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安城的正中央,鋪陳著一片黑金銹紅的壯麗宮宇,氣勢磅礴比天闊,暗里芳韻盡是華,這兒就是鸞安城的命門,夜玄的皇宮。此刻,偌大的皇宮內(nèi),充斥著從孤瀾殿里傳出的陣陣豪言笑語。
宮里的老人都知道,這定是皇帝和靖王爺在談笑人生。他們的小皇帝雖年輕,總是前朝后宮都無法令他欣喜,偶有樂事,也是旁人不可捉摸的。雖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拒人千里寒冰,卻是陰謀陽論都無法參透的邪魅至極,連夜夜床榻邊人也揣摩不了一二。巧了,偏就這靖王爺能讓皇帝自由地開懷而樂,要不怎么說是異姓封王,天大的恩賜呢。
“離卿,你近來棋藝見長啊。朕可得好好想想,不然這黑子好不容易打的江山,可是不保了啊?!被实壑诮疸y繡云龍袍,束發(fā)正襟,配了個蘇繡玲瓏香囊和一塊鏤云白玉佩,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上的寒玉扳指,笑著捻起了一顆黑子。
風離卿干脆落子,拱手回道:“皇兄說笑了,離卿的棋藝遠遠不如您,這局再下可就輸了。黑子置之死地而后生,我這不是已然入套了嘛?!?p> “你既已曉得朕在下套,怎還往里鉆?!?p> “這雖是圈套,卻是我這白子的一條生路,入便入了,總也還能活著。若是不入這套,白子無用則滿盤皆輸?!?p> 話音剛落,皇帝反手落下一子,瓦解了風離卿的里外包圍,棋盤上局勢瞬間逆轉(zhuǎn)。
“皇兄你瞧,可不我說中了?!闭f著,風離卿便將右手一揮,棋盤上的棋子盡數(shù)亂去,“不下了,不下了,我認輸?!?p> 藍底紋繡外罩絲綢輕紗,墨色長發(fā)中的幾縷被肆意挽起,將背靠在軟枕上,摩挲著腰間的紫檀玉佩,隨性把酒言歡。這風流才子的模樣,可在風離卿身上不多見。
皇帝大笑三聲:“離卿,你這棋藝未長,可耍賴的性子可是大有長進啊?!焙龆嫔晦D(zhuǎn),言語之間驟冷:“與朕悔棋,朕可將你治罪,你可知道?”
風離卿搖了搖酒壺,點了點頭,滿不在乎地回道:“自然,皇兄要我的命,可不是隨時來取。”
“哈哈哈,好,不愧是風離卿,是朕的好兄弟?!?p> 二人把酒言歡,三巡過后:“皇兄,時候不早了,說正事吧,今夜我得出宮回府,就不留宿了?!?p> 原先孤身一人,與皇帝相談甚歡夜過泰半,風離卿便會宿在這孤瀾殿的偏殿,只是如今有掛念之人在府,一刻也不想離開。
“連張啟上書,說是西承與我夜玄邊境,連日發(fā)生動亂。朕想是否有戰(zhàn)事要發(fā)生?”
