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再回京口
劉裕盛怒之下,打馬狂奔。手下人都知道他吃了虧,不敢出聲,緊緊跟著。只是苦了月兒和孩子,他們不習慣騎馬,顛簸得難受。福兒離開母親,更是害怕,大哭不止。劉裕心疼兒子,這才放慢速度,把孩子接到自己馬背上抱著。福兒覺得爹爹這匹馬好玩,不難受,這才漸漸地不哭了。也許是父子親情,福兒跟劉裕很親,上午還伯伯、伯伯地找,下午就只喊爹爹了。
很快,到了豫州邊境。何無忌已帶人在邊境接應。當時天晚,何無忌便命人安營,生起篝火,眾人圍坐在一起,喝酒吃肉。劉裕把全部經(jīng)過對何無忌說了,尤其是云秀的舉動,何無忌驚訝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劉裕說完,便一碗一碗地喝悶酒,火光在他臉上閃爍不定,身邊的人都能感到他的怒火。
王鎮(zhèn)惡盤腿坐著,看看眾人都不敢說話,可他還是覺得憋屈,用拳頭捶地,請令道:“請主公下令,屬下愿帶兵攻破淮南郡,將刺史府一干人全都抓來,給主公處置?!?p> 何無忌立刻反對:“不行!淮南郡是豫州治所,也是抗敵前沿。若淮南有異動,偽秦會立刻揮師南下,天下人都會指責主公為報私仇,招致外禍??!”
劉裕酒碗停了一下,胸膛起伏不定,仍把酒送到嘴邊,一口干了。
王鎮(zhèn)惡還是憋屈,說:“何將軍,咱們北府軍怎么能吃得下這種虧!若不還回來,我們不就成了天下的笑柄!”
何無忌道:“住口!你想陷主公于不義嗎!”他訓斥了王鎮(zhèn)惡,又對劉裕說:“主公,這次的事,說到底是你和司馬休之的私仇,你不能對他公然用兵!再說,他是宗室?,F(xiàn)在天下流言說你有不臣之心,你若對他用兵,豈不是坐實了那些流言?到時候,你就成了桓玄,就是天下諸侯的眾矢之的!主公,不要為了一時意氣,做出讓自己后悔的事!你還是盡快回京口,休兵養(yǎng)望,其他事從長計議?!?p> 王鎮(zhèn)惡不忿:“可是……”
劉裕把手一揮,不讓他再說了。劉裕說:“無忌兄說得對。朝廷剛剛平定桓玄之亂,現(xiàn)在人心思定,我不能挑起戰(zhàn)端,更不能對司馬休之這樣的宗室動手。”
王鎮(zhèn)惡問:“那夫人怎么辦?!”
劉??粗艋??;鹈缭谛苄苋紵?。“派刺客去,將戚云秀給我抓回來!若她不從……就把她的尸首帶回來!”
王鎮(zhèn)惡等人面面相覷,不敢奉命,誰都知道他是因愛生恨,怕他后悔。
何無忌也意外,勸他:“主公!”
“不要再說了!”劉裕把酒碗扔進篝火,碗里的殘酒,讓那火苗騰的又高了一尺?!拔艺f過,我不會放過她!”
月兒回到京口,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她坐在車中,挑起車簾一角,往街面上看,見外面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十分熱鬧。等馬車慢了下來。她從車窗看去,見到一座氣勢宏大的府邸,牌匾上寫著“驃騎將軍府”,比起建康的譙王府、豫州淮南郡的刺史府,也不差什么。又見劉裕等人都下了馬往府門走。她坐的馬車卻繼續(xù)行駛,從側邊一個角門進去。
劉裕下馬進府,劉穆之、孟昶等人已經(jīng)在門口等著。他開府之后,自置屬官,任命劉穆之為錄事參軍,孟昶為諮議參軍,任命王弘為長史,他們雖仍為劉裕服務,但已是朝廷命官了。
進了府,劉裕命眾人散去,只留劉穆之和孟昶說話。劉穆之已經(jīng)得到他潛入豫州的消息,十分后怕,此刻見沒有外人在,便進諫道:“德輿,你是國之柱石,現(xiàn)在桓玄余黨、天師道余孽還在伺機反撲,你竟然以身犯險潛入豫州,若有不測,將朝廷安危置于何地!”
劉裕想起此事,滿心不快。雖然已經(jīng)過去了,可他就是無法忘懷,每次想起來就氣不過。
“哪有這么嚴重。司馬休之急急忙忙去搶荊州,他就算明知道我去,也不會回來跟我糾纏的。”
劉穆之仍要說什么,孟昶忙打圓場道,“好在主公已經(jīng)平安回來了。下不為例。”
劉裕向孟昶投去感激的一瞥。
劉穆之又說:“說起來,德輿,桓玄篡逆伏誅,桓夫人不適宜再做你的妻子。你應當另娶一位夫人?!?p> 劉裕笑了,埋怨道,“先生做了錄事參軍,怎么連我家里的事也管起來了?”
“德輿,這已經(jīng)不是你自己的事了,是關系朝局的事。你出身寒門,以軍功進階,朝中大臣多是世家大族出身,本來就對你有戒心,你又殺了王愉一干人,他們就更是害怕了。你看謝家,雖然謝峻被司馬休之所殺,他們還是因為怕你,倒向了司馬休之和劉毅,還有庾家尚在觀望。你最好從名門望族中娶一個德才兼?zhèn)涞呐?,這樣才能穩(wěn)住局面?!?p> 劉裕收起了笑容,不置可否。
孟昶見劉裕露出不滿的神色,對劉穆之說道:“先生,此事急不得,從長計議吧。主公今天剛回來,讓他先休息兩天再說?!?p> 劉穆之道:“好吧。老夫忠言逆耳,還請主公見諒?!?p> 劉裕見他改了對自己的稱呼,知道他不滿,但是既沒像以前一樣急著安慰他,求他諒解,也沒有責備他對自己的不滿,只是說:“先生言重了?!?p> 劉穆之嘆了口氣,便告辭去了。
孟昶對劉裕說:“主公,那個……”
“別這么叫我,聽著見外。什么事?”
