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桃枝帶著人,在很遠(yuǎn)的地方就跪拜,高儼卻命令將其捆綁起來,所帶禁兵四散逃走。帝又派馮子琮召儼,儼推辭,說:“士開罪該萬死,他謀廢至尊,剃去母親頭發(fā)讓其做尼姑,還帶領(lǐng)兵馬屯駐在孫鳳珍家中,因此臣矯詔誅殺了他。尊兄若想殺臣,臣不敢逃罪,若放臣,則請派姊姊來召臣,臣馬上就來相見?!?p> 其姊姊就是陸令萱,儼想誘騙出來后將她殺掉。
令萱執(zhí)刀站在帝的身后,聽說之后戰(zhàn)栗不止。帝又派韓長鸞召儼,儼準(zhǔn)備去,劉辟疆扯著他的衣服說:“如果不殺陸太姬,殿下就無理由入宮。”
安德王高延宗剛好從西邊回來,想助成其事,道:“為什么不入宮?”辟疆答:“人少。”
安德王回頭看了一眼眾人,說:“孝昭帝(高演)殺楊遵彥(楊愔),只有幾十個人,今有眾數(shù)千,怎能說人少?”
后主哭泣著啟稟太后:“有緣份還能看到母親,沒緣份就永別了?!敝蠹泵φ髡脔晒猓馔瑫r被高儼召喚。
斛律光聽說士開被殺,拍著手掌大笑說:“龍子做事,確實(shí)不同于凡人?!?p> 他入宮到永巷拜謁后主。帝率領(lǐng)宮殿衛(wèi)士和四百步騎,授給他們盔甲準(zhǔn)備出戰(zhàn)。斛律光說:“小兒輩弄兵,一交手就會亂套。俗語稱‘奴見皇上心死’,至尊應(yīng)該親赴千秋門,那瑯琊王就不敢亂動?!逼ぞ昂驼J(rèn)為斛律光說得對,后主便聽從了。
光徒步走在路上,讓隨行站出來喊:“皇帝來了?!?p> 高儼部眾聽到后嚇得四散而逃。帝停馬立在橋上,高呼儼,儼站著不肯開步。斛律光走到高儼身邊,說:“天子弟殺一漢,有何苦惱?”拉著他的手,逼著他往前走。
斛律光向帝求情:“瑯琊王年輕,腸肥腦滿,容易輕舉妄動,長大后就不會這樣了,希望皇上寬恕其罪。”
高緯哪肯,心下早已殺機(jī)大動,呲牙咧嘴的抽出高儼的帶刀,就差手上使勁。
此刻,宮門外緩緩來了一騎,造反的部眾側(cè)目一看,竟然是那任城王。躁動的人群一時間安靜下來,自動的為他行處讓出一條小徑。
人群中,高湝嘴里叼著根麥穗,不急不緩的上了橋。
高緯、斛律光和高儼看著他走近,心里不知道這任城王什么打算。男人呸的一聲將那麥穗銜出,翻身下馬,凝眉看著那高緯拔出的刀,一把按回了鞘。
“皇帝,孝悌手足之情,不可不顧。瑯琊王年少,但心思確是好的。皇帝三思,可別重蹈了前人的覆轍。”
這話語調(diào)不高,分量卻重。當(dāng)今齊國前線不穩(wěn),高緯手上拿著一半的兵權(quán)、斛律光、高湝?zhǔn)稚想m然兵不多,可威望健在。
高緯的那部分死士一部分還是從羽林中調(diào)過去的,所以今日宮中禁軍數(shù)量與往日不可同日而語。
高緯看著斛律光,又看著高湝,心里來回糾結(jié)。
算了,且忍一時。
高緯將瑯琊王用辮子纏頭亂打一氣,許久才停手。逮捕了伏連以及高舍洛、王子宜、劉辟疆、都督翟顯貴等人,親自抄箭向他們射擊,然后開刀問斬,肢解后,全部放在大街上示眾。高緯還想殺掉高儼手下的文武職員。斛律光認(rèn)為他們都是勛貴子弟,殺了就會引起動蕩,趙彥深也稱《春秋》只責(zé)罰將帥,于是依罪輕重進(jìn)行了罰處。
此后太后將高儼收養(yǎng)在宮內(nèi),儼的食物她都要先親自嘗嘗。
陸令萱勸告高緯說:“人們都說瑯琊王聰明雄武,天下無雙,觀其容貌,殆非人臣。自掌專殺大權(quán)以來,常有恐懼,陛下應(yīng)該早點(diǎn)為他打算?!焙魏檎渑c和士開一向關(guān)系很好,也請求殺掉高儼。
猶豫不決時,帝派人用小轎秘密將祖庭接來問計(jì)。祖庭稱周公誅管叔,季友鴆慶父,帝明白了他的話意。
帝打發(fā)高儼赴晉陽,并指使右衛(wèi)大將軍趙元侃在途中誘捕儼。元侃說:“臣往日事奉先帝,每天看到的是先帝對王的喜歡。今天臣寧肯死,也不能去?!?p> 高緯無奈,出元侃為豫州刺史。
