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侍郎之死,若是有人背后做局,那必然早已設下圈套,只等著刑部將此事上報,便可順勢收網(wǎng)。
她知道許朗的一貫行事風格,她不想將這些官場的陰私手段說與他聽。再陰暗的地方,都總該有人站在光里,成為腐朽中的希望。而許朗,該是這樣的人。
她笑了笑,云淡風輕道:“我御史臺負有監(jiān)察百官之責,今日既然趟了這渾水,便不能再抽身。若出了岔子,追究下來,自有我和聶大人頂著,你且放心去做你該做的事就好?!?p> 許朗聽罷,面色凝重,欠身朝他揖了一禮,“我雖不知這其中緣由,但我相信傅大人。許某身為刑部侍郎,自該身先士卒,無論功過,都斷然沒有讓旁人替我受過的道理?!?p> 阿云只點了點頭,沒再多說。她認識的許朗,中正,無畏,將為官的責任,看得有千斤重,他一路官升三品,卻從未改變。
臨走時,她將接下來的事又同許朗單獨交代了一遍,才放心出去了。
石頭等在外頭,她看了看四周,才側過身小聲吩咐道:“你速去永王府,讓永王帶著府兵往刑部的方向來?!?p> “永王?”石頭驚訝問。
現(xiàn)下太子當權,若刑部沒了聶遠仲,便會落入太子掌控,借此培植黨羽。如今局勢,若一步差池,讓太子得了先機,永王府便是萬劫不復的境地。
她點頭嗯了聲,便轉身回去,往聶遠仲的那間屋子去了。
進去通稟的人出來,說是剛被許朗請去查找案宗,請她先去外廳稍后片刻。
“不必了,我在此留書便可?!卑⒃茢[了擺手,信步去了外間。
案上的更漏無聲無息地流逝,她估摸著石頭的腳程,有條不紊地開始寫。
“日前,盧侍郎曾口述在下諸多秘辛以求自保,聶大人待余取回物證,稍后共呈御前?!?p> 她吹了吹,蓋上私印,便遣人給聶遠仲送去。
盧侍郎死在刑部牢獄,必定那幕后之人是在刑部安插了內應,敵暗我明,便會被牽著鼻子走。
紙包不住火,怕是未等許朗查到線索,盧侍郎死在獄中的事就會捅到朝堂之上。
盧侍郎入獄那日,她與他單獨說過話,可惜并未有所收獲。此事雖無關痛癢,可若是借此機會,讓對方慌了陣腳,便可借此引蛇出洞。
此時屋中只剩她一人,她拴好門,又才重新蘸墨,在白紙上匆匆寫著:
“微臣御史中丞傅云卿,今日督察前吏部侍郎盧氏一案,其中諸多蹊蹺,臣恐奸人蒙蔽圣聽,禍亂朝綱,故以身為餌,施以“請君入甕”之計,使之遁形。
臣恐遭不測,遂書以陛下,以求刑部核查因由。外戚之禍,古來有之;虎狼之心,不可探之;日月之輝,螢火不可代之。
陛下賢明之君,是非自有明斷,臣萬死而何辭也?”
寫完,她又取了隨身的短刀,在掌中迅速劃過,鮮血便順著掌心滴撒在紙上,看起來頗有幾分信服力。
更漏上的時辰已差不多到了,阿云這才收起桌上晾干的信折好揣進懷中,大搖大擺地出了刑部的大門。
她一人駕著馬車,慢悠悠地往大街上走。此時街市中正是人多的時候,她看著來來往往的百姓,在心中暗自盤算著。
行到路口處,她將馬車停在了中間,回頭看了眼車廂中方才買的東西,竟自覺有些好笑。
這會兒紅羅正巧從胭脂鋪子里出來,一眼便看見站在馬車上的人,忙笑著上前招呼她:“云公子,可是馬車壞了?您看可有用得著紅羅的地方?”
阿云一看是她,忙將她拉上馬車,“來得正好,我正愁少個人幫襯?!?p> 她拿出火折子,從車廂中摸出一串炮仗遞給紅羅:“我來點,你來扔?!?p> “?。?!”紅羅接過她塞過來的炮仗,一臉震驚地看著她。
來不及細問,底端的引信已被點燃,她尖叫一聲,便已脫手,不知甩到了哪里去。
街上嗶哩啪啦的爆竹聲,伴隨著博大精深的祖宗問候語,此起彼伏。
人群一陣騷亂,紛紛退避開。
又一串炮仗脫手,這次扔得近,馬受了驚往街上沖,阿云迅速跳上馬背,將火折子遞給了紅羅,言簡意賅道:“你來?!?p> 紅羅這時已經(jīng)有了些經(jīng)驗,不似方才的驚慌,一串接一串地往街邊扔。街邊的人見她們似瘋了一般,只好躲入巷中避開,不多時,這條街就被清空了。
眼見也差不多了,阿云勒馬停車。馬車剛停,她便聽一聲凌厲的破空聲。她抱著紅羅飛身下車,還未站穩(wěn),一支箭已穩(wěn)穩(wěn)釘在車架上。
她迅速推開紅羅,往方才劍落下的方向看去,卻只有一片晃動的樹影。
車廂底的暗格中藏著些常用的兵器,是用來以備不時之需。她抬腳一踢,車底的暗格便彈開,她順勢取了劍往身后一擋,箭“嘡”地一聲,被彈開在地。
看來,不止一人。
她提著劍躲在車后,警惕地看向四周,仿佛要將每一處的呼吸都聽去。她足尖輕點,將腳邊的石頭勾起,朝馬腹踢了去。
馬一聲嘶鳴,揚蹄沖了出去,剛跑出數(shù)丈選,四周便飛出七八個黑衣人朝馬車車廂砍去。一瞬間,那木制的車廂便四分五裂,里面空無一人。
幾個黑衣人面面相覷,心知上了當,還等不及散開,阿云便已經(jīng)從房檐上飛身落下,持劍在空中旋開,刺破風聲,像突然奔涌而來的一股強流。
她突然劍尖一轉,換了個方向,只朝其中一人避退的位置猛地刺去。
那人雙目圓睜,雖蒙著面巾,臉上的驚恐之色卻顯露無疑。
她眼尾帶笑,一劍刺入他的鎖骨下,將人順勢帶下,抵在墻邊。她冷冷一笑,手腕翻轉,劍刃在那人血肉中生生轉了一圈。
“啊!”一聲慘叫還未落音,她的劍已拔了出來,反手一挑,輕易化解了另一人撲上來的攻勢。
她利落回身,尋了一處石磨跳上去,居高臨下看著眾人。
方才那一攻,不過是討了個出其不意的便宜,她的武功與這些人不相上下,倘若一擁而上,她并沒有多少勝算。
她現(xiàn)下別無他法,只能用盡渾身解數(shù)將人拖住,等宋珩帶兵過來。
黑衣人揮刀朝她砍來,她往后一仰,驚險避開。她退開幾步,一腳蹬在石磨的木柄上,石磨帶著木柄轉了過去,將近身追砍那幾人帶倒外地。
地上幾人推搡著爬起,提著刀對她怒目而視。
“你!你竟不講武德!”
阿云沒答話,算是同意了他們的說法。她再一回眼,方才被她刺傷在墻角的那人,已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