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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執(zhí)一如是觀

第十九章 世俗不好么

浮生執(zhí)一如是觀 彧執(zhí)歡 4694 2020-03-09 19:02:33

  眼看桌上的東西吃過大半,錢師傅也不再解釋

  “另外兩道冰果與點心都有自己的意趣,說出來就沒意思了,請大公子與貴客慢慢品嘗。在下。告退?!钡竭@兒,錢師傅竟然就真的告退了。

  黃靈川道了謝就叫他出去了,三小姐本以為是沒什么可說的,揭開因為過冷結(jié)了水珠的盅蓋子竟是一聲驚呼:“這也太好看了吧!”

  黃靈川的聲音傳來:“三小姐喜歡就好!”

  這是一碗冰粉,尋常的果粉都是調(diào)和糖水帶著澆頭,這一份不然,一個白瑩瑩的透光盅子里一朵冰粉做到蓮花在夏天的光芒里熠熠生輝。她看了又看,終于還是沒舍得吃掉,再打開下一份雖然有了心理準(zhǔn)備,還是驚訝到了——碗里整個的是一顆碧綠的蓮蓬,細(xì)致入微卻是豆花和蓮子做的,這個看起來沒有那么涼,她拿起旁邊的銀匙順著碗壁在看不見的地方挖了一匙嘗了一口,不是十分甜,卻實實在在的讓人覺得清新而真實。

  然后又把那盞子放下,并排擺好,賞心悅目。旁邊的兩樣干果看起來不過是糖蓮子和藕帶糖,三小姐本來沒準(zhǔn)備嘗,坐著搖扇子,突然聽見自己大哥“唔”地一聲:“這個糖藕太有趣了!我只當(dāng)是藕帶!誰料想是酥糖做的,里面還有蜜糖,這可是甜到心里去了!”

  三小姐捻起來一個仔細(xì)瞧,可不是酥糖做的嘛!

  欠身嘗了一口,荷花蜜,清香、甜,只是沒有荷花香。

  又聽柴先生說:“我總覺得這個糖蓮子應(yīng)該也有趣,只是含在嘴里沒什么不同。”

  三小姐也用陶瓷匙子取了一顆,細(xì)細(xì)探尋,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黃靈川似笑非笑地說:“你把它咬開嘗嘗!”

  三小姐也嘗了一顆,她剛剛明明看到黃靈川吃了一顆還能談笑風(fēng)生,怎么這么辣!

  三小姐因為女子的矜持沒有做聲,只是急匆匆地喝了一口出水芙蓉的湯,柴先生則是辣的大呼小叫,邊叫邊說:“糖蓮子里面放姜糖膏,這是誰的主意??!嘶嘶哈哈……怪不得錢師傅跑得比兔子還快!嘶嘶……哈哈……”

  三小姐忍著笑說:“那個出水芙蓉能解辣,喝一口就好了!”

  黎大少爺則是拈了一顆咬開細(xì)品,說:“今天這道大席都是寒涼的東西,這最后的干果往回找補找補沒什么錯處,人常說‘冬吃蘿卜夏吃姜’嘛!”

  “道理都懂,可恨的是黃靈川!你誆老子!老子記你仇了!”柴先生很沒風(fēng)度地咒罵著,黎大少爺尷尬地低頭喝茶,黃靈川則忍笑道:“我吃了沒事,你還怪我?”

  “算了算了,懶得跟你計較,你等著我怎么收拾你!”柴先生一臉不樂意,三小姐隔著簾幕看他們逗趣卻笑得很開心,眼前的帷幕一定是黃靈川安排的,左右都是細(xì)密的小褶子,她右前方的柴先生和左前方的哥哥只能看見帷幕重疊,眼前的紗幔松松的,她看他看得清楚,他看她應(yīng)該也不模糊吧。