離卿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皇兄若是想,滅了西承又如何?!?p> 皇上微微咬了咬牙,說到:“區(qū)區(qū)西承何足掛齒!只是戰(zhàn)亂四起,難免會傷及無辜百姓。朕是天子,看不得百姓受苦,也不能讓我夜玄的將士白白送死?!?p> “想來皇兄心中已有對策,但說無妨。”唇齒之間吐露著不屑和無奈,這人怎么就不能明明白白挑明了說。
“離卿,昨日朕收到西承皇帝的密信。說是只要你和巽堯公主完婚,邊疆戰(zhàn)事即刻就停,西承永不犯我夜玄邊境?!被噬现币曋L離卿,不言而威。大概這就是天子與臣民之間的區(qū)別,可這差別僅僅是頃刻便不復(fù)存在。
風離卿以一種更為冰冷的語調(diào)表明了立場:“皇兄若信我,我即刻領(lǐng)兵,只是和親一事,恕難從命。”
風離卿啐了一聲,這人如今怎么這般不要臉,下套連粉飾都懶了,他何時是會委曲求全答應(yīng)和親之人了。
倏忽,皇帝擲下酒杯,輕聲一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反正就這樣,你也沒得挑??茨阌袀€好歸宿,我也寬心啊”撇去朕,一個我字顯示了風離卿的無上尊貴也揭露了這二人不平的情誼。
“怎么,堂堂夜玄天子,也用這等下三濫的手段?!憋L離卿知道,他多少是因為府里那個人,正因此,他斷斷不讓,“說了不從便是不從,你想做什么我無法子,但我要的除非正大光明地爭,否則我斷斷不會輕讓了你?!?p> “風離卿,朕在下旨。”
霎時之間,殿內(nèi)寂靜無聲。天子的威嚴和風離卿的固執(zhí)暗自較量著,窗外的風也不敢兀自闖入。只有那香爐上,裊裊青煙,迷人心醉。
皇上深吸了一口氣:“離卿,半月之后大婚?!闭f著將手上的扳指扔到了風離卿的面前。
風離卿輕哼一聲,拂袖而去。
半晌,殿外走進一男子,雖身著太監(jiān)服飾,卻也白皙清秀,陰柔美麗。他彎了彎腰:“主子,這靖王爺若不肯和親,豈不是會禍亂四起。主子為何不多給王爺一些時間呢?”
“因為朕本來就沒想他和親,他就是肯,朕也不肯?!?p> “奴才愚鈍,還請主子明示?!?p> 皇帝斟了一杯酒,似笑非笑地看著身邊的奴才:“顏海,朕問你,天下四分,除了夜玄,哪國可以稱雄?!?p> “海國黎殷遠離內(nèi)陸,不足為道,應(yīng)當是西承?!边@名為顏海的太監(jiān)小心翼翼地回答到。
皇帝又問:“這西承除了那老皇帝,誰最尊貴?”
小太監(jiān)抬眼回道:“傳聞這西承皇帝有四子,卻獨寵那最小的公主?!?p> “這夜玄除了朕,還有誰能稱帝?”
小太監(jiān)給皇帝滿上了酒:“奴才萬死,如今圣上還未有子嗣,先帝之子也都不堪重用,倒是那靖王爺,深受百姓愛戴,只是不是皇家之人。”
皇帝尚無子嗣,這風離卿是風喬山莊的少莊主,又有著那個傳說和規(guī)矩,他當真是皇位的威脅者,縱然什么都沒有,風離卿的治國之能也早已傳遍天下。
皇帝喜歡有能之士,卻不喜歡天下人都喜歡的有能之士?;实巯矚g風離卿與巽堯公主交好,卻不喜歡風離卿私自接觸巽堯公主?;实巯矚g西承送女入宮,卻不喜歡等價交易。
接下來的話,皇上并沒有挑明,只是轉(zhuǎn)了轉(zhuǎn)酒杯。
皇帝與顏海相視一笑,這是他倆相伴多年的默契。片刻,看著高高在上的男子,不作他聲,顏海默默退了出去,吩咐下人打水伺候。
貴為君,當有容人之氣度。只是當這人威脅到自己的萬里江山之時,再深的兄弟情也不過是兒戲??v然今日忠誠,明日也不知,便是自家手足也可相殘,怎能不防一手。若不論江山,謬論美人,風離卿也該死。
“與其日夜提防風離卿與西承勾結(jié),不如讓他自己撕破臉,真是剩下不少事。就算是真和親,那巽堯公主也不是省油的燈,有他風離卿頭疼的時候?!毕氲竭@,迷離欲睡的皇帝不禁笑出了聲,怎么自己和那人都想看對方過得難受呢,可是偏偏倆人都為彼此的安樂付出了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