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一眼沈沒扔在地上的那人,無語地閉上眼睛。
眼不見為凈。
許棠還是自作主張將他和白斂的魂魄分離了。
他還是決定殺死白斂保住自己的性命嗎?
許棠的身體是魔頭大叔帶來的,我一直沒出現(xiàn)魔頭大叔就不起疑心嗎?好歹也關(guān)心一下交易伙伴吧。
我嘆了口氣,白忙活了,被許棠絆倒過一次,這次竟然又在他這里跌倒了。
雖然我每次提到沈沒,許棠的神色舉止都有些怪異,但他從未提過沈沒的一字半句,更沒警示過我。
這些行為倒像是在,避嫌。
他擔心我懷疑他和沈沒有牽連,那么現(xiàn)在這種情景,也是所謂的苦肉計嗎?
“曾經(jīng)的情郎來救你,你都不看他一眼嗎?”沈沒一臉看好戲的模樣。
我冷笑一聲,“他們修仙之人不念此情,我早就斷了心思。今日這出苦肉計,我看還是免了罷?!?p> 果真,許棠站起來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長身玉立,同沈沒站在一處俯視著坐在地上的我。
此情此景,讓他身上多了幾分邪氣和神秘。
“我還想多看一場好戲呢,真是掃興,”沈沒搭住了許棠的肩膀,“不過你這次來,不會就是為了給我送最后一份密法吧?!?p> 我驚詫地看著許棠,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沈沒搭住他的肩膀的時候他的身形晃了晃,似是不穩(wěn)。這是魂魄剛剛歸體的遺癥嗎?他一直偷偷和沈沒通信?用白斂的身份?但是聽沈沒的意思,他好像并不知道白斂和許棠在這之前都是一個人這件事,這又是為什么呢?
許棠不愿意被他半真半假地那么摟著,將他的手推了下去,正色道:“自然不是。你說找到了我之前丟的那具神骨,我自然要來取走她?!?p> “那可不行,她好歹是天神,交給你帶走,恐怕就跑了?!?p> 許棠也沒有退讓,“這本就是我先發(fā)現(xiàn)的神骨,按我們的約定,就是我的?!?p> 沈沒似乎對他這位盟友的要求早有預(yù)料,“話可不是這么說,你失敗過一次,現(xiàn)在她可以是任何人的獵物。”
獵物?我好像明白了小犀浮的心情,還真是……不愉快啊。
“密法,”許棠拿出一個錦布碎片,“上面有我做的注解,我把它給你,不要你向我分享你手中的密法,只要你讓我試一試,看我能不能取走她的神骨。”
“呵,他們都說你天才難得,”沈沒低頭笑了,他接過許棠手中的碎片,答應(yīng)了這個交易,“看樣子今天我要大開眼界了,請便?!?p> 許棠怎么回事,他就不怕沈沒趁他虛弱之時要他的命嗎?到時候密法沒了神骨也沒了,他能有什么好處?
還是說,他真的從弒神密法中領(lǐng)悟到了生取神骨的道理,還有辦法全身而退?
是了,現(xiàn)在棲木山的人都說白珽是天才,那是有些人不記得,或者不愿意提起,百年前一個另一個天賦異稟的少年。他進步神速,教同門望塵莫及,很快自立門戶,開始收徒。
這也是我當初選上他的原因。
沈沒往暗處退了退,留出足夠的空間給許棠。
許棠,他擋在我和我父親之間,步步逼近,而我沒有退路。我瞧見他吞了吞口水,好像有點緊張,接著俯身下來將我向外拖行。
沈沒攔在洞口,好言提醒,“這兒靈氣聚集,是我千挑萬選的好地方,讓你占便宜了?!?p> 許棠知道沈沒疑心,是在攔他,便將我就地扶起坐好,接著割破我的手臂,沾著我的血在地上畫符咒,沈沒則在一旁饒有興味地看著他。
我搖搖晃晃欲倒,覺得頭昏,許棠狠狠地捏了一下我的臉頰,我疼的清醒過來,睜開眼發(fā)現(xiàn)他就在眼前,鼻子幾乎碰到我的,而他另一只手沾著我的血在我的額頭上寫畫。我甩了一下頭,想把他的手甩開,誰想他借力松開手,我的下巴直接靠到了他的肩上,他就這樣抱著我,把我的衣服撕開了些,在我的后脖頸下面畫咒。
我聽見沈沒說,“我還是回避一下吧?!?p> 但是我知道,他只不過后退了兩步,還是在許棠背后觀察著一切。
許棠慢且細致地畫著他的符咒,我能感覺到他的手指在我的后背留下的痕跡。
一筆一畫,組成文字。
逃。
逃!
