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平三年(572年)春正月二十六日,高緯在南郊祭祀。初八,為了安慰胡太后,追贈已故的瑯琊王高儼為楚皇帝。八月二十一日,廢斛律氏皇后為庶人,另聘陸令萱的干女兒穆黃花為正宮皇后。
武平四年(573年)夏四月二十三日,高緯任命蘭陵王高長恭為太保,南陽王高綽為大司馬,太尉衛(wèi)菩薩為大將軍,司徒、安德王高延宗為太尉,武興王高普為司徒,開府儀同三司、宜陽王趙彥深為司空。二十四日,北周遣使來訪。五月,高緯鴆殺蘭陵王高長恭。
武平六年(575年)八月十五日中秋,冀、定、趙、幽、滄、瀛六州發(fā)大洪災(zāi)。這個月,北周軍隊進(jìn)入洛川,屯兵于芒山,逼近洛城,高緯派火船焚燒黃河上的浮橋,以阻斷道路。閏八月己丑,派右丞相高阿那肱從晉陽前往抵御北周軍隊,軍隊此時駐扎在河陽,北周軍趁夜退走。
武平七年(576年)冬十月十一,高緯在祁連池大舉狩獵。北周軍攻打晉州。十八日,高緯返回晉陽。十九日,出兵,軍隊全部集合于晉祠。二十五日,高緯從晉陽出發(fā)。二十八日,高緯率軍隊列陣前進(jìn),上雞棲原,和北周齊王宇文憲相互對陣,直到夜晚都不交戰(zhàn),北周軍收縮營陣而退走。十一月,北周武帝宇文邕退回長安,留下側(cè)翼的軍隊鎮(zhèn)守晉州,高阿那肱等人包圍晉州城。十二月初四,宇文邕前來救援晉州。初六,雙方在城南交戰(zhàn),北齊軍隊大敗。高緯丟下軍隊先返回。初九,高緯進(jìn)入晉陽,想逃去北朔州。便留下安德王高延宗、廣寧王高孝珩等人守衛(wèi)晉陽。如果晉陽守不住,就投奔突厥。十二日,高緯到城南軍營里犒勞將士,當(dāng)夜準(zhǔn)備逃走,將士們不依從。
十三日,高緯大赦天下,改武平七年為隆化元年。高緯命令受任高延宗為相國,委任他進(jìn)行防御。高延宗流著淚接受委命。高緯便在深夜斬開五龍門出城,準(zhǔn)備奔往突厥,隨從官員大多散去。領(lǐng)軍梅勝郎勒住馬進(jìn)諫,高緯轉(zhuǎn)身返回鄴城。當(dāng)時只有高阿那肱等十多騎人,后來廣寧王孝珩、襄城王彥道陸續(xù)趕到,共幾十人同行。
十五日,高延宗在晉陽稱帝,改元德昌。十六日,高緯進(jìn)入鄴城。
十七日,高延宗和北周軍在晉陽交戰(zhàn),戰(zhàn)敗,被北周軍隊俘虜。帝派遣官員募人,重加官職賞賜,雖然講出了這樣的話,但始終不能兌現(xiàn)。廣寧王孝珩奏請放出宮女,將珍寶饋贈將士,帝聽后很不高興。斛律孝卿依照帝的吩咐,身披鎧甲,居中處理有關(guān)事情,他請求帝親自勞問將士,并且撰寫好了慰問辭,還告訴說應(yīng)該慷慨激昂、痛哭流涕,才可以振奮人心、鼓舞士氣。帝出門,面對將士,準(zhǔn)備下令之時,卻忘了孝卿的告誡,猛然大笑,左右近臣也跟著笑了起來。將士們見此情況,沒有不灰心喪氣的。之后,從大丞相以下的太宰、三師、大司馬、大將軍、三公等官增加編制,或三或四,乃至不可計數(shù)。
二十一日,皇太后從北道抵達(dá)鄴城。召集文武一品以上者入朱華門,賜給酒食,供應(yīng)紙筆,讓他們提出抗御周朝的方略。群臣的想法很不相同,帝無所適從。又同高元海、宋士素、盧思道、李德林等謀議,想讓位給皇太子。早幾天,有望氣的人報告說,當(dāng)要出現(xiàn)革易,于是帝按照天統(tǒng)的故例,禪位幼主,稱皇太后為太皇太后,高緯為太上皇帝,皇后為太上皇后。