  回想起他剛剛彈琴的樣子,還真是矜持君子,誰想得到這樣的翩翩公子居然也會低眉淺笑,會讓她臉紅心跳。

  她用扇子遮面,笑得靦腆,他在對面只覺得自己是在坐牢,周身桎梏,世俗與禮法、身份與名分,讓他和她得等、得等。

  他用盡力氣讓自己平心靜氣,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么的傷悲。

  他知道名分的重要性,所以他想要給她最好的。關(guān)于這些“知道”,都是鮮血淋漓的教訓(xùn),每次想起來,都是一樣的難過,難以啟齒、難以下咽。

  “鳳煌是不舒服么?”黎大少爺發(fā)現(xiàn)了他的異常出言詢問,又向柴先生投去求助的目光,柴先生扁了扁嘴:“說來你可能不信,這是心病,咱們操心沒用,三小姐看一眼就好?!?p>  說著滿屋子的人都向三小姐這邊看過來,三小姐伸出手把帷幕扯得平了一點,問他:“你還好么?”

  她看得清楚他的疲憊,他看見了她的關(guān)切,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看吧,他沒事兒!”柴先生揶揄道。

  “鳳煌是不是累了?去休息一會吧?”黎大少爺還是很擔(dān)心,這位大公子畢竟是要做他三妹婿的人了。

  “都走吧,兆祥叫人安排黎兄和三小姐,我在這坐坐?!秉S靈川神情自若卻紋絲不動。

  柴先生引著兄妹二人幾步一回頭地走出去了,岸邊樹下真的有人在等。

  三小姐有些擔(dān)心,望了又望,還是被叫走了。

  上了樓,一切種種都是最好的安排,桌子上是她常日愛吃的點心,聽著燦兒絮絮叨叨的說著大公子的諸般好處,譬如吃喝譬如這里的陳設(shè),說大公子只去過小姐院子一次,竟然如此觀察細(xì)膩、體貼入微,三小姐想到剛剛他的不開心,心里難受得很。

  午后的知了一陣陣的叫,她只覺得心亂如麻,問清楚了還給丫鬟準(zhǔn)備了房間,三小姐叫她們?nèi)バ菹ⅰM崎T出去的時候正好遇到柴先生的徒弟來送薄荷冰,說:“天氣暑熱,送來冰塊消夏,亦可午睡片刻,等太陽不那么足了再出去,午后不太熱了,師父安排了游湖,到時候自然會提前來請,貴人大可以放心安歇?!?p>  這樣一來,三小姐關(guān)上門自己想心事。走到窗前來竟然是正對著剛剛的那個水榭的,看不清楚黃靈川的神色,只看到他坐在欄桿上,低頭想著心事。

  她就這樣看著他,太陽曬在她的臉上,他的身上,就這么安安靜靜的,她想陪著他。

  也不知道這樣僵持了多久,一陣風(fēng)吹來,吹亂了黃靈川的衣角,他無聊地?fù)]一揮衣袖,極目遠(yuǎn)眺,正正撞上了她關(guān)切的眼神。

  只一瞬間他只覺得她是一尊天女下凡變成的畫,她悲憫而美麗,風(fēng)只是吹亂了她的發(fā),卻把他的心都吹亂了。

  她也看到了他的眼神從虛無到癡戀,他是寂寞的,這樣的烈日當(dāng)空,活該是不開心的死期。

  她任由他望著自己,不逃避、不退縮,風(fēng)吹也好、日曬也罷,她都陪著他,由著他!

  此時無聲勝有聲。

  他在那里仰著頭很久了,她都替他覺得頸項都酸了,她伸出手來招呼他,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沒瘋,可是此時她只希望自己瘋了,為了這個人瘋一次,值得。

  她看著他朝她邁了兩步就停下了,以為他是在找來這里的路,思索之間他竟然拔地躍起,馮虛御風(fēng)一般地朝著她這里來了!

  她知道他功夫好,竟然也沒有料到這樣好,若說踏風(fēng)而來也就罷了,此刻沒有風(fēng),他就這樣瀟灑地飄向了她,她有些擔(dān)心了,這里是四層的軒閣!