我動了動腦袋,下巴摩擦他的肩膀,一滴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這樣的姿勢乍一看仿佛正在溫存的情人,但我知道,他是抱著必死之心來的。他這是要用自己的命,換我的命。
兩根神木釘羽箭一般射向沈沒,他搖晃身形,堪堪避過,許棠一個閃身,撲上去與沈沒纏斗。
他拖不了多久,我必須抓緊時間,逃!
神木釘被取下之后,我能感覺到自己微弱的法力,但這還不夠,不夠救我們,也不夠幫他,所以我現(xiàn)在只能逃,逃!
跟著這些日子我聽聲辨出的位置,大概確定了山洞的布局,我是對的嗎?
血走一路滴一路,身上的岌岌草繩還纏著我的手,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跑,但這已經(jīng)是我最快的速度了。跌跌撞撞,偶爾撞到墻壁,蹭的我到處是傷,是血。
光!
前面是光,那就是出口。
我沒有貿(mào)然沖上去,而是減慢速度,踢了一顆石子過去。果然,石子被彈開,滾到我身后的黑暗里去了。
我快速地運了次氣,凝結(jié)我僅有的那點法力,專心破結(jié)界。
越著急就越不行,這個結(jié)界放在以前我絕對不放在眼里,可是現(xiàn)在我用盡全力也不過撕開一個巴掌大的缺口。
再來,再來!
缺口又大了一圈,但還是不能過人,身后有急促的呼吸和腳步聲,他來了。
怎么辦?
向誰求援?怎么求援?
我拼了命地把腦袋擠出了那個結(jié)界的缺口,那個人已經(jīng)到了我身后,我用盡最后一點力氣,大喊:
“煌璜,你混蛋!”
啪。
沈沒抓著我的腰往后一扯,我就倒在地上動彈不得,我看他明明氣急卻還強裝鎮(zhèn)定,修好結(jié)界,跪在我身邊將兩根神木釘扎了回去,扎得更深,還用誘騙孩子般的語氣問我:“你還想著誰能來救你嗎?”
我放棄了掙扎,直直躺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逃不掉了,想起來有人欠錢不還,心里氣憤,最后罵他兩句?!?p> “哼,死到臨頭了,你還有這種心思!”沈沒很是不屑。
不過他的胳膊好像也在流血,起初我認為是沾到了我的血,只是那塊血跡洇得很大,不像是剛剛弄上去的。沈沒把我揪了起來,見我盯著他的胳膊看,便大大方方地擼起袖子給我看。
沒有傷!
“許棠呢?”雖然知道他兇多吉少,但我還是不敢相信。
“你走快些的話,估計還能見他最后一面吧。”
跌跌撞撞,我被沈沒半推半拉著帶回了先前那個石室,許棠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我想撲過去看他,卻被沈沒握住了神木釘,制住了動作。他輕輕轉(zhuǎn)動一根木釘,嘴里念著,“游戲結(jié)束,別再想刷什么花招了?!?p> 我疼的發(fā)顫,慢慢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應(yīng)該不會再有醒來的機會了吧。
希望死沒有這么疼。
……
這么疼?
好像全身的骨頭都別人碾碎了。
我用了很大的力氣,總算是睜開了眼睛。
呼,還沒死,不過也快了。
眼前的沈沒披發(fā)赤足,一副發(fā)狂的模樣,見我醒來,氣急敗壞地過來捏住我的臉,尖聲質(zhì)問我:“神骨怎么還在你身上!這不可能,不可能!”
我此時也沒了顧慮,便肆意嘲笑他,“讓你抄也抄不對,笑死人了?!?p> 沈沒揚起手就想打我,半路卻收回了手,記起自己的體面,松開我的臉,轉(zhuǎn)而把角落里另一個人拖到光亮的地方,揪著他抬起頭來讓我看清他的臉。
許棠。
“怎么,想拿死人威脅我?”破罐子破摔,我不再怕沈沒。
“不,不是威脅你,”沈沒獰笑著在許棠眉心一點,“是威脅他?!?p> 許棠的眼睛在動,沒幾下,他就醒轉(zhuǎn)過來,眼睛漸漸有了焦距,看見我,似乎很是疑惑,“溫玨?”
