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皇子高恒出生的緣故,天統(tǒng)六年改為武平元年。高緯將年號改為武平,頗有用武力掃蕩天下之意。大赦天下,朝廷內外百官,都進升二級官職。九州有職位的人,普遍進升四級。九月乙巳,立皇子高恒為皇太子。
武平二年夏,定州有人上書彈劾,說是刺史高濟有一次在郊外打獵,語出驚人。
“皇帝的位子,理應到我才是?!?p> 這句話并不是沒有緣由。自高澄以來,榮登大寶之位的每一個人都是高歡的嫡子,這不得不讓天下人對于高濟的存在多了幾分擔心。
高緯收到了暗奏,又想起高湛臨終的話,覺得老東西真是料事如神,只是這三年里他忙于玩樂,早將高湛臨終囑托拋在腦后。
直到收到這密奏,就馬上決定秘密的派禁衛(wèi)去定州做掉了高濟。
接到暗部密報的劉桃枝正在韋馱天頂樓和高湝坐著喝茶,她眉眼間又想起了十幾年前,那個躲在巷角哭泣的小小少年,也不知他是否真的有說過這句大逆不道的話。
很多事,皇帝說有了,那就是有了。
高湝本不想去聽這些,只是劉桃枝直截了當的轉述給了他。男人臉色悚然,輕嘆了一口氣。
“我的兄弟,又少了一個了?!?p> 女人雖然知道他心里難受,卻也不去安慰他。畢竟,將高緯推上這位子,自己也算是難辭其咎。
她,沒有資格去安慰他。
這三年里,高湝大多數時間還是領兵在外。只是偶爾在鄴都的時間,總是會來約女人喝個茶。話里話外,卻再也沒有提過那天的話茬。
并不是所有痛失所愛的人,受到的傷害都可以彌合。他隱約可以感受到女人心底的心結,她似乎對于高家的人并不感冒,甚至言語間透露出不屑。
但是讓他不解的是,既然如此,她何還要眷戀著禁軍頭領的權勢?
難道,自己看錯了人?
女人對于他的接近,一開始也是戒備重重。只是她有意無意間的打聽下,發(fā)現這個男人在軍中的口碑甚好,雖然老黑著一張臭臉,確是仁厚待下,并沒有皇室的臭架子。那任城王府內也確實沒幾個姿色堪堪一看的女人,宗室的人都在猜測,到底這任城王是多么情比金堅的一個人,竟然為了亡妻打算當一輩子的鰥夫?
一開始,女人實在拗不過才抽個空和他一聚,但漸漸的發(fā)現了他身上不同于其他人的閃光點。
他對于人生的達觀,通透,對于權勢和家族的慢待,取舍,無數次的都在敲打著女人一遍遍的問自己。
他真的是高歡的兒子嗎?
一來二去,女人甚至都沒有察覺自己正在慢慢地被他改變。
他們聊得最多的還是老莊。
清談,那個時候盛行于南方。南朝雖然羸弱,但依然是中華文化的正朔。
或許一開始,她的確是被這夢中的容顏所吸引,但清談之下,女人心底那自己都不敢去觸碰的泥潭似乎正在被什么東西所熏蒸。雖然熏蒸過后,依然還是臭不可聞,甚至愈發(fā)艱深難忍,但至少讓女人騰出了空間來思考自己這一生。
玄學思辨的力量,讓人看淡死生,更遑論愛恨。
被一種莫名其妙的力量驅使著,兩個在亂世中掙扎著活下去的靈魂不知不覺間已經互相纏繞在了一起。
但是劉桃枝知道,一方面自己在被他所改變,另一方面,她那脆弱的自我越來越不堪一擊。
一切只是因為,他也姓高。
每當她動情之處,地牢中那男人摧心裂肺的話一遍又一遍的回響在耳邊。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
我是。
我是你的七叔。
罪惡深重。
同時,女人漸漸發(fā)現了自己左眼的問題。
她的左眼,漸漸的變得看不見了。
也不是一點都看不見,只是,看什么都一片白茫茫的,伴隨著刺眼的陣痛。反倒是在夜里,輕微的月光下才感覺舒適一點。高湝為她尋訪鄴內名醫(yī),卻沒有人能說出個所以然。劉桃枝看多了醫(yī)生們遺憾的表情,索性叫高湝也不要再管自己了,不是還有一只眼睛好好的嗎。
高湝還是仍然不敢放棄,派出舊部,去民間尋訪了各種偏方,又拉來不少鄴都附近的鄉(xiāng)土名醫(yī)。劉桃枝瞟了一眼那些“名醫(yī)”開的方子,粗通藥理的她也知道,這方子吃了也沒什么用,尋常補藥罷了。甚至有幾張藥理根本就是相沖的,吃了不出事就算是命大。
高湝看她如此決絕,漸漸的沒了一開始的勁頭,只是依然讓人去更遠的地方去請名氣更大的醫(yī)者。只是,他自己也很清楚,值此亂世,又會有多少人會不遠千里前來呢?