這時,薛道衡、陳德信等人勸高緯到黃河以南地區(qū)招兵,再做打算,如果不能成功,就投靠南陳。高緯聽從了他們的意見。
正月初三,太皇太后、太上皇后從鄴城先往濟(jì)州。北周朝隊逐漸逼近。初九,高恒又從鄴城往東走。十五日,北周軍到達(dá)紫陌橋。十九日,放火燒了城西門,高緯帶一百多騎向東逃走。二十一日,渡過黃河進(jìn)入濟(jì)州。當(dāng)天,高恒禪位給大丞相、任城王高湝。讓斛律孝卿送禪讓的冊文和玉璽到瀛州,斛律孝卿便帶著這些東西投降了北周。他們又替任城王起草詔書,尊稱高緯為無上皇,高恒為守國天王。留下太皇太后住在濟(jì)州,派高阿那肱留守濟(jì)州。高緯和皇后帶著高恒跑到青州。
高緯達(dá)青州以后,準(zhǔn)備投靠南陳。而高阿那肱卻派人去請北周軍趕快前來,并約定活捉高緯獻(xiàn)上以邀功。同時,他又幾次派人告訴高緯,說北周兵還在很遠(yuǎn)的地方,自己已經(jīng)派人燒了沿路的大橋,挖斷了道路。高緯聽說之后便不急于南奔。突然間,北周軍到達(dá)青州,高緯急迫不已,準(zhǔn)備逃到南陳去。便把金袋放在馬鞍后面,和長鸞、淑妃等十幾騎人馬奔落荒而逃,到青州以南的鄧村時,被北周朝將領(lǐng)尉遲綱遇見抓獲,送往鄴城。
安德王高延宗于晉陽稱帝時,派遣劉子昂向高湝勸說歸順高延宗,說:“至尊出奔,宗廟快要顛覆了,延宗是在群公勸說下被迫稱帝。如果任城王能夠歸順,那么一切都可聽叔父你的。”
但高湝卻對他說:“我只是一名人臣,怎么能夠受得了如此詔命?”于是執(zhí)捕劉子昂送到鄴。其后幼主高恒逃至濟(jì)州時禪位給高湝,當(dāng)讓位的詔書還未抵達(dá),幼主便被周軍俘虜。
任城王高湝與廣寧王高孝珩在冀州召募四萬多人,準(zhǔn)備背水一戰(zhàn),做最后的反撲。當(dāng)北周齊王宇文憲來伐時,他先遣送降書及大赦詔,但被高湝丟到井中。
此戰(zhàn)若勝,北齊還可占據(jù)冀州茍延殘喘;若敗,國破身死,四萬人馬革裹尸。
亡國的一戰(zhàn),背負(fù)著高齊宗廟中供奉的所有的氣數(shù)。現(xiàn)在的我們,對于歷史的印象只是史書中幾行小字,卻不知其中浸染了何其多的累累白骨,涓涓血流。
一百多年后,出身北齊高家同宗的高適,成了唐朝有名的邊塞詩人,與岑參合稱“高岑”。記錄一首高適的描寫戰(zhàn)爭殘酷的詩,祭奠這個荒唐王朝的終結(jié)。
燕歌行
漢家煙塵在東北,漢將辭家破殘賊。
男兒本自重橫行,天子非常賜顏色。
摐金伐鼓下榆關(guān),旌旆逶迤碣石間。
校尉羽書飛瀚海,單于獵火照狼山。
山川蕭條極邊土,胡騎憑陵雜風(fēng)雨。
戰(zhàn)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
大漠窮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
身當(dāng)恩遇恒輕敵,力盡關(guān)山未解圍。
鐵衣遠(yuǎn)戍辛勤久,玉箸應(yīng)啼別離后。
少。婦城南欲斷腸,征人薊北空回首。
邊庭飄飖那可度,絕域蒼茫更何有。
殺氣三時作陣云,寒聲一夜傳刁斗。
相看白刃血紛紛,死節(jié)從來豈顧勛?
君不見沙場征戰(zhàn)苦,至今猶憶李將軍。
戰(zhàn)敗后,高湝和高孝珩都被擒。
齊王宇文憲扶起半跪在地的高湝,悲傷的問:“任城王,這又何苦呢?”