  很快他就來到了她的窗外,還是帶著淡淡的憂傷,卻也努力的笑著,還問她:“是我安排的不好么?怎么不休息一會兒?”

  三小姐看著他只站在窗外懸著的一巴掌大的地方擔(dān)心的不行,不由得嗔斥他:“這里很危險的,就不好走樓梯么?還不趕快進(jìn)來,這里這么高,傷著怎么好!”

  黃靈川但笑不語,一個騰身就進(jìn)了房間,這樣的進(jìn)出方式于她而言著實是習(xí)慣了,仍舊是轉(zhuǎn)身斟茶,還加了一塊薄荷冰放在桌上叫他來喝:“那樣大的太陽也不躲開,直挺挺地坐在太陽底下是跟誰賭氣呢?就該渴著你,才好長記性!”

  她是真的生氣了,氣他不知道照顧自己。

  太陽曬得她的臉紅紅的,生氣的模樣氣鼓鼓的,他握著那杯茶,冰涼,卻覺得幾乎要把那杯子都融化了。

  他定定地看著她,她只白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坐著生氣。

  “我再也不糟踐自己了,倒茶認(rèn)錯可還行?”黃靈川本來是有心事,可是現(xiàn)在這個丫頭跟他生氣,他也只好軟下來,先認(rèn)錯總是沒錯的。

  “我的屋子我的茶,你糟踐自己跟我什么相干!”她還是生氣。

  “我知錯了,再不敢了,饒我這一回,你想怎樣都行!”黃靈川就差賭咒發(fā)誓了,他真心知道錯了,至少不敢跟她面前這樣了,她要是一直陪著,他可是要心疼死了。

  “此話當(dāng)真?”聞言三小姐竟然一下子就不生氣了,轉(zhuǎn)頭問他。

  “當(dāng)真!”他答的篤定,她竟然什么都沒說,輕輕放過,問他餓不餓,要不要吃點點心,他說:“芙蕖宴本是奇巧,怕是不飽,我才特意給你帶了常吃的點心?!?p>  “我知道?!彼J(rèn)真的說:“我進(jìn)來看見了就知道了,謝謝你。”

  “小事而已,何必一個謝字?!秉S靈川就這么正正地望著她,碎發(fā)覆額,小臉兒緋紅,一點點汗珠兒,嬌俏可愛,看著、看著,她到底還是不好意思了,他不給她躲開的機會,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剛剛握過涼茶杯,冰涼,她只覺得一陣戰(zhàn)栗,掙脫不開只好聽他說話:“我……我所有的不放心,只因為一個你?!?p>  她聽不懂,也沒有著急開口,聽他繼續(xù)說:“我總是怕你受到傷害,怕你我之間再有變數(shù),想想你我還要顧忌世俗……就覺得異常無力。”

  她舒然笑道:“我只當(dāng)什么事。我也失去過母親,知道你的痛處。你怕我有危險,我也不是一只待狩的獵物,即使是獵物也有困獸之斗,不搏一搏怎么就知道非得是個輸字?所謂變數(shù),祖母與王妃是不太會變了,如此一來你我之間有些世俗不好么?這世道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了這些世俗,你我便算是綁在一起了,不是么?”

  “可是……”

  “沒什么可是。我從答應(yīng)的那天起,就沒想變心。只盼著如果哪天你有變數(shù),提前告訴我,我也好找下家?!?p>  她的話一出口就是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定下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黃靈川拽進(jìn)了懷里,剛剛太陽曬過的衣裳上有著好聞的味道,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不許亂說!”