發(fā)現(xiàn)許棠醒來,沈沒隨手就將他丟到地上,接著掐著我的脖子讓我站了起來,他轉(zhuǎn)過臉去看地上的許棠,“告訴我,生取神骨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許棠躺在地上,腹部微微起伏,但他并不抬頭看我們,似乎沒聽見沈沒的話。
“怪我,”沈沒好像記起了什么,“玨,那就你來告訴他,這是不是幻境?!?p> 說罷,他握緊我鎖骨上的一根神木釘,用力地向下扎去,我耐不住,疼的大喊。
待我緩過勁來,低頭看著許棠,他已經(jīng)換了個姿勢,只是身上有很多傷痕,站不住,只好跪坐著,兩眼通紅地看著沈沒。
“還不信?”沈沒把手伸出去,讓許棠看上面滴落的血,接著又把手伸向另一根木釘?shù)奈恢谩?p> “住手!”這一句話許棠用了很大的力氣,可是一點兒力氣也聽不出,“密法你已經(jīng)拿到了,何必再折磨她?!?p> “你說的沒錯,弒神的密法我已經(jīng)得到了,要她死自然容易,就這么折磨著她讓她不死,更容易,就像她的父親那樣。呵,我想你親口告訴我,生取神骨的密法是什么。”
許棠無力地歪著頭看了一眼被鐵鏈鎖在中間受盡折磨的那個男人,似乎下定了決心,他搖搖晃晃地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沈沒,一本正經(jīng),“把她殺了,神骨自然就是你的了。”
“騙我!”
沈沒氣急,沖過去將許棠踢倒在地,狠狠地用膝蓋把他按在地上,兩手揪著許棠的頭發(fā),渾身因為用力過大而微微發(fā)抖。
但他慢慢冷靜下來,突然仰著頭大笑,從許棠身上站了起來,用腳踩著他的胸口,近乎氣聲地說話
“你想騙我殺了她,這樣我就什么都得不到了。不可能,我謀劃了這么久,眼看著就要成功了,不會功虧一簣的。要殺她,也得等到我得到神骨以后?!?p> 沈沒在石室中慢慢踱步,似乎在自言自語,“啊,讓我想想。你不怕死,你也不怕她死,你怕……你怕她疼,怕她受辱,怕她斷了線的眼淚,是不是?呵,這讓我想起一件有趣的事,她為她父親哭過,為你哭過,還沒為她自己哭過呢?!?p> 許棠雖然不愿表現(xiàn)出來,但他的下巴在抖,沈沒一眼就看到了,他知道自己拿捏住了許棠的軟肋,乘勝追擊。
“再告訴你一件有趣的事吧,這個男人,也就是玨的父親,他區(qū)區(qū)凡人,竟能娶天神為妻,這是你我何曾想過的美事!”
沈沒走到許棠身邊,將他拎坐了起來。他捏著許棠的下巴,讓許棠對著我,自己則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我。
“不如我送你個人情,讓你跟她也做一回夫妻……”
后面的話說得小聲,沈沒又故意貼著許棠的耳朵,我只聽到嗡嗡的聲音,甚至分不清這是我腦子里的聲音還是沈沒在說話。
許棠在抖,全身都在抖,他揮拳要打沈沒,卻被他捉住拳頭,動彈不得。
“去吧,就在這。”
許棠不動。
“你再不去,我就在她身上再扎十個窟窿。”
許棠跪在地上,低著頭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他哭了嗎?
“許棠,許棠!”我喊他,希望他能看我一眼。
“許棠,我怕疼,但我不怕你?!?p> 聽到這句話,許棠抬起了頭,我終于又看到了那雙眼睛,可是里面已經(jīng)沒有了偽裝,沒有了驕傲,甚至沒有了光亮。
“許棠,我相信你?!?p> 沈沒好像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嗤地笑了出來,踢了許棠的背一下,淡淡地威脅,“她都那么主動了,你可別慫?!?p> 許棠深吸了一口氣,終于爬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往我這邊走來,每一步都那么重,每一步都像踩在尖刺上,被扎得鮮血淋漓。
我知道他離我足夠近了,近到可以擋住沈沒監(jiān)視我們的視線。
動了動嘴,我無聲地說:許棠,殺了我。
他愣了一下,停下了步伐,定定地望著我。
沈沒的聲音立刻就響了,“繼續(xù)走?!?p> 我接著道:“許棠,別怕,我信你?!?p> 我信你天才難得,過目不忘,我信你心性良善,始終如一,我信你在危難時會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我信你,只憑密法的一塊碎片,就參透了弒神的秘密。
許棠,別怕。
我怕疼,怕死,你知道。
我不怕為正確的事疼,不怕因自己的選擇死,你也知道。
現(xiàn)在這個情況,生比死更難,我們都知道。
君任其難,我為其易。

刺客溜熊貓
大結(jié)局,下章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