一次吃飯的時候,高緯裝作不經(jīng)意間跟胡太后提起:“明天準(zhǔn)備和仁威一塊去打獵,當(dāng)早出早歸?!笔且顾母鼤r分,帝召高儼,儼懷疑有詐。
陸令萱罰沒入宮后抄入了長廣王府,雖只是高緯的養(yǎng)母,但對高儼也還算熟悉。
她對儼說:“阿兄喚你,你為何不去?”高儼出門來到永巷,被劉桃枝反捆住了雙手。儼大喊:“我要見太后!我要見尊兄!”劉桃枝用衣袖堵住他的口,拉起衣袍蒙住他的頭,背負(fù)著他到了大明宮,此時高儼鼻血滿臉,馬上就被殺死了,年僅十四歲。不脫靴,草席裹尸,埋在室內(nèi)。
劉桃枝坐在大明宮一個角落,轉(zhuǎn)了轉(zhuǎn)發(fā)酸的肩膀,看著暗部將殺人現(xiàn)場處理完畢。
她本來以為,自己在橋上向高儼繳械,是暗中幫了斛律光。按照女人的推測,那夜義父猜出了皇帝動了殺心,必然要做出反應(yīng)。而這瑯琊王的宮變,沒有斛律光從中斡旋,他可下不來臺。說不定,高儼一個沖動,真將高緯踢下了王座。
那,可就不好辦了。
因?yàn)楦邇半m然年紀(jì)比高緯小幾歲,但為人卻著實(shí)老辣,不好對付。
經(jīng)過了這次大亂,斛律光順?biāo)浦圩尭邇疤孀约撼袅思蓱勛约旱暮褪块_,而高緯又替他除掉了高儼,最后自己漁翁得利。而傻傻的高緯反而會感激斛律光動亂中替自己解圍,心一軟還會放過斛律光。卻不知,事情的發(fā)展又一次讓她始料未及。
自從宮變過后,余波未平,劉桃枝宮里埋頭處理公務(wù)之余,能在高緯身邊,就在高緯身邊。
她自知自己殺了瑯琊王,那高湝估計(jì)一時半會兒也不想見她。
雖然她只是聽命于高緯,但是恨這種東西,到底和愛一樣毫無道理可言。
那夜斛律光的話,將她拉回了現(xiàn)實(shí)。
她這雙手,早已洗不干凈。
復(fù)仇就是她的呼吸,復(fù)仇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慣性。
平凡的生活,終究只是遙不可及的夢。
一天傍晚,斛律光丞相府佐、名叫封士讓的偷偷摸進(jìn)高緯寢宮,說是要有密奏親自面見高緯,連劉桃枝也不給看。
劉桃枝站在門外,小心的聽著里面的談話聲,卻也聽不出個所以然。只隱約聽見要送給斛律光一匹好馬。
翌日,高緯果然下令要賜給斛律光一匹好馬,說是明天要去東山游覽,相王可乘此馬。高緯吃過午飯后,有內(nèi)監(jiān)進(jìn)來通傳,說那咸陽王進(jìn)宮謝恩面圣。高緯屏退眾人后,神秘的對劉桃枝說——
“等那老頭進(jìn)來,朕問他幾句話。問完了,你就看朕臉色行事,懂了嗎?”
原來,竟然是個鴻門宴。
你終歸還是躲不掉。
女人直到這一刻,都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dú)⒌趱晒狻?p> 與高湝一起的生活,確實(shí)讓她體會到了做一個平凡的人的快樂。可這并不能讓她就這樣放棄她和陸令萱的同盟。
老者那夜的話不斷地縈繞在耳際,一瞬間,女人又仿佛回憶起了高渙剛死那會兒自己絕望的心情。
或許老者說的是真的,她注定只能是一個殺手。
兩個女人在墓前發(fā)下毒誓,為了復(fù)仇,愿意墮入阿鼻地獄。
但,如果現(xiàn)在調(diào)轉(zhuǎn)車頭殺掉高緯,斛律光勝算幾成?就靠府里那一千私兵,就算殺了高緯,也不能殺盡那外放的許多姓高的王爺。
當(dāng)然,眼皮子底下的高湝將會首當(dāng)其沖。
斛律光得位不正,必有殃災(zāi)。
不行,這天下一統(tǒng),還是得靠西邊的宇文周。
她又想起了那夜老者的話。
——你就做他讓你做的就好。
——你要做那立于天下頂點(diǎn)的殺手,這不是老夫從小培養(yǎng)你的夙愿嗎?