  三小姐聽出他的動情,卻也要把話說完:“這世上有太多的如意與不如意,我也早知道,如今我還不到嫁娶之年,你我之間也不過是議親伊始,你擔(dān)心、我也擔(dān)心。我家母親這樣百般賢淑慈愛,我父親尚且要有幾房姨娘,我也不指望一生一世一雙人,只是有朝一日你膩味了,告訴我一聲,我也好把心思放到別的地方去,不用天天盼著過活,要是需要我退位讓賢也不是不可以,我家……圖個顏面,到時候我情愿和離,你要是非要休了我,就是把我往死里逼了。”

  他抱著她的手都是顫抖的,她的聲音柔柔的,骨氣卻硬的很,他聽著她的話只覺得心中是酸的,這丫頭的心怎么這樣狠,說出的話句句都像是刀子,直直地戳著他的心。

  “不許亂說!”他似乎已經(jīng)詞窮了,只有這樣一句話反反復(fù)復(fù)地呢喃著。

  她的聲音低低的,說:“你說不想顧忌世俗,我怕的也是這個,你說怕變數(shù),我也怕。這世上有什么事是不變的呢?你這樣抱著我我就是你的了?還是說你我像是那些個話本子里似的就能長久了?男子事過善補過,女兒家……事過……可沒什么好果子吃?!?p>  他的心中一涼,像是這樣的暑天被從后脊梁滑進(jìn)去一塊薄荷冰似的!

  “是我失禮了。”他這樣說,手卻不聽使喚,如何也不肯放開她。

  三小姐終于能把他推開,說:“越是在意就越有牽掛,今天你牽掛我,明日你就會在意誰摸了我的頭發(fā)拉了我的手,你不是有大事要做么?在我身上消磨意志,還記得自己要做的大事么?”

  只能說她太聰明了,這樣情深意濃的時候她要推開他,若是成了,成全他的志向、報了他的仇,同時拉開距離,免得他總是牽念在她身上,這樣夜半三更、墻頭馬上的來往,是很不好的。

  若是這一推,他就真的變心了,她才十五歲,大把的光陰,不值得托付給一個負(fù)心人,哪怕到時候這顆心會極痛,終究是早早的收了手,沒的失了心又壞了身子。

  這樣的午后,青天白日的,他們居然就把心思放在一起說了出來,黃靈川是矛盾的,他向來知書識禮,也想給她一個名分,不讓她提心吊膽地,可是他不知這竟是怎么了,他對她就是有著異乎尋常的執(zhí)念,見不到時想見她,見到她的時候想抱她,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她還沒長成,他愿意等她長大,可是他就是想讓她在他懷里長大……

  看著空空的懷抱,他的心都空了。

  “我的心意你知道,可是我的心思你不知道,我說不出口,你也不明白,你走吧?!比〗銢]抬頭,下了逐客令。

  “我不明白,我……你可以說給我??!”黃靈川追問道。

  三小姐思索再三,臉紅得像是要滲出血來,黃靈川就這樣眼巴眼望地等著她開口,越是這樣盯著就越?jīng)]法說。

  “你有什么心事,說給我不好么?”黃靈川真的急了,急得朝三小姐靠了幾步,三小姐這次居然是逃也似的躲開了,看神情,她是怕的。

  “你……你不要怕,我不過去!抱歉,是我嚇著你了。”黃靈川現(xiàn)在很慌張,也很失望。

  她的聲音軟軟的,還帶著點哭腔:“是我哪里不好么?”

  這下子黃靈川是真懵了,怎么突然這樣說,趕緊否認(rèn),三小姐竟然真的哭了,邊哭邊唔噥著:“都是官宦人家的姑娘,甚至我家兩個姐姐,誰家不是彬彬有禮光明正大的,怎么我就要受你的這些拉扯?好人家的女兒都是要歡歡喜喜的出嫁,要有些節(jié)慶、有些愿望,我也不貪心,只是想平凡些。那時候我怕黑怕雷,你冒著雨來陪我,我只當(dāng)你是個好人,卻沒想到你也是不拿人當(dāng)人看的,真要有個什么首尾怎么對得起家中祖先,你家中又不是沒有姬妾,何必來撩撥我!”

  這一番話說得黃靈川只覺得心驚,這些話都是誰告訴她的?

  家中的姬妾……他都快把這茬給忘干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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