高湝說:“下官是北齊神武帝之子,兄弟十五人,只有我獨存,當(dāng)逢國家滅亡,今日死去,無愧于祖先?!?p> 宇文憲大受感動,當(dāng)即釋放了二王及其家人,并上奏周武帝賜他們宅院田地,在北周都城長安平凡的生活。
立府半年之后,高孝珩家里傭人通報,說是后門有幾個人來投奔,都是姓高的舊族。齊國滅亡后,高孝珩每天都游走于鋼絲之上,他秘密接見了這一隊人。本來他以為只是幾個不認(rèn)識的宗室舊臣,但當(dāng)那幾個黑衣人摘下面紗之后,高孝珩徹底驚呆了。
“母親……大哥……四弟!”
為首的三個人,正是馮翊公主帶著昔日河南王高孝瑜和蘭陵王高長恭。
當(dāng)下他來不及詢問個中緣由,國破后還能重逢的一家人緊緊地抱在一起,哭成一團(tuán),感動的闔府的人都偷偷的掉眼淚。
一個月后,周武帝親率激濁揚(yáng)清,徹底平定了北方,在隋國公楊堅的輔佐下,開始制定南下的滅陳大計。西晉后分裂長達(dá)三百六十多年的中國,即將再次統(tǒng)一。
又是一年的中秋,這一天周武帝在長安城宮苑中大擺宴席,與群臣共度佳節(jié)。席間,他為了戲弄北齊君臣,刻意讓被封了溫國公的后主高緯唱歌,讓高湝伴奏。
高湝抬起手中的橫笛,在北周群臣的哄笑中泣不成聲。
這時的他卻不知道,宮闕幽微的一角,一只悲傷的眼睛正在暗處靜靜的凝望著他。
撤宴之后,高湝回到自己的住處。他命仆人翻出府中所有的酒送到自己二樓的臥房,仆人們知道,主人又將借酒消愁了。
他們十五個兄弟,能活過三十歲的統(tǒng)共也沒幾個。活下來的人,或許比死去的還要痛苦。男人將房門深鎖,搖晃著匍匐在窗框上,俯看著園中的夜色。
這是一件很小的二樓閣樓,朝東有一扇窗,此時正對著東升的月亮,窗外滿是秋日的破敗。室內(nèi)陳設(shè)的,只有對著窗的一張一人睡的三尺五寸寬(約85cm)的樸素小榻,這種小榻一般是只用于坐而不用于睡覺的。窗的左側(cè)靠墻是一張書案,油燈傾倒,雜亂的散放著幾件用舊的文房和那只屈辱的羌笛。窗下鋪陳一張半疊大的地毯。
在酒宴上已然喝得半醉的男人躺在那具有西域風(fēng)格的地毯上,中秋的月亮散發(fā)出詭異的明亮從窗格中射進(jìn)房間,蓋在男人的身上。
一切都是冷的。
他雙眼浮腫,渾身像是被抽筋剝骨般的無力,臉側(cè)的長疤隱隱滲出鮮血。
一口接著一口,一壇好酒很快的就見了底。
自從她不辭而別后,他就染上了酗酒的習(xí)慣。多少個清冷的長夜,只有這酒作伴。如果不這樣麻痹自己,他怕自己終有一刻沒辦法再茍活下去。
一陣秋風(fēng)從窗外涌進(jìn),裹入幾片院中的梧桐葉?;秀遍g,窗框上坐著一個黑衣人。
一瞬間高湝以為自己喝多了,他費力地眨眼搖頭,困惑的盯著坐著的人。
“……誰!”
旋即他又含著眼脫口問出。
“是派來殺我的?”
說到這里,男人仰著頭笑了。
“來吧,來吧!我君臣茍活于世已經(jīng)太久,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見我的父親和兄弟們了。來吧,快來!我……不會抵抗……”
他將剩余的一點酒胡亂的淋在臉上,一臉陶醉,仿佛在竭力感受那液體的清涼。酒壇已空,男人手一甩將酒壇朝著神秘人的腳邊砸去,酒壇應(yīng)聲而碎。
“快來吧!”
他索性在地毯上躺成了大字,不做一點反抗。
亡國之臣一心求死。
“你就這么想死嗎?”