好吧,既然如此——
您九泉之下可別怪我。
這涼風(fēng)堂和晉陽那個恰好同名,卻不是一處,而是高緯按照晉陽游豫園中的規(guī)模依樣畫葫蘆在鄴都新建的,名字也懶得改。
斛律光被領(lǐng)著走進(jìn)了涼風(fēng)堂,被劉桃枝從身后偷襲,拉殺于堂上。但他畢竟老將,臨死時有所反抗,高緯急命幾個力士一擁而上將老將死死按住。
女人對殺人,一直很在行。只是她沒想到,這次會這么輕松,相王簡直就像求死一樣。
“相王畢竟還是老了?!迸硕紫律恚粗矍巴轮莸睦先?。
老人因?yàn)楹砉鼙桓盍艘话?,氧氣供?yīng)不到大腦,渾濁的眼珠充血嚴(yán)重,嘴角也溢出一注暗紅色的血流。老將口唇、顏面青紫,心跳加快而微弱,處于半昏迷狀態(tài),紫紺明顯,呼吸逐漸變慢而微弱,繼而不規(guī)則,心跳隨之減慢。瞳孔散大,對光反射消失。
“桃枝常為此事……”
老人掙扎著,一只手貼著地掃動。那手緩緩地移動到臉側(cè),輕輕蓋住左眼。
斛律光朝著殺死自己的女人最后笑了,皸裂的嘴唇微動傳遞著最后的訊息。
——根源。
女人站起來,看著老人合攏于左眼的手。她也將自己的左手合攏,遮蓋在自己被白茫茫的光線刺痛的左眼上,再躬身合上了他的眼。
——你救了我,養(yǎng)了我,教了我,卻又最后毀了我。你我之間的恩怨,今日終結(jié)于這涼風(fēng)堂上,孰是孰非,也就隨風(fēng)而逝吧。
劉桃枝帶領(lǐng)著幾個力士,在皇家園林中隨便找了處向陽的山坡,恰好有一顆枯萎的巨大桃樹。女人親手在桃樹下挖了一個一人大小的坑,將老人的尸體用絹布裹了抬進(jìn)坑里,再合上了土。
“您曾說過,桃枝能夠驅(qū)鬼。”女人合上最后一鍬的土,喃喃自語。
她將鐵鍬扔在樹下,抬頭仰望高高的樹梢。模糊的記憶中,浮現(xiàn)出幾個碎片。
昏黃的燭火晃動,花鳥翱翔于破敗的房間。
——姐姐你知道遺腹子吧?就是沒見過父親的樣子就成了孤兒的孩子哦。
鐵籠中,男人被業(yè)火所灼燒。
——就讓業(yè)火燒光我們的罪,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樹下的暴君瞇著眼,身體被樹葉間漏下的金子般的陽光所溫暖。
——如果你沒遇到七哥,你現(xiàn)在會不會是個平凡的女人,在一個平凡的巷角,鍋里煮著平凡的飯菜,過著平凡的一生。
屏風(fēng)后老人長髯顫抖,聲如雷鳴。
——你的天分,你的潛力,注定了你不能做一個凡夫俗子。你要做那立于天下頂點(diǎn)的殺手,這不是老夫從小培養(yǎng)你的夙愿嗎?
