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距離下午的議事會還有一會,但是市政議會里已經(jīng)三三兩兩來了不少人。
趁著梭倫四處和那些熟人打招呼的功夫,林煒國好奇的打量起了廳內(nèi)的布置。
大廳的布局讓他想起了前世幾乎每天都要打交道的法庭,由一圈木質(zhì)圍欄分成了三個部分。
大廳最前端放著一張圓弧形的長桌,桌子后面放著9把高大的大理石座椅。這是雅典最高權(quán)力機構(gòu),9名執(zhí)政官的位置。
中間是一塊用圍欄隔出來的空曠區(qū)域,區(qū)域的左右兩側(cè)則分別放置了幾排座椅,中央有一個餐桌般大小的圓形凸起。
而后部則是一排排如同觀眾席般的座位。
他聽梭倫提起過,每次議事會都會事先確定當(dāng)天的議事條款,提出條款的議員會來到中間左右兩邊等待。
輪到自己之后,議員就會來到中央那個圓形臺子,面對執(zhí)政官和所有議員陳述自己的觀點和建議。
說完之后,會有一段討論的時間,讓執(zhí)政官和其他議員針對這項提議發(fā)表自己的意見。
最后執(zhí)政官會發(fā)起投票,經(jīng)過在場所有議員表決來確定是否執(zhí)行這項建議。
這樣的議事流程在林煒國這個現(xiàn)代人看來自然是漏洞百出,不過從歷史上看,后世西方人無時無刻都掛在嘴邊的“民主”二字正是從這種模式中逐漸摸索和完善出來的。
時間逐漸過去,大廳里的人也逐漸多了起來。
梭倫和相熟的議員打完招呼之后,便來到林煒國身邊坐下。
兩人一邊聊天,一邊隨意的掃視著四周,靜靜的等待著議事會正式開始。
“這是你第一次來這里吧?”梭倫問。
“是啊。”林煒國點了點頭,“好不容易總算是見識到民主制度的原始面貌了?!?p> 梭倫楞了一下,皺眉打量著林煒國,“我怎么聽著你話里有話呢?什么叫原始面貌?”
林煒國自然不會和他說原始面貌就是字面意思,因為這里就是幾千年以后民主的發(fā)源地。
他笑了笑道,“沒什么其他意思,我就是覺得這種你們這種議事制度挺有趣的,每個人都可以暢所欲言,從某些方面來看也挺好?!?p> “哎,光有趣有什么用。又不是上臺演戲,最重要的還是要實實在在為老百姓做事才行啊,”
梭倫嘆了口氣,搖頭道,“這種議會形式,說好聽點是自由,民主,說難聽點,其實就是混亂。特別是了解了你們?nèi)A國之后,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分不清到底該不該堅持下去了?!?p> 林煒國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別沮喪,能夠有這種疑惑,本身就已經(jīng)是一種進步,至少說明我們的華國文化研究小組并不是在浪費時間?!?p> “也不能算疑惑吧,道理上我都明白,就像你經(jīng)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制度本身就是一種工具,目的是為人民服務(wù),不過真的要放我徹底放下,就好像。。?!?p> “就好像你夫人懷胎三年,好不容易終于生了,結(jié)果你定睛一看,卻發(fā)現(xiàn)她下了一個蛋,你想一刀劈了它,但是心里卻總覺得有那么一絲不舍?”
梭倫愣了一下,即覺得這個比喻非常形象的描繪出了自己的心情,又有種非常熟悉的感覺。
過了好一會他才猛地反應(yīng)過來,這不是前段時間讓自己沉迷了好久的《封神演義》里哪吒的故事嗎?
“去你的!”他怒罵道,“你才下蛋,你全家都下蛋?!?p> 林煒國微微一笑也不理他,繼續(xù)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要是不劈這一刀,等待你的就是抽龍筋,鬧東海,最終還是父子離心,不得善終?!?p> 梭倫一聽這話,頓時呆住了,心里久久不能平靜。
他無奈的搖了搖頭道,“我真是不知道該怎么形容你這人,這種玩笑從你嘴里說出來,居然還TM這么有道理。哎。。?!?p> 他嘆了口氣道,“我承認,你說的沒錯,錯了就是錯了,這也沒什么好遺憾的?!?p> 林煒國呵呵一笑道,“這就對了,其實很多人都不缺這種判斷力,關(guān)鍵在于看清楚問題的本質(zhì),然后放下其他那些不必要的情緒?!?p> 他頓了頓繼續(xù)道,“民主作為一個理念本身沒有錯,錯的是你們的方式和手段。像華國那樣,只要讓皇帝意識到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一心想著天下為公,為民做主,那豈不是也能成就你們追求的民主?”
