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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執(zhí)一如是觀

第三十三章?我好冷

浮生執(zhí)一如是觀 彧執(zhí)歡 4576 2020-03-21 23:46:36

  三小姐一個人望月獨立在那里,四周空蕩蕩的,靜悄悄的,抬頭望去極目之處都是星星,這天是真高啊……

  人非仰觀宇宙不能知何為渺小,不獨望星空,不能自知何為孤單。

  兩行淚落了下來,似流星劃過天際,無聲無息,若不是她伸手拭去下顎上的淚珠,潛伏在旁邊的四個人,即使有八只眼都未必能發(fā)現(xiàn)。

  深深的嘆息了一聲,仿佛把周身的熱量都一并吐出去了一樣——冷。

  她扯了扯身上的大氅的衣襟,胸前的扣子是鑄銅鑲玉石的,冰涼。

  一個人的感覺太辛苦了,可是這世上的人即使再密切,再彼此牽掛,終于還是要自己面對自己的劫數(shù),就像是這星星,同在一片夜空,哪怕是牛郎織女星這樣一期一會,也仍舊是永遠到不了一處,即使同在不遠處,還是各自閃著自己的光,甚至連同明同滅也沒可能。

  捫心自問,今天的事怕么?怕,也不怕。

  人心險惡,以一顆善心對惡人,總是有許多的不能揣度,如何不怕。

  可是明知道怕沒有用又怕什么,早知道該來的總是要來,自然不怕。

  就像是今天,從被劫走到見到他一躍而起地來到面前,她看到的是他又不是他。

  她想起的是那個驕陽似火般灼熱的午后他一樣拔地騰空而來爬了她的窗子,想起了他們之間的君子之約,相持之下不敢相認,所以,那時候她沒有像她以為的那樣感動……

  后來塵埃落定,該走的都走了,他也不需要隱藏身份,兜帽與斗篷被解開的一瞬間,她承認心里的委屈讓她的心酸酸的,可是她還是沒有失聲痛哭,沒有肆意宣泄,她很清楚,這里都是他的人,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著她,到了這一步,她才更加深刻地明白了允婚那一夜母親說的長大了是什么意義。

  長大了就意味著她已經(jīng)沒有資格委屈,沒有立場哭號,她要對得起黎府的培養(yǎng),對得起太妃娘娘的看重,對得起大公子的情深義重……

  就在這時會,她覺得站得好累啊,覺得肩膀很痛,骨頭都痛,覺得那個傷上面好像被壓了千斤重,覺得黃靈川的這件大氅仿佛是一件厚重得讓她覺得喘不過氣的鎧甲,他想保護她,可是她的肩膀扛不下去,撐不起來。

  她的手死死地握著那個鑄銅的扣子不放,她要忍住,不能脫,不能失態(tài),要端莊,要持重。

  她退了兩步想要坐回石凳上,卻覺得腿腳像是灌了鉛似的,還沒退到石凳,就用手扶著桌子委身坐下,就連白日里挺得筆直的肩頸都垂下了。

  就這樣,她坐著一動不動,良久。

  旁邊守衛(wèi)的兩組侍衛(wèi)都發(fā)覺了不對,觀察了一會兒,三小姐還是沒動,不由得紛紛犯起了嘀咕。

  “別是太累了睡著了吧?”

  “別急,再看看。”

  “要不要叫下面的有為哥來看看?”

  “你回去值守,我去說,好好看著不許亂動啊?!?p>  于是只一個閃身,有為就收到了消息,打發(fā)了侍衛(wèi)仍然回去守著,他自己則親身前往通傳自家少爺。

  本來有為親自前來就是要防著侍衛(wèi)們大嘴巴亂講,不料黃靈川完全讓他免了這個心理負擔,他還沒靠近黃靈川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他,幾步走向有為,一臉凝重卻一語不發(fā)。

  等到兩人同行走得夠遠了有為才邊走邊說:“守衛(wèi)說三小姐不太好,我也沒上去看,就趕緊來了?!?p>  看到有為匆匆而來就知道不好,可是這“不好”究竟是怎么了,他看不到她總是不放心,疾步快走,也就一霎時,黃靈川就看到了神情委頓的三小姐她坐在地上,還沒長開的身子蜷曲在他寬松的大氅里顯得越發(fā)瘦小。

  一同來的有為站在臺階盡頭沒有再靠近,聞聲而來的不為直接被他制止在臺階下面沒叫他上來。三小姐看起來真的不是很好,萬一后面有什么失態(tài)的舉動,還是越少人看到越好。

  三小姐的臉埋在大氅的衣領里,漆黑的發(fā)絲在雪亮的月光下油亮亮的,讓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撫摸她。

  “這是怎么了?”他俯下身來半跪在她身邊,低聲問她。她抬起頭,讓他看到了一幅最傷心的神情,她眼睛有一點點紅,卻沒有哭,牙齒狠狠地咬著唇,握著大氅銅扣的手因為太過用力一直在發(fā)抖……

  她這是怎么了?