春風(fēng)和煦,輕輕撫過窗下男人痛苦的眼。
——活著的人……總要向前看。
劉桃枝突然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一樣分裂。
沒辦法徹底的去恨,真的很痛苦。
這是一個忠于自己欲望、完全靠欲望驅(qū)動的人。無論是成為御影衛(wèi),還是鐵籠之上決定復(fù)仇,還是接受高湝,都是順從自己內(nèi)心本能的欲望。
但是,現(xiàn)在的她竟然對于自己心底的欲望產(chǎn)生了疑問。
對于這一類的人來說,自疑,比什么都要可怕。
佛法有云,一切有情之物,終究逃不過愛憎的輪回。
深秋澄凈的日光從天穹慈悲的灑下,將女人包裹于圣潔的光影里。
仙樂環(huán)繞,這一刻,女人的左眼徹底失明。
劉桃枝一時間被左眼的劇痛所驚醒,左臉一注滾燙的灼燒感。
“統(tǒng)領(lǐng)……您的左眼……”一名禁衛(wèi)驚叫。
女人手掌擦過左臉,放在右眼前徐徐張開。
血,淡紅的血,宛如枯敗的桃樹下一捧桃花。
女人不愿意被部下看見自己流血的樣子。她強(qiáng)忍住左眼的劇痛奔出內(nèi)宮。狼女站在城門上,大腦一片雪白,天下之大,竟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的安身之處。
對了,她還有他。
她選擇了一條最為僻靜的路線出宮,一只眼睛失明的怪異感讓她難以準(zhǔn)確的捕捉到物體的位置。一路跌跌撞撞,到了日落之后才從后門摸進(jìn)任城王府。
她沒有驚動王府中的奴仆,只艱難的尋到高湝的書房。晚飯后的時間,他一般都在這里看些舊書。女人站在書房的窗下,從窗框魚貫而入,不愿意讓房門的守衛(wèi)看到自己落魄的樣子??蓜傄卉S入書房,就聞到一股濃烈的酒氣。她越過案幾和屏風(fēng),來到最里面的書間。
高湝趴坐在那張櫸木黑漆攢銀絲的書案前,臉貼在案上不省人事,兩側(cè)滾落著七八個空空的酒壇,還在滴落著混黃的液體。
男人一手?jǐn)€著一壇喝了一半的酒,一手捏著一張紙,紙被酒浸透了一半,黑色的墨跡被詭異的渲染開。
女人繞到男人沉睡的背后,輕輕的抽出那張紙。
是一封信。
劉桃枝將劍插回腰間,猶豫著要不要看。今日的他,有點(diǎn)奇怪??伤吹侥切诺穆淇?,斜斜的“光頓首愧奏”幾個字,身體仿佛遭了雷劈一樣定在那里。
女人將信倒轉(zhuǎn),從頭開始閱覽。
——任城王敬啟:
事出倉促,老夫怕是時日無多。回望這一生,無愧于先神武帝一起策馬揚(yáng)鞭的歲月。彌留之際,輾轉(zhuǎn)反側(cè),實(shí)難將一樁秘密帶入墳塋,只因這件事牽扯到劉氏。
或許任城王已經(jīng)知道,名為劉桃枝的女人乃是老夫于二十幾年前在那令尊父暴死的討逆戰(zhàn)后收養(yǎng)的遺孤。今日想來,老夫本不該多此一舉,心中也多有悔意。多年后我才輾轉(zhuǎn)多人秘密尋訪,得知那女子乃是令兄文襄皇帝和那文宣皇后隱秘中種下的惡果,老夫思慮再三,為著父女情分和皇室風(fēng)評不忍將密事曝露。哪知此女年歲微轉(zhuǎn),竟與七公子眉目傳情,定下終身。老夫?yàn)橹鴤惱砭V常不忍說破,卻萬萬不敢同意這門親事。哪知文宣末年,七王慘遭屠虐,此女竟然為情所困,所思所想只為顛覆宗廟。這十年間,多少王公宗親死于其手,孝昭帝和武成帝的死,老夫看來也頗多怪異之處。臨別之際,慌亂著筆,萬望任城王為著高家江山,手足之情,將此妖女手刃與太極殿祖宗牌位前,以告慰死去的諸王,拯救蒼生于危難。
——光頓首愧奏。
女人輕輕的將信扔回案上,受傷的眼瞳淚血俱下。
義父,您竟然死了也不肯放過我,定要將我推上絕路,斷了我對世間的最后一縷羈絆。
只為了……將我培育成……您心中無情的殺手。
看著高湝?zhǔn)焖膫?cè)臉,此時的她,恍惚間終于明白了那夜籠中男人大吼出那句話的心情。
——既然你已經(jīng)知道,那我就不能再裝作不知道繼續(xù)騙自己。