高湝為她續(xù)上茶,順手自己拿了一塊沾了那可怕香料的開花面餅送入自己口中。
味同嚼蠟。
“十二弟是婁太后最寵愛的孩子。太后去了,或許在天有靈也在召喚他吧?!?p> 女人眼神一憋:“你我都知道,婁太后是個什么樣的人。”
男人埋頭苦澀的笑了,說:“赫連將軍曾和我閑聊過,他說——太后什么都知道?!?p> “太后……太后知道什么?”
“每一個嫡子的死?!?p> “……”
男人遠眺著窗外盛夏的景色,落寞的喃喃自語。
“真希望這亂世,早一天終結啊?!?p> 女人看著他的臉,疤痕處細微的溢出小小的汗水。
眼前的男人和高渙一樣,傷,也不少。
這似乎成了沙場男兒共同的命運,甚至某種意義上來說,成了無聲的勛章。
然而此時的兩人都不知道,歷史的洪流會如何將他們裹挾,冥冥之中,光影的去處似乎早就安排好了。
高湝的手覆蓋住她的手,兩人默默地坐到了傍晚,如同那天一樣。
簡單了吃了一餐晚飯后,高湝剛想動身回府,一名高緯身邊的禁衛(wèi)跑上來密奏,說是陛下緊急詔大統(tǒng)領入宮。
來得這樣的急,卻是少有。兩人對視了一眼,男人拍了拍女人的肩膀,說自己先回府上等她。
“今夜的月色,應該很不錯。我會備下冰塊和薄酒,等候娘子回來?!?p> 幾年間,男人明面上并未提及男女之事,卻隔三差五的用這種辭令蠱惑著女人。
女人臉一紅,裝作聽不懂話里的暗示。
別過頭去,卻剛好撞見那禁衛(wèi)正一臉震驚的看著自己。女人咳了一下,將禁衛(wèi)用眼神凌厲的一壓,快速的下了樓。
一刻鐘后,女人出現在宮內乾壽堂。
北齊后主高緯坐在案上,一手自己揉著頭,抬頭看著女人走近,有些不忿。
“你怎么這么慢呀!”
劉桃枝帶上微笑的面具,走近之后半跪下來,還沒來得及開口請罪,高緯大手一揮免了她的身禮。十六七歲的小皇帝只比當初的高殷小那么一點,但兩人的距離卻好比天地。
“不為別的,只是今日殺那高濟的時候,朕突然想起來,我父當年病逝時還讓我殺幾個人……”
劉桃枝心里一沉,該不會是……高湝吧。
“明日……不,明日和小憐約好了……后日吧!后日我會緊急的召相王進宮,你找準時機從背后給他殺了?!?p> 劉桃枝看著小皇帝一臉輕松的表情,自己卻半晌驚得說不出話來。
“敢問陛下,老將軍……怎么了嗎?”
斛律光是當今齊國第一武將,如果殺了他,等于高緯自毀了長城。
小皇帝不耐煩的抬起頭,怒瞪著半跪著的女人。
“讓你殺就殺,哪來那么多廢話!”