“所以說,雅典這種自由平等的議會模式,看似是在追求民主,其實不過是你們耐不住寂寞,不想有人壓在你們頭上指手畫腳罷了??墒?,沒有規(guī)矩,又那里來的方圓呢?”
梭倫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眉頭漸漸皺起,似乎在回想林煒國剛才的話。
林煒國淡淡一笑,不再說話,轉(zhuǎn)過頭,目光平靜的看向四周,讓梭倫獨自沉浸在思考之中。
這樣關(guān)于民主的討論,在兩人之間已經(jīng)發(fā)生了很多次。而林煒國也正是用這樣的方式在潛移默化的影響著梭倫,讓他一點點接受自己依靠共建社統(tǒng)治雅典的設(shè)想。
他當(dāng)然不會指望梭倫能一下子全盤接受自己的全部計劃,畢竟對方在所謂的民主環(huán)境下浸淫了這么久,很多東西只能一點點去微調(diào)。
很多時候,比起風(fēng)風(fēng)火火點燃一片大火,不如深根細作,徐徐圖之。
而情況也確實如他所想,在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調(diào)教之后,梭倫也開始慢慢的放下了他的執(zhí)著。
接下來的時間里,林煒國沒有再和梭倫聊天,他好奇的觀察著周圍越來越多的人頭。
他們或趾高氣昂,或閉目沉思,或和身邊人低聲耳語著什么。
整個大廳里雖然人頭攢動,但是卻意外的并不嘈雜,并沒有那種人聲鼎沸,吵吵嚷嚷的感覺。
林煒國很是佩服的點了點頭,雅典確實不愧是整個希臘有名的禮儀之邦,單憑這樣一個細節(jié),他也能看出在座的議員確實是受過教育的精英人士。
就在這時,本來平靜的人群突然出現(xiàn)了一波小騷動。
林煒國尋聲望去,接著臉上便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大廳入口處,一個圓滾滾的身影正在幾個議員的簇擁下慢步朝里面走來。
作為阿爾克麥尼翁家族的家主,畢瑟斯自己雖然不是議員,但是在議會里卻是很有影響力。
因為這時的雅典雖然說是民主政治,但是議員中比例最大的還是那些,由包括阿爾克麥尼翁家族在內(nèi),各個豪門專門培養(yǎng)的說客。
這些政客和梭倫這種只代表自己的職業(yè)政客不同,他們最主要的作用便是專門為各自的家族爭取政治利益。
這些人平常名義上是各個豪門在議會的代言人,但是真要近距離接觸家族里掌握實權(quán)的大佬,機會可能還不如班農(nóng)維斯這樣的貼身仆人來的方便。
所以畢瑟斯剛一出現(xiàn),一幫由阿爾克麥尼翁家族的說客便圍了過去,紛紛和他握手行禮,點頭哈腰。
畢瑟斯?jié)L圓的身體周圍圍了一圈形形色色的說客,但是他一點都沒有不耐煩,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親切的和人群握手,言語間盡是各種噓寒問暖,關(guān)懷備至。
林煒國饒有興致的看著說客們繞著畢瑟斯這個圓心左轉(zhuǎn)右轉(zhuǎn),一群人就像一個大型的圓形隊列一樣,緩緩的朝著大廳內(nèi)部移動著,內(nèi)部還時不爆發(fā)出一陣高昂的笑聲。
畢瑟斯也是,雖然他的注意力被過分熱情的說客們占據(jù)了一大半,但是他卻始終沒有忘記觀察角落里的林煒國和梭倫。
逮到個機會便會朝這邊瞟上一眼,借機用緊皺的眉頭和冰冷的目光表達一下自己心中醞釀已久的恨意。畢竟自己今天匆匆趕來,就是為了阻止兩人即將在大會上提出的項目。
而每當(dāng)這樣的時候,他就會發(fā)現(xiàn),林煒國總是故意避開他的目光,就像是不敢和他對視一樣。
這樣的情況讓他很是受用,于是頭也抬得更高了,嘴角咧開的幅度也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