月下的死神摘去面紗,顯露出獨眼的真容。
這聲音,高湝只是覺得好熟悉,想要費力從回憶的迷霧中搜尋,卻只換來一陣頭疼欲裂。
身體的記憶一瞬間將他喚醒,如觸電般,男人上半身從地毯上彈起。
“你……你是……”
逆著月色的那匹母狼,正是他日夜思念的人。
男人剎那間目光閃動,跪著挪到女人的腳邊,想要用自己的手去觸碰那不真實的容顏。
“我……不是在做夢吧……”
女人的容顏一如初見。
只是那左眼,再也無法在黑夜中閃爍著青晶石般的跳動。
像是要確認(rèn)夢境的真實般,男人伸出雙手將女人從窗框上扶下,如同抱著一搓寒冰。
他下顎的胡茬剮蹭著女人的后頸,讓人分不清痛癢。
闊別整整五年后的再見,山河已經(jīng)易主,故國已成他鄉(xiāng),只是這懷中的溫柔一如從前。高湝已經(jīng)快要忘記了,他曾經(jīng)拼了命的想要去忘記??墒敲慨?dāng)夕陽西下的時候,塵封的回憶總會襲上心頭。這五年中,他派出了所有的手下找遍了齊國的每一個小鎮(zhèn),卻仍是沒有女人的一絲絲的線索。直到鄴都城破的那一夜,陸太姬的使者將一封信送到了他的手上。
那信上只有兩句話,字跡卻再熟悉不過了。寥寥數(shù)語,卻好似給了他的痛苦的后半生活下去的動力。
——與君相知,解我齟齬;與君相離,浮生一夢。
為了這個沒有做完的夢,男人咬著牙活了下去,比所有的兄弟都活的艱辛,但仍是活著,活著沖破了一個又一個的牢籠。
這樣的樸素的道理,卻是孝珩曾鼓勵他千百次的,也是他唯一教會女人的東西。
高湝將她抱著平放在地毯上,女人只覺得臉上被什么滾燙的東西浸透。
突然間,高湝一只虎爪鉗住女人的脖頸,他酒意上涌,目露兇光,用盡全身的力氣不讓女人的肺部吸進(jìn)一絲絲的空氣。
女人的脖頸處被她死死地掐住,僅剩的一只眼睛里泛出疼痛的淚光。但是她在忍耐。直到男人給她致命的一擊。
她不會反抗。
她順從的平躺在地上,任由胸腔因為缺氧而起伏,也只能雙手死死的抓住那具有西域風(fēng)格的地毯,以減輕全身的緊張。
施暴的男人在流淚,被施暴的女人卻在笑。
她臉部的表情雖然因為痛苦而扭曲,但眼底確實說不清的解脫。
這一夜,一個曾經(jīng)的殺手也一心求死。
男人看著一心求死的她,心底卻反而生出了許多復(fù)雜的感情。
為什么?為什么她不反抗?好像……
好像……
——好像我才是那個絕情的人。
“騙子……”
他猛然松開了手,她本能的大口的呼入了寒夜冰冷的空氣,不自覺得劇烈咳嗽。
男人吸了吸鼻子,將那沒來得及溢出的男兒淚重新吸進(jìn)琥珀色的眼中。
“你應(yīng)該殺了我?!?p> 女人將自己的身體挪了挪,將頭隱入窗下的陰影里。
月光太過強(qiáng)烈,刺激得她的左眼又開始陣痛。
“這五年你欠我的,我要你拿命來還……”
她使出全力推開了沉下身子吻著她的他。
“我們不能再錯下去?!?p> 他也沒有心思去分辨她話里的對,話里的錯。
寒冷的閣樓里,溫?zé)岬臍馕讹h散。如果這是一個夢,高湝希望能夠是余生難忘的春夢。
女人的臉側(cè)喘著氣,甚至比剛才脖頸被鉗住的時候還要難受。
這一刻,女人的痛苦更勝前者。
這一刻,男人恍惚間打開了女人塵封已久的黑暗的開關(guān)。
這一刻,他恍然明白了自己的愛與恨,對于故國的執(zhí)念化作秋風(fēng)吹散。
他猛然意識到,他拼了命的活下去,不是為了活到現(xiàn)在殺了她,而是希望能再一次見到她,告訴他,他這五年查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兩個人彼此內(nèi)心的什么東西都在悄然改變。
她猛然抽出身下那把很久不曾使用的黑金匕首,一刀插在男人的大腿上,匕首的尖端快要刺穿他的大腿根的時候,又猛的將匕首拔出。男人狂叫著掙扎起來,拉過一旁的腰帶死死的纏住血流如注的大腿傷口。
“瘋女人、你想干什么?”
女人將自己的衣袍披后背,端正的跪坐在地毯上。
背著月亮的強(qiáng)光,她面無表情,仿佛一尊雕像。
上一刻還順從的一心求死的女人,這一刻卻痛苦得將要殺人。
“我本不想殺你。”
受傷的男人倉促間怒極反笑,“你殺我,可以,但是你得告訴我為什么?!?p> 高湝跛著一只腿,坐在那窗口對面的小榻上,手中仍然是死死地按住傷口。他不想兩人才剛剛重逢,自己就成了殘疾人。
“因為你我在做一件錯事。”劉桃枝回答。
“錯事?對錯又是誰評定的。”
“由死去的七王評定。”
“……”
高湝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為什么是他來評判?”