劉桃枝一瞬間竟然不知道高緯心里的深淺,如果時間足夠,她還能去問問那陸令萱,只是眼下,還是先應承下來的好。
“臣……領旨?!?p> 高緯又是大手一揮,讓她下去。
劉桃枝心亂如麻的出了宮,悶著頭走到一條岔路上。這岔路,一條是通向任城王府,一條是通向咸陽王府。女人沉思了一下,憑著記憶朝著當年斛律將軍府的位置走去了。
夜幕已降,咸陽王府中書房一點通明。
劉桃枝站在書房外,感嘆自己上一次來,還是十一年前了。那時的她,也是站在這個位置,手中握著鑰匙,心里滿滿當當的裝著一個后來被火燒死的男人。然而今天,她可不是貿然的闖入。她敲了后門,遞上了拜帖后,被老管家領著來到書房外面。
一路她都很小心,生怕被人看見密報給高緯。
女人站在書房外院,聽見書房里咳嗽了一聲,她知道老人正等著自己進去。她輕輕的推開門,進去后又輕輕的將門關好,就像小時候那樣。她先觀察了一圈這書房,每一件東西還是以前的樣子,除了那書桌前被自己一刀兩斷的屏風被換成了另外一盞。
女人走到新的屏風前,不知道該不該跪下來。老將察覺到女人的靠近,屏風后的影子縷了一下胡須。老者聲音越發(fā)蒼老了。
“聽說你……和任城王?”
劉桃枝恍然,沒想到多年過后,沙場老將和自己談論的居然是這句話。
“是?!?p> “這一次,換老夫恭喜你了?!?p> 女人知道,昔日的義父是在調笑自己離開鄴都那夜,祝賀高緯定了斛律皇后。
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如何應答,老者說了一句猝不及防的重話。
“我對你——很——失——望?!?p> 老將狠狠地咬出最后幾個字,女人更加躊躇了。
“你可知,當初我為何不成全你和七王爺?”
女人不語。盡管這個問題,她問了自己十一年。
“你的資質過人,就是在這感情上如同幼童一般。也不怪你,老夫就是這么培養(yǎng)你的。對于一個殺手來說,愛恨終究只是累贅。”
老人屏風后的孤影埋下了頭,仿佛想起了心底的往事。
“天保九年,老夫和九王設計,替你撕去了這最后的封印,這樣一來,就算神佛擋在你的面前,我想……你也不會再有半分遲疑吧?!?p> 原來,是這樣。
“瞳兒原來只是覺得……父……相王只是早就知道了我和七王有血緣關系,故而為著倫理不敢成全,又不敢說破……沒想到,相王竟然如此愛才?!?p> 父親兩個字梗在女人的喉嚨,吐出了第一個字以后,女人才反應過來。
那夜,女人與他早就恩斷義絕。
“倫理?什么狗屁??追蜃幽且惶拙汲几父缸幼?,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老夫本就不是中原人,在我的家鄉(xiāng)父死子繼兄終弟及,就算是女人,也當做財產一般。我還不至于為了這點小事就除掉七王。”
女人竟然有些顫抖。
也對,她和他的事,從第一次開始父親似乎隱約已經猜到了。
“七王爺被抓的那天早上我的確是收到了密報。把你調出鄴都也確實是調虎離山。如果不是為著你的將來我還舍不得殺掉七公子。只是,在我的心里,你的位置,你的潛力,始終更加重要?!?p> “瞳兒終于明白了……原來父——相王這幾年躲著我……不是……”
“沒錯,我不是在怪你幫二王篡位,更不是怪你毒死高演。高湛或者高演,對于我都沒什么差別,誰坐這個位置都一樣。聽說你帶領著暗部一夜間平叛的時候,老夫在西疆對著鄴都的方向喝了滿滿三大杯酒?!?p> 原來,害死高渙的……竟然只是因為他是……是她的心上人。
而她竟然為了他去與父親說,想要成為他平凡的妻子,老將定下計策,痛下殺手……
真正害死高渙的,是她過人的天資。只是這天資的主人卻有著一顆渴望平凡的心。
“你的天分,你的潛力,注定了你不能做一個凡夫俗子。你要做那立于天下頂點的殺手,這不是老夫從小培養(yǎng)你的夙愿嗎?”
老者顫抖著站起來,一把推倒兩人之間的屏風。
屏風倒下,后面的女人燭光下眼角兩行清淚再也無處可躲。
老人看著女人,重復了第一句話。
“我……對你很失望。真正的殺手——不會讓自己流血,更不會流淚??磥恚椒驳纳钸€是把你變得軟弱了?!?p> 女人聽見老者話里突兀的提起了高湝,頓時變得警醒。稍有不慎,高湝是否也會死于瘋狂的老者的計謀之下呢?
女人抹去眼淚,開始反擊。
“相王既然心底的盤算如此周詳,那為何動作如此之慢呢?”
