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初醒
前方車流有緩慢移動的跡象,唐蘇很快收回了目光,繼續(xù)往前開著,上了機(jī)場路便十分暢通了,半個小時后,接到了寧遠(yuǎn)晨。
他隨身連個箱子都沒有,一身便服,背個包,就出來了,兩人換了位置,唐蘇坐去了副駕駛。
寧遠(yuǎn)晨的車開的極好,又快又穩(wěn)。然而在擁擠的車道上,唐蘇只敢烏龜移速,但凡快一點都心慌,這是新手女駕駛的通病。
昨日晚上,唐蘇就打電話訂到了這里地道的懷石料理,日本菜,清淡,生鮮,形式感,寧遠(yuǎn)晨的最愛。
進(jìn)入店內(nèi),兩人被安排到靠近窗戶的位置,換完鞋,盤坐在上面。
寧遠(yuǎn)晨眼眸清澈望她:“看著又瘦了,最近有沒有按時吃飯?”
唐蘇不禁摸摸自己的臉,道:“肉都長身上了,臉上看不出來,其實我胖了。”
“胖哪了?”他少見的不正經(jīng)起來。
唐蘇看他一眼,沉默沒理。
他笑笑:“租的房子住的慣嗎?”
“挺好的?!碧铺K垂眸。
她又道:“每次見面都像查戶口?!?p> “年長你幾歲,看顧你不好嗎?”
唐蘇頷首,貼身靠近桌面,執(zhí)起瓷杯,給他倒了杯燙茶,擱到他面前。
“老人家,旅途勞累,快喝口茶!”
寧遠(yuǎn)晨失笑,搖著頭,眼中盛滿寵溺。
今兒的日頭像得了重感冒,無精打采的,即使坐在窗口,沒有沖著空調(diào)口,也不覺得多熱。
寧遠(yuǎn)晨彎腰去拿一旁的隨身背包,略低的姿態(tài)露出了他后方那一桌人,男人的穿著西裝的肩頸寬闊,流暢有力,只是有些微微弓背,不過那腰線倒直。
唐蘇無意間瞥過,耳畔被罩了座大鐘,嗡嗡的回聲一圈一圈激蕩著她的心神,這些日子過于疲憊,她覺得自己的眼睛已經(jīng)花了,看東西都是虛幻的,重影的。
可那人下一秒便打破了自己的猜想,她并沒有看錯,那人站了起來,修長的雙腿邁開,曲腰穿鞋,與他對面的友人偶爾交談,看樣子,男人要走了。
周圍的事物在慢慢變淡,耳畔有人在說話,明明很近,似又太過遙遠(yuǎn),她聽不清。
干脆放棄了聽覺,
也忘記了呼吸……
男人突然停住了腳步,旋身,回倒剛才的座位上,拾起遺落的手機(jī),立著怔忪,感覺到什么……
他極慢側(cè)頭,視線一點一點變清晰。
同皮影戲般,一幕幕的被定格。
眼前的女孩像昨天就坐在那里。
男人釘住幾秒,沒動。
穹蒼宇宙也靜謐。
萬物都跟著他沉寂。
身后的友人在喚他的名字,
他移開眸子,淡淡轉(zhuǎn)身,
背影消失在光的邊際……
寧遠(yuǎn)晨被她的目光震懾,心腔跳的極快,他順著方向望去,只見得一黑點。再回頭時,對面的女孩已經(jīng)不見,眼前掠過飛快的人影。
他怔忪,反應(yīng)過來什么,起身去尋,
日頭已經(jīng)落下,天地是橘色的。
最后,寧遠(yuǎn)晨在街尾找到了蹲在地上顫栗的女孩,她活在山寒水冷的酷冬,身上能滴下水,結(jié)成冰錐,刺進(jìn)體內(nèi)。
“我找不到他了……”
寧遠(yuǎn)晨停住,離她一步之遙。
卻覺得仿佛隔了千山萬壑。
***
她醒來時,被子里潮濕黏膩,身上的衣服緊貼皮膚,眼前陌生的場景,晦澀昏暗,窗簾緊閉,這是寧遠(yuǎn)晨的家。
唐蘇動了動,撐著床,坐了起來,喘著粗氣,走過去拉開簾布,月光如水,透進(jìn)來灑了一地。
她又開始煩躁,這個月第二次了。
回身找外套,外套不在,她打開門,光著腳,寧遠(yuǎn)晨正坐在沙發(fā)上閉目小憩,他的左手邊搭著自己的外套。
她悄悄繞過,記得口袋里還有最后一支,果然,白色的煙盒打開,有一個孤零零的躺在里面。
抽出來,沒火,她又走去光潔如新的廚房,輕輕打開燃?xì)庠?,低頭嘬著點燃,深深吸進(jìn)肺里,又呼出來,反復(fù)幾次,煩躁的意思稍稍壓制住了些。
她靜靜靠在灶臺邊。
寧遠(yuǎn)晨不知什么時候醒過來的,站在門口問她:“不是戒了?”
