魁壽宴是宮里獨有的宴會,只在每年四月末五月初舉辦,應是春風不燥,正是溫潤之際,又避開了六月的梅雨季節(jié),真真是個好時候。
在坐上宮里來的轎攆之前,我除了聽說過這魁壽宴的名頭外,其內(nèi)容一無所知。
只單單以為是個宮里面隨便聚著的集會,背里卻是太后想要見見我這位一時間傳遍景都的準覃王妃的借口。
這魁壽宴只單單請了女眷,由內(nèi)侍領著進了皇家后院,從宮門口便有十數(shù)位侯著,等著各家的官眷從馬車上下來,屏退了身邊服侍的侍女,便把人接過來領著過那長長的廊街,繞過大殿去往后花園。
因著早上起得有些晚了,我算是后幾個才進的門,只剩下幾個年齡不大的內(nèi)官低眉等著了。
我從馬車上探了頭出來看,前一個清清楚楚看見了,卻小手一推把后年那個往邊上擠了一下,那沒防備的就出了列,眼睛正好對上了我的。
他小腳就在前后磨蹭了幾下,又被剛剛推他的那個支棱了一下,已明顯出了隊伍,只好抬了腿伸手來扶我。
他柔柔弱弱的身子,小胳膊細的跟木棍一樣,就怕我手放上去輕輕一折就斷了去。
于是,我越過他,直接大刺刺從車上跳了下來,就看著那個小內(nèi)侍癟著臉退了后去,那幾個站在原地的嘴邊都帶著嗤笑。
那剛剛推別人出去的,正笑著,看見又駛來一架馬車,從里面優(yōu)雅探出一只手,小臉半露出來時他就屁顛屁顛的跑上前去了。
同是下馬車,那千金確實萬般姿態(tài),右手執(zhí)扇,左手就輕輕搭上了內(nèi)侍的胳膊上,借著那股力踩著內(nèi)侍的大腿就緩緩下了來。
這一番操作可真是行云流水,走得又穩(wěn)當又優(yōu)雅,當真展現(xiàn)了大家風范。
再看了一眼我身后那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小內(nèi)侍,正一臉陰云,愁眉不展。
我揚了揚下巴,“不怪你,是我不知道此間規(guī)矩,還麻煩你領路了。”
小內(nèi)侍擺了擺手,要張嘴說啥卻又止住了,雙手復又藏到了雙袖之間,弓著身子快步走到了我前頭。
這一路他走得很穩(wěn),好似后背上長了一雙眼睛就能看見我距離他的遠近,總能很快調(diào)整好。
遠遠看去,就能瞥到了薄薄紗帳圍起來的長長幃帳,從不知何處起的一頭又彎彎繞繞到不知何處止的一頭,隱約還能聽見女人們說說笑笑的歡快聲音。
本沒什么感覺的自己,此刻只覺得突然間涌起的陌生感讓我手腳都無處可放。
我小步快走了兩步,算是挨進了那前頭人,只用他可以聽見的小聲道:“你可知今日都有誰來了?”
那小內(nèi)侍自然嚇了一跳,根本沒想到我會不合常理的突然往前竄來,又不合時宜的說了話,直接就緊退了幾步,離我五六步遠了。
我看著他神色緊張,顧左右而言他,與之前那幾個內(nèi)侍的老練油滑實在不同,就手一伸,安慰他不要如此緊張,可手還沒碰上呢,他就“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聲音大得嚇人。
只這一段插曲就夠引來各方人的矚目了,正巧離我最近的便是剛剛我后腳下車的姑娘。
她右手的扇子一直就未從臉邊拿下,可一雙眸子卻緊盯著我的一舉一動,她的眼睛不同于她的行為那般優(yōu)雅,反而帶有侵略性,在此目光下的我竟也會覺得有些局促不安。
雙手舉著就要去扶眼前跪在地上,抖動不停的身軀。
還沒近身,就聽著身后那姑娘輕呵了一聲:“姑娘還是不要扶他為好。”
她慢慢跟著身前的內(nèi)侍走近了來,看著我與地上那人的滑稽姿態(tài),眼神里沒有輕蔑,只是清明一片,步子卻并未有停留,只是擦過肩時慢悠悠道:“快些跟著我走吧,多停留一刻你都是在害他的性命?!?p> 我嚇得轉頭看了眼地上跪著的內(nèi)侍,此刻只怕再給他一個刺激就會暈倒,我雖不解,可還是聽著那姑娘的話,默默跟上。
又走了三四十步,轉過一道彎就看見了敞開了的簾布,里面花兒開得正好,映著內(nèi)里姑娘們的臉色更為紅潤。
進了這道門,那領路的內(nèi)侍就退下了,臨走前,那姑娘從袖口里扯出了一塊小布,里面鼓鼓囊囊包了什么東西似的。
那內(nèi)侍非常開心的收下,直沖著那姑娘弓手道謝,經(jīng)過我時也頓了一下,見我毫無反應卻也是自然退下了。
這時我才看見剛剛那姑娘已放下了遮臉的扇子,一張素凈如玉的面龐露了出來。
她站到我身旁,小聲道:“今日送紅子是魁壽宴禮節(jié),宮里的都指著這日主子賞東西,你竟也不知?”
我啞口無言,正想說著啥話,對面就迎著過來了一人,嬉笑聲直沖著我們這邊而來:“小月兒這些年可真是漂亮了不少啊!”
那婦人從我身旁一把就拉過了剛剛說話的那姑娘,還趁此機會狠狠剜了我一眼。
那婦人扯過她的胳膊,將她拉離那位現(xiàn)在舉世聞名的妖物身邊,免得自己還看得上眼的姑娘也沾染了不詳氣息。
“小月兒最近可聽說了?那姑娘...”
被那婦人稱作小月兒的姑娘面上波瀾不驚,淡淡回著話,疏離卻又禮數(shù)周全:“月兒是近幾月才搬回景都,平日里跟著姑父習字彈琴,倒也未聽聞城中之事?!?p> “哎呦,就知道你從不理這些,不知道也是常事?!?,接著擺擺手道:“你也不必要知道,別污了你的耳朵?!?p> “孟月!”
這方一個身著淺粉色衣裙的年輕女子,從旁的一堆人里跳脫了出來,蹦著就要去牽剛剛那姑娘的手,拉著她就離了那婦人遠一些。
這姑娘笑容明媚,一雙眼似春日的太陽,可將冰雪融化。這被她稱孟月的姑娘在見到她的那刻也微不可見的挑起了嘴角,顯然也是愉悅的。
“你可過得好嗎?這些年未見你可越來越端著了?!?p> 孟月聽著她這一說,笑容放大了,“你倒是未變啊,秦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