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節(jié)乃全城盛會,書院也十分人性地準(zhǔn)了大家的休沐,要玩就玩?zhèn)€痛快。陶梓私底下和葉舒念叨,指不定是書院的學(xué)子們想去看扮花神的美人,聯(lián)名上書要求書院休沐。
葉舒換上青色外衫,笑說:“還挺任性的啊?!?p> 陶梓說:“畢竟是官辦書院,大多是官宦家族的孩子,書院也不敢太過得罪?!?p> 游街表演自城西府衙門口起,花神十二人依次坐在花臺之上,隨兩百余人的表演隊伍沿著大街到城東花神廟止。沿途早就聚了個人山人海,葉舒她們艱難地在人潮中前行,因著還有個傷勢初愈的余婉隨行,她們便先到花神廟附近的高樓上,等著游街的隊伍徐徐而來。
余婉精神頭特別好,聽見遠(yuǎn)處熱鬧的鑼鼓聲和人們的喝彩聲,激動得紅了臉,眼睛在陽光下充滿了神采。葉舒呷茶輕抿,見余婉這幅興奮模樣,心情也大好,且她傷勢好得差不多,也該考慮幫她找到失散的家人。
“來啦來啦!”將半個身子都探出欄桿的余婉激動不已。領(lǐng)頭的二十多個姿態(tài)美麗的散花仙女踏著蓮步款款而來,各色各樣的花瓣從她們手里拋出,洋洋灑灑鋪了整個街道,香風(fēng)怡人。牡丹花車隨行而來,扮作牡丹花神的女子端坐車中,紗幔隨風(fēng)輕舞慢曳?;ㄜ嚱?jīng)過時,人群又是陣陣喧鬧,無數(shù)花枝被拋向車內(nèi),葉舒好奇觀看,發(fā)現(xiàn)臨近的花車都收獲了不少游人拋的花枝。
“這是在向花神表達(dá)愛意?!碧砧饕矞愔鵁狒[。奈何來得匆忙,手邊并沒有準(zhǔn)備花枝,便將口袋中的山核桃拿出,拋向了正巧過來的桃花花車。
一顆從天而降的山核桃不偏不倚砸到花車中人的臉上,后又滴溜溜滾到人腳下。
他俯身將其撿起后拉開紗幔抬頭查看,目光一掃,很快就看到湊熱鬧的人,好巧不巧,兩人的目光正好對上。
“我去,”陶梓趕緊回身坐好,喝茶壓驚,“那個桃花花神怎么找了個男人?”
桃花花車中的人長著一張雌雄莫辨的臉,但突起的喉結(jié)展示了他的性別。沈敖把玩著手中的核桃,勾起了唇角。
葉舒看著遠(yuǎn)去的桃花花車,坐下來安慰道:“人家說的是美人,可沒說美女。能扮花神的皮相肯定差不了?!?p> 陶梓緩了口氣,說:“你沒看見,那雙桃花眼簡直是泛濫多情,那雙眼睛長在女人身上也毫無違和?!?p> 葉舒戲謔:“你就直說人眼睛好看就行了,叨這些廢話做什么?!?p> 陶梓啐道:“呸,懶得和你說,我見過的人多了,那人肯定命犯桃花,多情又濫情?!?p> 余婉聽見兩人的對話,忍不住回頭對陶梓說:“陶姐姐,我娘親教過我,背地里說人壞話是會爛舌頭的?!?p> “……”
葉舒不厚道地笑了。
陶梓啞口無言,只能悻悻捧起茶杯飲茶,結(jié)束這話題。
花車隊伍緩緩經(jīng)過,喧鬧的鑼鼓聲遠(yuǎn)去后只剩下靡靡絲竹。
“誒,花神在跳舞,好漂亮??!”余婉看著花車上隨樂曲舒展起舞的蓮花花神,每一次扭腰抬足,回眸輕笑都帶著隱隱的惑人之態(tài),讓人欲罷不能。
但看著看著,余婉的整張臉突然煞白。
“蓮酒!蓮酒!”
“蓮酒!我愛你!蓮酒!”
“……”
……
人們呼喊著她的名字,幾近瘋狂。
然而在這么瘋狂嘈雜的呼喊中,葉舒還是聽到了一聲異樣。她和陶梓對視一眼,然后看向渾身顫抖的余婉指著款款舞動的女人,喊得歇斯底里——
“啊??!妖怪!她是吃人的妖怪!”