老人一瞬間很疑惑。
“慢?老夫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崩先擞种匦伦诹颂珟熞紊?。
“您那夜說,光與影,是您說過的……最惡心的話……”
老者撇過頭,陷入了回憶。旋即哈哈的一笑,銀白的胡須上下翻動。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那夜你以為老夫要反,是不是?”
女人愣住了。
“難道……不是嗎?”
這也是劉桃枝今夜前來質問的原因之一。她當初正是因為斛律光要反,才不敢搏殺與這屋檐之下。而之后的十一年里女人跟在皇帝身邊,前線的軍報如潮水般的涌來,卻不見斛律光有一絲的反意。如果他要反,在很多關鍵的時候都可以反。這,就是女人非常費解的一件事。她曾多次想來質問老者到底為什么,但是一想到兩人之間早已形同陌路,女人一直不敢邁入咸陽王府半步。
那夜,斛律光說得對。
他在戰(zhàn)場將她救下,教她十八般武藝,教她飲食男女,雖然對于做人的道理只字未提,才讓她對于人的感情如此懵懂。但在她的心里,自己的父親不是那蒼頭,更不是高澄,始終只是眼前的老人。
如果可以,劉桃枝希望反了高齊的是斛律光。不為別的,只為了那無數個深夜,邊塞的大帳里,老者謹慎的為她捏起的被子。
老者一瞬間將深沉的目光藏進了眼部的皺紋里,只隱約顯露出一點火光。
“你……抓錯了重點?!?p> “重點……什么重點?”
老者微笑著不再回答,而是探問起了女人今夜的來意。
“我猜……你明天就會殺了我,是不是?”
女人背后發(fā)涼。
老人卻是將頭向后一仰,望著屋頂的橫梁,少見的說了一大段話。
“既然知道了你誤解了那夜我的話,老夫也就清楚了你的立場。老夫確實是要反,不過不是從十一年前開始,而是從陛下殺了博陵王的今天開始。我早就活夠了。死前豁出性命為自己活一把,也算不枉此生。只是我已經老了,賦閑在家多年,軍中的事,多少力不從心。能做到什么程度,就看天意了?!?p> “父親可知,陛下為什么突然——”
為何突然在殺了博陵王之后就要殺掉斛律光,而斛律光在得知博陵王被殺之后卻決定從今天起就反了。女人隱約覺得,這里面一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內情。
高濟的身份,有什么關鍵之處嗎?
“你不用知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我兵刃相見,你……做他讓你做的事情就好。記住,最鋒利的刀不能夠有人的感情。你……走吧?!?p> 女人神色暗淡下來,臉上還殘留著未干透的淚痕。
她將倒下的屏風扶起,最后一次在屏風后下拜,大概是念完一首絕句的時間。
等到劉桃枝從外面關上了門,老者語調蒼然的說了最后的一句話。
“這天下——大概很快就會統(tǒng)一了罷。”
女人在管家的帶領下被送到了后門外。
今夜的月光,果然很美。
這管家老頭在斛律光身邊待了三十幾年了,是少有的知道劉桃枝和斛律光關系的人之一。
“小姐今夜前來,將軍收到拜帖的表情,看得老奴我真是忍不住淚下。自從斛律皇后嫁入了宮里,老將軍就很少這么開心了?!?p> 女人埋頭不語,表情藏進的月光的陰影中。
“老奴真心希望,即使小姐成了親,也時常來這娘家走動。別看老將軍表面上威嚴,私底下還是……念著小姐的。”
女人背過頭,不敢去看管家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在老者默默地注視之下,一步一步的走遠了,消失在巷子黑暗的拐角。
斛律光的話,句句鋼釘一般刺入她保護自己的殼。
那殼經過多年的培育,早已刀槍不入,只是在殼與殼合上的縫隙,仍然存著一絲破綻。
鋼釘一根一根,一根一根從縫隙里刺入,女人那殼中柔軟的內心被刺的摧心剖肝,嘔心抽腸。
是她。
是她那天的話害死了他。
她害死了他。
是她對于平凡的向往害死了她最愛的人。
而她,卻耗費了半生來為他復仇。
卻不知,真正害死他的人,是……
她心里仿佛什么也不剩下了,任由自己破碎的靈魂跌跌撞撞陷入泥潭的最深處。不知不覺,她抬頭一看,竟然走到了高湝的府上。
任城王府內,月下的高湝剛剛命人將小女兒哄睡了,才來這院子風景最別致的地方命人擺好瓜果,冰塊和薄酒。正在自斟自飲,暗暗想到自己多半又是被放了鴿子,抬頭卻驚訝的看著女人走近。
看著這滿桌別致的點心和瓜果,她卻提不起半分的胃口。
悶悶的坐在案桌前,高湝的左邊。
高湝隱約察覺出了女人臉上的淚痕,他手一招讓仆人們趕緊下去。男人坐在女人身后將女人抱在懷里,在耳邊脈脈的低語。
“怎么進了趟宮哭著回來了?;实燮圬撃懔??嗯?”