“我感覺不太好?!?p> 寧遠(yuǎn)晨蹙眉,走過去:“難受了?”
“嗯?!?p> “回國不是個好決定?!?p> “不回永遠(yuǎn)都好不了。”
“你的病,再給我?guī)啄?,沒問題的。”
唐蘇捏著煙,靜止不動。
“是他對嗎?今天那個男人?!?p> 她忽然抬頭:“你也看到了對不對!”
寧遠(yuǎn)晨沒說話,走過去,把她指間剩下的煙蒂拿下來,碾碎在臺面上,扔在那里。
回答她:“看到了?!?p> “我竟然不知道?!碧铺K臉上帶著木然。
“你現(xiàn)在這種情況,別想這個。”
寧遠(yuǎn)晨把她拉回房間里,給她蓋上被子,跟她說:“晚上你情緒不受控,先睡覺,明天醒過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好嗎?”
女孩嘴角翻動:“我能嗎?”
“你能,睡醒后,是新的一天。”
他打開了一旁的暖黃色地?zé)?,調(diào)置最暗,叫她乖乖閉上眼睛,自己靠在床頭,等她平復(fù)。
寧遠(yuǎn)晨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兩人吃過早餐,唐蘇要去上班,寧遠(yuǎn)晨不讓,爭執(zhí)了會,還是落了下風(fēng),又開車送她去,到公司后,唐蘇默默進(jìn)了辦公室沒再出來。
“看到?jīng)],晨哥親自送來的?!?p> 譚斯琳雙肘抵在冰涼的大理石桌面,收回目光,嗤笑道:“人家有本事,你有???”
前臺小妹:“什么本事?”
“你說呢?”
“?”小妹困惑。
譚斯琳卷起手里的雜志,拍了拍她的腦袋:“笨死了!男人女人之間能有什么?”
“你是說……”小妹捂嘴:“不會吧?!?p> “怎么不會?一大早的?!?p> 誰知道昨晚干什么了。
……
辦公室里,唐蘇拉下百葉窗,屋里霎時暗下來,坐了一會,感覺直著腰都渾身酸,她將雙臂交疊在桌上,臉埋在里面,才有了些細(xì)細(xì)微微的安全感。
可腦海中那個淡淡的背影卻見縫瘋長,快要填滿她,心里那簇枯草又像飽滿了汁液……
這漫長的日子里,他怎么過的,一個人嗎?在午夜夢回時也會感到恐懼和不安嗎?唐蘇覺得,這些年,那些曾逃匿過的歲月與時光,終究要將她啃噬分食。
她生病的時間里活在那個極度灰暗的空間里,思維是停滯的,憊懶的,以至于回想起關(guān)于他的模樣面龐,全部都是瑣碎零星卻又無邊際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