“因為他在知道了我的身世后拒絕了我,而你沒有?!?p> “所以……”
“所以他是對的,他只能是對的。你是錯的,錯的人必須得到懲戒?!?p> 男人被繞暈了。
“為什么他一定是對的,為什么對的就不能是我呢?”
“因為他死了,被你們一群姓高的合力燒死了,灰都不剩?!?p> “所以……”
“所以他是對的,是你的兄弟中唯一正常的人。剩下的,都該死?!?p> 高湝被這句話里的殺意驚得發(fā)不出聲,他索性放棄了提問,由女人說下去。
最好將她滿腹的恨意吐露個干凈。
澄凈的滿月下,死神將降下審判。
“你們的幼弟高洽說過,你們十五個兄弟都是一群瘋子,除了高渙。唯一正常的他被你們燒死了。而事實也是如此——”
“你的大哥高澄貪戀女色,先后逼迫高歡的小妾鄭大車、小姨瑯琊公主、弟媳李祖娥,終被親弟反殺,斷送了到手的江山,真是死得其所?!?p> “你的二哥高洋就是個瘋子,終其一生都在玩著殺虐的游戲,死后的一切自己的兒子也沒有得到半點,真是天道好輪回?!?p> “你的三哥高浚助紂為虐,滿腹經(jīng)綸還是沒用在正道上,浪蕩可鄙,被燒死也不虧?!?p> “你的四哥高淹一生如白癡一樣平庸,沒有半點建樹,活的稀里糊涂,被暗中毒死也算死的安樂?!?p> “你的五哥高浟雖然腦子還算不錯,可人一死就沒有能力再為天下的百姓謀半點福利。不懂藏拙,必有殃災(zāi),終究是傻子一個?!?p> “你的六哥高演,謀廢至尊,篡位還誅殺了廢帝,引誘親弟,該死?!?p> “你的八哥英年早逝,我無權(quán)評判,想來長大了也是混賬一個?!?p> “你的九哥高湛,荒|淫無道,好賭成****人間,殘害手足,強(qiáng)逼親嫂,還當(dāng)著她的面筑殺親子,后世的史書也難以寫盡他殘暴的萬一?!?p> “你的十一弟高湜狐假虎威,仗著高洋的勢最喜棒打諸王,被婁太后打死真是活該?!?p> “你的十二弟高濟(jì)軟弱無能,終其一生也是個政治的犧牲品?!?p> “你的十三弟高凝窩囊廢一個,王妃與府中賤奴通情竟然也不敢約束。”
“你的十四弟高潤十五歲還和母妃鄭大車睡在一張床上,母子綱常也不顧了,簡直瘋狂到了極致。”
“你的十五弟高洽小小年紀(jì)就愛趴人墻角,癖好險惡,若以他的才智,長大了必然也是個佞臣?!?p> 滿月下端坐的死神,只披著一件單薄的黑色外袍。
女人說完,擒過身邊的一壇酒仰頭咕嚕咕嚕喝起來,透明的液體順著女人柔滑的脖頸一直流下。
男人目瞪口呆的看著月下的死神豪飲,忽然想起那句害死高渙的話。
“亡高者……黑衣?!?p> 女人將酒壇胡亂仍在墻角,邪佞的笑了,宛如陰間的鬼魅,枯竭的左眼中一點鬼火暴閃。
看著如鬼魅般瘋狂的她,高湝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面對。
“你少說了一個人。”高湝說。
“誰?”
“我?!?p> “或許冥冥之中,這就是我今夜來找你的理由?!?p> “什么?”
“試探你,是不是仍然對我……”
男人這一刻終于懂了。女人今夜前來,原來只是試探自己瘋狂的程度。
他可以恨到殺了她,卻不能繼續(xù)愛著她。
他的恨對于女人來說太容易理解,他的愛卻不然。
他的愛對于她來說,是被高渙早已在天保九年否定過的“錯”。
因為那封斛律光臨死前寫給他的信,他已經(jīng)知道他和她有著血緣關(guān)系。
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了解眼前的女人有多么瘋狂,多么偏執(zhí)。
多么……讓人覺得心疼。
生長在斛律光的膝下,自然不會有人去教她如何接受這個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因為在斛律光的眼中,她只要會殺人就夠了。殺手,想的越多刀就會越遲鈍。而唯一教會她如何去愛的人,卻被這個世界殘忍的燒死了。
燒死的人如果是對的,那世界就是錯的。
錯誤的世界,必須得到顛覆。
既是為了所愛之人復(fù)仇,也是為了她那脆弱不堪的世界觀。
男人長長的嘆了口氣,看著女人拾起那染血的匕首朝自己走過來,站在自己面前,無情的俯看著坐著的他。
此時的她還有幾分回頭的可能?