葉舒在人群注意之前就將余婉拉下來,發(fā)現(xiàn)余婉臉色蒼白,眼中透露著恐懼,瘋瘋傻傻重復(fù)念叨著剛才那句話。
陶梓伸手點住余婉眉心,余婉很快陷入昏睡,等了片刻,陶梓眉頭微皺:“余婉被人下了禁制,剛剛應(yīng)是被沖開了。事情有些麻煩,這座城還有其他妖怪,而且,不安分?!?p> “是那個蓮酒嗎?”葉舒說。
“不好說,”陶梓起身看向依然前行的花車隊伍,卻發(fā)現(xiàn)人群中有兩個穿著藍(lán)灰道袍的異類隨人群流去,她趕緊回身背起昏睡的余婉,拉走葉舒,“是如一觀的除妖師,先離開這里?!?p> 人間的除妖師流派分支較多,最為正統(tǒng)的便是位于珉州的如一觀。如一觀弟子門人眾多,且頗重傳承,真正能成為除妖師的只有經(jīng)過精挑細(xì)選的內(nèi)門人,或能與動物交流,或能避水而走,皆是奇人異士。加上除妖師們時常結(jié)伴而行,在除妖法術(shù)上各有互補(bǔ),常能降服妖物,也因此,陶梓才覺得和他們對上會很麻煩。
好在除妖師沒有察覺到他們,追著花車去了。
尤大吉發(fā)現(xiàn)兩人匆匆趕回,還背著個昏迷的余婉,一時奇怪,早上出門還活蹦亂跳的,怎么這會就像死了吧唧的。
“尤大吉,這幾日你小心點別漏了妖氣,城里來了兩個除妖師?!?p> 葉舒囑托一聲,和陶梓一起將人送上二樓。
“除妖師?”尤大吉也跟著跳上二樓,問道,“這丫頭怎么了?”
陶梓嘆氣:“余婉的記憶被下了禁制,禁制被破,昏了?!?p> 尤大吉懵了,小小年紀(jì)怎么攤上這種事了:“禁制?這丫頭在外頭惹著誰了?”
“不好說,可能是除妖師,可能是她口中的妖怪。”葉舒沉言,“是妖怪還好,若是除妖師,那我們可能被盯上了。”
陶梓臉色不大好,畢竟她并不想惹上除妖師斷送自己逍遙的人間生活。
花神廟外的方場上圍滿了人,花神們在高臺上走了一圈便施施然進(jìn)到廟中,他們今日的任務(wù)已經(jīng)結(jié)束,正在齋堂用齋。
高臺上正咿咿呀呀唱著花神的劇目,頭戴蓮冠的青年人在人群外看著手中八卦盤,青銅的指針懸在盤正中快速轉(zhuǎn)了幾圈,逐漸放慢后,堪堪停在花神廟的方向。
“師父,妖怪就在花神廟內(nèi),現(xiàn)在要去抓嗎?”青年回頭問還在墻角吞云吐霧的老頭。
老頭吐出煙霧,捋著花白胡子瞥著青年,搖頭道:“現(xiàn)在的年輕人做事就是容易沖動,妖怪藏在那些個花神中間,我們貿(mào)然進(jìn)去捉妖傷了普通人怎么辦,再等等,等那妖怪落單,最好知道妖怪的藏身之所咱們就好動手了?!?p> “是,師父?!鼻嗄陮素员P放回隨身口袋中,繼續(xù)盯著花神廟。
老頭終于放下煙桿子,瞅著徒弟挺直的背脊,想起徒弟有個望氣的本事,出聲問:“看了半天,看出什么沒?”
在青年眼里,所見的一切都發(fā)著或白或灰的霧氣。白色是生氣,顏色越灰代表生命越暗淡,而有些灰霧中夾雜著赤紅的怨氣,兩者不斷糾纏,有的則帶著金光,代表此人身有功德,妖邪不近,眼前的寺廟則是被籠罩在黑色妖氛中,但他總覺得這妖氛中還藏著其他危險的東西。
青年回答:“妖物還在廟中不曾離開?!?p> 老頭哦了一聲,眼皮一翻,不再搭理。
不遠(yuǎn)處的墻角坐著個披頭散發(fā)的人,他輕輕撫摸著腳踝處,神經(jīng)似地不停念叨。
馬上,就可以報仇了。
亥初
捉蟲,修細(xì)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