  他才剛剛離開一下,怎么就這樣了?

  “你來啦……我……我沒事……”她居然只一瞬間就定了神,居然努力地笑了一下,還要掙扎著起身來!

  你究竟在強撐什么?

  黃靈川心里在怒吼,答案早就在他心底鐫刻至深,可是他還是心有不甘,為什么她要這樣懂事,這樣逞強……

  “你不舒服的話,我送你回去休息……別苦著自己……”他溫柔地把她攙扶起來,極盡柔和,只是想讓她不要再那樣懂事了。

  “我可以……”他仿佛要把自己剛剛想好的話一下子都說給她,卻被她一把握住手臂的動作——打斷了。

  “別說……你走……我……”她似乎在承受著這幅身子與靈魂不能承受的負重,搖搖欲墜的身子一邊死死地握著銅扣一邊握著他的臂彎,她現(xiàn)在覺得不僅周身都痛,就連頭皮也酸脹地疼,她強打精神一字一頓地說著:“我要留住我的尊嚴……不能給你丟人……”

  你能不能不要再顧忌我!

  黃靈川此時心中是遭受酷刑一般的疼,他多想她自私些,記得自己的年紀,知道自己的身份——記得她自己才十五歲,記得她還沒跟他定親……

  “都走……退遠點兒!不叫不許靠近!”黃靈川的聲音很低,似乎是怕人聽見似的,但是他有意加了內力,有為、不為、四個侍衛(wèi)都聽見了,振聾發(fā)聵……

  主人的命令就是一切。

  更何況人家小姐好像是生病了,他們在也不合適,退就退了……

  “好了,都走了,有為他們,還有護衛(wèi),都走了,一個都沒留,你別怕?!彼穆曇暨€是那樣溫柔,他哄著她,卻從沒想到居然有一天他會努力的哄著她哭……

  他以為哭過了就會好一些。

  三小姐環(huán)視四周,果然,一個人也沒有,這次大約是真的沒有了。

  他又問了她一次怎么了,她低著頭口中囁嚅著吐出了三個字:“我好冷……”

  話說完了,她就像是一個泄了氣的皮球,一下子身子失去了支撐幾乎要向前摔倒,黃靈川見狀馬上去扶,扶她坐在石凳上,順手如常一般替她溫了一杯茶。

  三小姐本沒有要接的意思,卻抵不過他說的一句話:“你抖成這樣……我心疼,我也不好抱你,拿著暖暖吧?!?p>  遞杯子的時候照舊明明親手遞給她的,他的手指卻認真地躲開她的小手。

  “你還有哪里不舒服么,脖子還痛不痛?我雖然沒有兆祥的手藝,磕碰淤血只需要隔空運氣就可以了,我不碰你!”其實他在她說被打的很痛的時候就想看看了……

  說到這事,當初曾經(jīng)有位天下第一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情勢所逼之下解開了一位姑娘的衣服在她胸口涂了整整一圓缽膏藥,后來還舍了修為給那奄奄一息的姑娘續(xù)命,長久的精心照顧,事無巨細,到頭來卻連人家姑娘肩膀上有刺青都不知道……

  療傷這回事在情勢緊急的生死關頭即使男女有別也都無關風月,一如他對她的念想也只是想看看她的傷勢。

  回憶起來,若不是后來說話的時候看她沒事,他也不會只字不提,看她現(xiàn)在這樣憔悴的模樣,大概是疼的難以忍受了吧。

  這次三小姐出乎意料的果斷首肯,她輕輕地點點頭,指著被打的地方想再具體比劃一下,卻連手都抬不起來了……

  得到首肯,黃靈川再不耽擱,走到三小姐身側叫她努力坐正身子,這個位置于她而言或許是最容易接受的。她膽子小,對面站著時,哪怕隔得四五尺遠她尚且不敢抬頭,背后有人走動都要回頭看看,站在她身側是最好的。

  確認了位置,黃靈川運功提氣給她療傷。

  幾次試探,大約是殺手心里有數(shù),手里有準頭,沒有傷者骨頭,但是看她這樣疼,傷到肌理已是必然,只是隨身沒個丫鬟,打開衣裳看了,必然已經(jīng)烏青發(fā)紫了。

  一邊運功給她隔空療傷,一邊忍住心中的疼痛與怒氣。

  好個謝府……養(yǎng)的好女兒!