女人只是怔怔的抬起頭看著月亮,不發(fā)一語。男人明白,這種時候,任何的話都是多余的。
他的她,心底藏著太多的事了。
男人本來以為,最慘最慘,兩個人要這樣坐著看一夜的月亮了。忽然,女人卻反過身緊緊的抱住自己,在自己的左肩上痛哭起來。
她還是第一次哭的這樣徹底。
男人只覺得那滾燙的淚水穿透了夏天單薄的寢衣,黏在自己的肩膀,滲入了自己的皮膚,和自己的血液融合了在一起被壓進了心臟。他仍是不說話,只是默默地將女人抱得更緊了,用身體承受住她月下的嘶吼。
后日,天還沒亮,任城王府中的管家駝著背重重的敲了幾下主人寢房的門,說是隱約聽見宮中傳來兵亂的聲音,大街上已經有各種各樣的傳言了。
劉桃枝和高湝一夜繾綣,剛剛睡著又被敲門之聲喚醒。女人一聽說兵亂,趕緊起來迅速的穿戴好,拿好了那劍,盤好天絲弦就要沖出去。高湝只是在床上支著頭,嘴里不知道為什么叼著一根麥穗,靜靜的欣賞女人穿衣服。
女人來不及喝口水,趁亂摸進了內宮。入宮的時候她隱約站在城門上看見千秋門那邊火光熏天,黑壓壓的站著不少人,也不知兵亂為首的是誰。她一腳踹開禁衛(wèi)值守的房間,里面已經占滿了人,正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等著她。
女人一邊走,一邊問。
“出了什么事?”
她在最上的軟靠上坐下,旁邊的人會意,趕緊捧來一盆清洗用的熱水和一小碗飲用的溫水。
人太多,各說各的,女人皺著眉頭一推手讓他們閉嘴。
“叫暗部來。”
不一會兒玄武部的女宿摸進來,將早就寫好的文書呈上。女人打開那文書,三兩眼就摸清了情況。
高湛死后,胡太后與和士開的關系正式公開化,而高緯年少昏庸,怕得罪太后也不敢怎樣。和士開可沒閑著,他排除異己日益權重被封了淮陽王。一班趨顏附勢的大臣紛紛向他獻媚,一時間,胡太后的姘頭成了北齊王朝的大紅人。部分還有點忠肝義膽的朝臣們心中不忿,紛紛請求高緯將和士開外放任職,可高緯一直拖著不想管。
高湛和胡太后的第二個兒子瑯琊王高儼十三歲就開始參與政治,相當老練,極其厭惡佞臣、他母親的姘頭和士開。
高儼等人早就做好了準備,首先由王子宣寫了一道表文,彈劾和士開,羅列了大量罪名,請求高緯批準逮捕法辦。然后由馮子琮將表文夾在許多其他公文中,呈奏給高緯。素來不理朝政的后主,連看都沒看,大筆一揮,批準照辦。
之后,由領軍大將軍庫狄伏連在神獸門外埋伏了四五十名名士兵,在和士開剛踏入門內的剎那,四五十個人一擁而上,將他擒伏并立即斬首。高儼的部眾本意只是為了殺士開,在這個時候,他們逼迫高儼,說:“事情到了這步田地,就不要停止。”這樣,儼率領京畿三千多軍士屯駐到了千秋門。
“原來,竟然是瑯琊王。”
劉桃枝合上公文,心里瞬間高看了這十三歲的少年幾成。
時常在高緯身邊待命的青龍部房宿進來又遞上紙條,紙條上寫著,陛下讓劉桃枝帶領著八十名禁軍,趕緊把高儼捉住。
劉桃枝聯想到前夜斛律光的話,詭譎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