是啊,最重視手足之情的他,知道了全部的真像,怎么可能還會接受自己。
她直接毒殺了高演,扶持高湛間接的殺害了老四,老五,與陸令萱合謀假借胡太后之手毒死了高湛,扶持高緯間接殺害了老十二,更遑論那么多宗室諸王慘遭她的虐殺。
甚至那無罪的高渙,也……
女人俯下身,輕輕的將熟睡的男人額側(cè)的幾縷亂發(fā)別于耳后。
“與君共度的半年時光,是桃枝難忘的回憶。只是……你我終將永別?!?p> 血混雜著淚滴落在男人右臉的傷疤上,他痛苦地抖動了下睫毛,側(cè)過頭又沉沉睡去。
霧夜,陸令萱的藥房里,總是彌漫著奇怪的味道。
藥房的主人輕輕的將涂上藥膏的紗布在女人左眼上纏好結(jié)于腦后,再用白色的絲絹輕柔的拭去女人那因痛苦而滴落的冷汗。受傷的人即使坐在藥爐旁,也止不住的打著冷戰(zhàn)。她緊緊的將兩手橫抱住自己的胸口。陸令萱轉(zhuǎn)身,將一條毯子輕輕的披在她的肩膀,又將爐火燒得更旺盛了。
但女人還是覺得全身冰冷。
“妹妹還是決定要走了么。”
女人將毯子緊緊的裹住自己發(fā)抖的身體,僅剩的右眼中再也不見往日的半分神采,剩下的只有痛苦和疑惑。
“姐姐看我這……傷……也知道一時半會兒好不了了。統(tǒng)領(lǐng)沒了一只眼睛,陛下是不會再重用我的。”
“陛下那邊自有我去說。我說一,那小皇帝絕不敢說二?!?p> “陸姐姐……不怪我嗎……”
身著宮中盛裝的太姬笑了:“我為什么要怪你?”
“我……我與任城王的事……也并沒有和姐姐說起過?!?p> 陸令萱不語,只是又在那火爐中填了幾塊宮中精制的炭火。半晌過后,伴著火爐中噼啪的炭火裂開的聲音,她才緩緩開口。
“我起先確實(shí)覺得奇怪,只是怕你有了新歡卻忘了復(fù)仇。可之后,任城王卻有意交了兵權(quán)賦閑在家,我這才明白你的心思。大概……你是想拖住他,對吧?”
“……是。如今我的過去被斛律光捅出,再留在宮里,只怕只會成為姐姐負(fù)擔(dān)。我……想去長安,那里……我認(rèn)識一位遁世的名醫(yī),或許——”
“妹妹糊涂啊,既然怕事情捅出,那就該登時將那任城王一不做二不休的殺了,這樣不就無人知曉了?”
“我……”
女人將毯子裹得更緊了。
她知道,這是那被自己殺死的老人最希望她做的事。
“我的心很亂,從來沒有這么亂過。今天發(fā)生了很多事,我需要靜一靜,想清楚是不是應(yīng)該……殺了他?!?p> 陸令萱松了一口氣。
“你終于肯說實(shí)話了?!?p> 發(fā)抖的女人跪倒在地,連磕幾個響頭。陸令萱也不去看她,只是盯著熊熊燃燒的爐火,輕撫著碎蜂甲,又是半晌才開口。
“其實(shí)……我很羨慕你,心里還能裝下別人。如果我是你,我也不知道會怎么選擇?!?p> 此時已經(jīng)權(quán)傾朝野,萬人之上的陸太姬那依然清秀的臉映著火光,被服帖的挽起的青絲中隱約可見幾縷銀線。
“如果不是太子婚夜你制止住我,我也不會坐到今天的位置。朝中的局勢發(fā)展到這一步已經(jīng)無法回頭。今日你殺了斛律光,給了這個腐朽的王朝致命的一擊。大勢……已經(jīng)鑄定?!?p> 女人抬起頭看著火爐旁的她。
“妹妹既然決定要走,我不會攔著你?;蛟S會為你感到遺憾,你沒能親眼見證這個王朝的覆滅。”
“剩下的……就全靠姐姐了。”劉桃枝重重的伏下了頭,嗚咽難語。
“你去吧?!毙∽中嗅樀呐擞挠牡难壑懈‖F(xiàn)出藏不住的哀傷。
劉桃枝從胸口摸出一封信,雙手恭敬的放在行針的腳邊,伏連許久才站起來,搖搖晃晃轉(zhuǎn)身離去。
從此以后,鄴中再也沒有一個名為劉桃枝的女人。

燈夜夜
謝謝哥蓋大佬,大叔和其他朋友的票票。 叩謝恩客。 其實(shí)在男頻寫大女主,我一直很忐忑。 也不指望簽約什么的,只是怕大家覺得寫的不好,看不下去。 謝謝大家愿意在男頻看一個女人的故事,如果有人能夠喜歡,那我就開心了。 主線還有幾章就會完結(jié),撤宴之時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