  一個害了他的母親,另一個要毀了他的妻子……

  加上之前的黃金鱗……

  好個世子爺,你們的好日子不會太久了……

  三小姐在他的靜心照顧下沒一會兒就不覺得那么疼了,溫熱的氣息在身體里理順著她的經(jīng)脈,也沒有剛剛那樣容易情緒失控了。

  “你累不累?休息一下吧?”她回望了黃靈川一眼,他額頭上都是汗水,這樣的事一定很費精神。

  “傻丫頭,男人就是用來辛苦的,若是我辛苦能讓你舒坦些,我樂意之至。”黃靈川剛剛替她舒緩了肩頸和手臂,多的地方不該看的不該碰的堅守底線一點兒都不越界,這讓三小姐對他這個人也有了幾分放心。

  一直到她真的覺得好很多了,他才收勢。

  “擦擦吧!”三小姐從袖中取出一塊帕子遞給他,他接過來看了一眼就笑了,認認真真地給自己擦了汗,然后賴皮著感謝三小姐借的帕子,只是被他弄臟了,還不得了,等回了京城他挑好的賠給三小姐。

  “本就是你的,哪就用還給我了?”三小姐低著頭紅了臉,那是她上次送了又要回來的繡花帕上面繡了一朵他送的花。

  見她有了精神開玩笑,他才算是把心重新放在肚子里,笑了就好,笑了就好。

  “回去休息吧?你也折騰了一天了?!彼雌饋硎制>?,眼睛也是通紅,回去睡一覺就好了。

  三小姐乖巧地跟著他下了臺閣,一路上一個人都沒看見,快到西屋門口時間屋里亮著燈,那是有為安排的,女孩子都怕黑,特別是不熟悉的地方,亮起來燈會好一些。

  黃靈川沒有要送她進門的意思,很遠就站定了腳步說只送到這兒了。

  三小姐行禮告辭,就快到門口的時候聽見黃靈川在身邊叫她嚇了一個激靈回身四顧,他竟然還站在遠處,是她聽錯了么?

  “你進去吧,我跟你這樣說話可以不靠近你,別人也聽不到,我一會兒就出去跟他們一起了……有為會在院中守夜,有事直接叫他?!?p>  三小姐進門去了,門閂落定,這樣陌生的地方過夜,她是連衣裳都不敢脫的,但是這件外衣實在是太壓骨頭了,解開覺得十分沉重的袍子幾乎是場偉大的越獄。

  她從那件大氅里逃出來之后才發(fā)現(xiàn),她的簪子不見了……坐著想了半天,大約是剛剛在臺子上丟了。

  這東西如何也不能丟在外頭,于是她決定出門去找。

  開了門走出去,果然附近空蕩蕩的沒有人,再往高臺那邊兒幾步就聽到身側遠處有為的呼喚聲。

  “三小姐是有事兒么?”有為照常是一臉憨厚老實。

  “我有個簪子掉了,是隨身的東西,去找找?!比〗闳鐚嵳f道。

  “是個什么樣兒的?三小姐說給我,我去找,找到了給您送回來就是了,何必親自跑一趟。”

  如此殷勤,三小姐也沒有理由非要自己去,說了樣子與尺寸就被有為送回去等了。

  月亮地兒里,一只銀簪子明晃晃的去了就撿回來了,沒用什么功夫。

  只是這樣重要的東西是不是應該給少爺過過目?

  嗯,答案是肯定的。

  所以當三小姐驚訝于怎么這樣快就送回來了的時候,這簪子已經(jīng)在黃靈川眼前過了一遍了。

  東西送到了有為就要告辭,三小姐叫住了他,遞過那件折好的大氅,讓他送去給黃靈川。

  雖然三小姐沒有更多別的話,但是這個差事有為是很開心的應下的,送到黃靈川身邊的時候,他家少爺正百無聊賴地望天,身邊的護衛(wèi)都是看大門兒的,不知道里面的情況,自然也就不知道這主仆倆是怎么了,一個人抱著一件自家少爺?shù)囊律?,一個人看著,倆人還都喜滋滋的。

  “天兒不冷,別弄臟了,收起來吧。”黃靈川有點兒兜不住笑似的叮囑有為,有為也心領神會,好好打包,帶著回去直接送密室。

  有為答應了一聲歡歡喜喜地走了,剩下一群呆鵝圍觀少爺望天45度的微笑。

  他的手負在身后,手指像是不自覺的捻動著,巡視一圈兒回來的不為看到,心里清楚少爺有事兒要盤算,一片眼神刷過,呆鵝們都精神抖擻地看門望戶了。

  回望了一下三小姐所在的地方,她還真是命好,他也是,有個好岳母,有個好大舅哥。

  這一夜黃靈川幾乎是很勤謹?shù)模翁幍氖匦l(wèi)都在他的流動檢查中精神振奮地堅守崗位,只是他們不知道,所謂的來看看就繼續(xù)查下一處不過是他家大少爺露個頭就翻身潛入內院的跳板。

  這一夜三小姐睡得不是很好,時時刻刻都可能翻身或者有些含糊不清的“哼唧”,畢竟是折騰了一天,雖然偶爾有些片段的夢境也都是眨眼間又睡得沉了。

  黃靈川在屋頂守著她,一夜零零碎碎地這也沒睡到兩個時辰。

  次日天將明時他就已經(jīng)精神矍鑠地站在后半夜守夜的侍衛(wèi)面前了,前半夜就去睡覺的護衛(wèi)已經(jīng)在整理衣著了趕來接班了,夏天夜短,黎府急著接回女兒必然會一大清早就整理齊備,城門一開就直奔這里,他們只要收拾好個人的東西等著黎府的馬車一同來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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