是不是徹頭徹尾的恨,會讓她這從一開始就錯了的一生輕松一些。
殺了他,就是女人復(fù)仇的終點。如果可以用自己的一生來解放她的一生……
“殺我之前,讓我說幾句話?!?p> “說。”
“你體內(nèi)是不是流著高家人的血?”
女人沒有回答,男人接著提問。
“你是不是最瘋狂的一個?”
他接著提問,動搖著女人那不堪一擊的內(nèi)心。
女人依舊沒有回答。
“你是我大哥和二嫂的孩子,你看著你的同父異母兄弟高孝瑜和高孝琬死去,還親手殺了你的同母異父兄弟高殷和高紹德,又手刃了數(shù)不清的宗室諸王,你難道不算手足相殘嗎?”
代表手足的鹡鸰,象征殺伐的熒惑,在女人的身上融合。
女人這一次,顫抖著開口了。
“在我的眼里,他們不是兄弟。他們……只是高澄和高洋的孩子。罪惡的血液必須斷絕?!?p> “你怎么還不明白!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更不是非愛即殺。我的兄弟們當(dāng)然也有不堪之處,但是二哥荒唐的一生不也深愛著二嫂,六哥去后甚至把江山都托付給了九哥來償還自己的罪。你身上也流淌著……一樣的血啊!”
女人現(xiàn)在無法去理解男人的話,因為一旦承認(rèn),那么支持她痛苦的茍活于人世的唯一復(fù)仇的理由將會蕩然無存。
是她如幼童般的心讓她的大腦不能去思考。
死神無情的開口,為自己的一生降下判決。
“殺了你之后,我會殺了我自己。如你所說,我也是必須斷絕的——”
剎那間,還沒等女人做出反應(yīng),男人就緊緊抱住左眼流血右眼流淚的女人,用腹心撞上了那黑金匕首。
最后的最后,他用生命在女人耳邊低語——
“果然……我還是沒辦法說服你。那——好吧,錯的是我,不是你。答應(yīng)我,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她唯一的一只可視的右眼看不見他的臉。
時空仿佛凍結(jié),又瞬間倒回到那萬里無云的天空下熊熊燃燒的鐵籠之上。
不。
不不不不不不不。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你不可以死你不可以被我殺死你不可以救我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死的應(yīng)該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
我不想殺你不想殺你不想殺你。
我——只是想要一個答案。
籠中的高渙被業(yè)火所灼燒,發(fā)出已經(jīng)不是人能發(fā)出的慘叫。
立于鐵籠之前的高湛一臉的陶醉與瘋狂的看著鐵籠上的自己。
寂靜的滿月下,一個愛著自己男人再次點燃了自己的生命想要拯救她那沒有半點星光的錯誤的一生。與他共度的三年半的美好的回憶,此時正在火中被灼燒的干干凈凈。
——果然名不虛傳。
——活著的人……總要向前看。
——我先回府上備好薄酒,等著娘子回來。
——怎么進(jìn)了一趟宮哭著回來了?;实燮圬?fù)你了,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p> 狼女滿月之下發(fā)了狂,內(nèi)在的世界瞬間崩潰。
她全身的肌肉緊繃,用力的拔出那沒入男人身體的匕首,帶出泉涌般殷紅的血。
她轉(zhuǎn)身不敢去看,拼命的否認(rèn)自己再一次無情的害死了所愛之人的事實。
劉桃枝扔掉匕首,背對著他,趴坐在地毯上,雙手緊緊的按住青筋暴出的天明穴。妖異的月光沐浴著她的全身,左眼中滲出的血被手所涂抹開,宛如一個赤面獠牙的怪物。
狼女仰起頭,對月長嘯——
“活下去!為什么你們都要我活下去!明明我才是最應(yīng)該下——地——獄的那一個?。?!”
夜涼如水。
燈夜夜
這一章后面有點亂,無他,有些東西不好往上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