“長民他回來了。我怕他是豫州派回來刺探消息的,就把他關在城外了??墒撬f,他是真心投奔你,還說這次你去豫州,他幫你忙了。是嗎?”
劉裕冷笑,“沒錯。他是幫了我點忙。可是云秀跟我翻臉,歸根結底也是因為他!”
孟昶沒敢說話。
劉裕又說:“不過,這次他的確是來投奔我的,不是奸細。”
孟昶小心翼翼地說,“那就好。還算他有些良心,畢竟,咱們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想,他不至于會害你。那你看,怎么處置他?”
劉裕冷笑道,“他既然來投奔我,我不能不收留。而且,我會給他個官職,好讓人知道,我求才若渴。孟昶,這件事就交給你,你幫他安頓一個住處,離我不遠不近的好?!?p> 孟昶說:“好,我一定辦妥?!?p> 劉裕笑道:“還有,我把福兒帶回來了,還有一個丫頭,原來一直照顧福兒,福兒對她十分依賴,我也感謝她,答應娶她做妾。你也安排一下。有人不要的東西,有人上趕著要。哼,有意思?!?p> 孟昶點頭。“好,我這就安排?!?p> 劉裕又問:“桓道芝呢?”
“依你的吩咐,我派了幾個五大三粗的女人把她關在起來,聽說一開始挺鬧騰,差點把房子都拆了,后來也就消停了。昨天也搬到這新府邸來了。你快去看看吧?!泵详普f話間很苦惱的樣子,想必被折騰得夠嗆。
劉裕皺著眉頭想了想,也覺得為難,“晚上再說吧。北府軍大營空了這么久,肯定有些損壞。咱們先去看看,怎么修繕一下,然后要著手招兵?!?p> 后院。
月兒的馬車停在一個院落門口,她抱著福兒下了車,抬頭看門上石匾寫著“慕云苑”。
丫鬟巧燕迎上來,卻只見月兒抱著孩子。福兒雖然長大了些,可眉眼還是小時候的樣子,巧燕一眼認出來,然后左顧右視,找云秀的身影。
月兒主動向她打招呼,“這位姐姐有禮?!?p> 巧燕便向她還禮,“姑娘有禮,我急著找夫人,竟忘了給您行禮。對不住了。夫人呢?”
“夫人?她……還在豫州,沒有回來。”
巧燕非常失望。她和如月原來侍奉云秀和老太太,相處得像一家人一樣,后來老太太病故,如月也死了?,F(xiàn)在只剩下她,她天天盼著云秀回來,可誰知,云秀竟然不回來了?
“???那姑娘是?”
“我是夫人的丫鬟,名叫月兒。這次,隨主公回來的?!?p> 巧燕見福兒緊貼著月兒的臉,知道這丫頭必然是出力甚多,才得到小公子的依賴。她不敢怠慢,把月兒請進院門。
月兒見院內(nèi)種著合歡樹,滿地鮮花異草,院中還養(yǎng)著兩只仙鶴。進了房間,所有物品卻都十分簡素,靠墻立著一架子書,桌上還有做了一半的針線活兒。
巧燕解釋道:“這房間是照著夫人在流民營的住處布置的,東西都是原樣拿來,原樣放著,還以為夫人這次就回來了。誰知道,竟不回來了?小公子,來,你看看這些玩具你還認識不認識?”
福兒看到玩具,就鬧著去玩了,一點都不怕生。
月兒拿起那件做了一半的衣服,看那身量是給劉裕做的,便坐下來細看,想象著云秀當時的針線布局,下一步要做什么。
一連幾天,劉裕因公事繁忙,沒有來后院。月兒便帶著孩子在這里住下,仍像在豫州時照顧福兒,閑暇的時候,就把那件做了一半的衣服做完。到第四天下午,一個丫頭來見月兒:“我家夫人請戚夫人過去一見。”
月兒不認得她,巧燕說:“她是桓夫人身邊的丫頭劍蘭。桓夫人是……”
月兒便點點頭對劍蘭說:“我知道了。請回復你家夫人,戚夫人沒有回來。妾身新入府,身份不明,也不便拜見她?!边@一番說辭,便把那劍蘭打發(fā)走了。
又過了幾日,孟昶派人將這所院落重新布置一番,到處是大紅喜字和喜簾等物,娶妾進門,禮儀可繁可簡,劉裕興致不高,就一切從簡。饒是如此,月兒也暗暗高興。當天晚上,她盛妝打扮,等劉裕來。
劉裕來了,一看她在云秀的房間里住,就訓斥下人糊涂。月兒忙替巧燕說情:“主公息怒,都是我不懂規(guī)矩,不怪巧燕姐姐。原來我跟云秀姐姐在譙王府和豫州的時候,也是這樣住在一起,就沒覺出不妥來。后來幫福兒安頓,忙起來就忘了搬。都是我的錯,我這就搬出去。巧燕姐姐,快把這些喜帳喜燭,所有東西搬到東廂房去,這間屋子每天好好地打掃了空著?!?p> “算了,天晚了,明天再搬吧。我還有些公務,你休息吧?!眲⒃?匆娢堇锏年愒O,忍不住想起云秀,頓時也沒了興致,轉身走了。新婚之夜,留下月兒一個人,十分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