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妻妾紛爭
第二天一早,月兒便按侍妾的身份妝扮,然后搬了出來,云秀這間屋子,她不讓下人進來,每天親自來打掃,收拾得干凈利落,一塵不染。
巧燕等人也十分尷尬,不知道該如何與月兒相處。月兒卻對他們和藹可親,十分籠絡(luò),今天送東西,明天賞錢。下人們便都對月兒死心塌地。月兒知道巧燕曾侍奉過云秀,就對她示好,笑著拉著她的手,“姐姐,我跟你是一樣的人,不過是主公看我照料小公子有功,抬舉我罷了。你千萬別跟我見外?!?p> 巧燕說:“不不不,我是奴婢,您是主子,您有事,只管吩咐。可不必親力親為?!?p> “這有什么?當時我跟云秀在一起,她也是拿我當親姐妹一樣。你跟我是一樣的人,咱們就更不必見外了?!痹聝簼M面笑容。
巧燕也很想念云秀,見月兒這樣和藹,倒有些像云秀,便不見外,嘆了口氣,“真不知道夫人怎么想的,她怎么不回來?”
“你不知道,她也是不容易。當時,她自己帶著孩子,被司馬將軍扣作人質(zhì),譙王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都欺負她,連福兒生病了,都不給孩子請大夫買藥。要不是為了孩子,她可能死的心都有。我時常勸她想開些。女人,都是身不由己,她不得已求司馬將軍庇護。好在,司馬將軍寵愛她,對她好,可她總覺得自己失節(jié),哪還有臉面再回來?!?p> 巧燕聽了,唏噓不已,“姐姐那么柔弱,可憐她是怎么熬過來的。那你是怎么回來的?”
“我啊,我見主公對云秀十分深情,福兒對父親也戀戀不舍,我想云秀姐姐已經(jīng)負了主公,不應(yīng)該再霸占著人家的孩子,就拼著一死,把孩子帶出來還給主公?!痹聝赫f著,含羞低頭,“我,我也敬仰主公是一代英雄。”
巧燕嘆了口氣,“你也是有情有義的?!?p> 這番話,很快被窗外的仆人們聽了去,滿府里傳揚開來,人人都私下議論云秀失節(jié)的事。就連被禁足的桓道芝都聽到風(fēng)聲,命劍蘭來找月兒。
劍蘭來了,這次很不客氣地對月兒說:“夫人讓你去一趟?!?p> 月兒知道桓道芝是桓家余孽,劉裕未必容得下她,實在不想去見,便說:“請回復(fù)夫人,妾身與主公尚未禮成,仍算不得是府中侍妾,這樣去見夫人,恐怕不合規(guī)矩?!?p> 劍蘭說:“夫人說了,既然身份不明,就按丫頭對待,你不去拜見夫人,豈非失禮?”
月兒想了想,便笑道,“是我糊涂了,我這就去拜見夫人?!彼税迅簬恚约罕鸶焊鴦μm去拜見桓道芝。
桓道芝的住處不甚遠,門上寫著“流霞閣”。一排五大三粗的女人守在門口,看見劍蘭來了,就把門打開,讓他們進去。
院內(nèi)是一處正房兩處廂房,庭院闊大,也種著些花草樹木,景觀別致?;傅乐ピ谡壳耙话岩巫由献?,兩邊是荷刀侍婢。
月兒見桓道芝不怒自威,緊走兩步,抱著福兒來行禮,“妾身拜見夫人?!?p> 桓道芝冷笑一聲,“你不是身份不明嗎?還敢自稱‘妾身’?”
月兒忙改口說:“奴婢,奴婢拜見夫人。”又教福兒給桓道芝磕頭,“福兒乖,這是嫡母,快給娘親行禮?!?p> 福兒不愿意,“她不是娘親!”
月兒急道,“這就是娘親,怎么不是呢?你快給她磕頭啊!”
福兒還是不干,要找爹爹。
桓道芝對福兒換了一副笑臉,拿出一個玩具,“福兒,你來看,這是什么?”
福兒看到玩具,就高高興興去拿。桓道芝起身,抱了抱他,“福兒說得對,我不是娘親,但我是你娘親的好朋友。你可以叫我‘姨媽’。去跟姐姐們玩吧,姨媽準備了好東西給你?!?p> 福兒便高高興興地跟著丫頭玩去了。
桓道芝又冷了臉,走到月兒身邊,說:“云秀是我的姐妹,我深知她的為人。你是她的婢女,她對你不會差的?,F(xiàn)在她遭受厄運,你卻幸災(zāi)樂禍,到處敗壞她的名聲!還拿小公子做擋箭牌!你如此心腸歹毒,我容不下你,來人,把她拖下去打死!”
月兒慌了,忙磕頭道:“夫人,奴婢冤枉!奴婢沒有敗壞云秀姐姐的名聲。奴婢冤枉!”
“住口!戚夫人的名字也是你叫的?”桓道芝訓(xùn)斥她,又對諸侍婢說,“你們還不動手!”
于是兩個侍婢就來抓月兒,月兒哭喊冤枉,“夫人,奴婢沒有敗壞戚夫人的名聲,她的房間,奴婢每天都親手打掃,怎么會對她幸災(zāi)樂禍!奴婢只是聽府中眾人議論她,替她抱不平才說那些事的呀!”
“哼,你進府之前,也沒人議論此事!你們還愣著干什么!動手!”桓道芝冷笑。
正哭鬧間,劉裕來了。他聽說月兒帶孩子來拜見桓道芝,擔(dān)心桓道芝會對孩子不利,就急急忙忙地來救人。
月兒看劉裕來了,大哭道:“主公救我!奴婢伺候云秀姐姐盡心盡力,沒有幸災(zāi)樂禍,奴婢冤枉?。 ?p> 劉??戳怂谎?,徑問桓道芝,“孩子呢?”
桓道芝冷笑,行個禮,“拜見主公。你這一趟建康,去了好久,今天才回來?”
劉裕還是問:“孩子呢?”
桓道芝哼了一聲,“孩子在后面玩呢。我就是再恨你,也不會遷怒于無辜!”
劉裕松了口氣,示意隨從去把福兒抱出來。福兒來了,見月兒被人抓住,就來救她,一邊哭一邊踢打抓住她的婢女。
劉裕抱起孩子,讓桓道芝放開月兒。
桓道芝笑道:“主公,我只要一天是你的夫人,就有管家的責(zé)任。這個丫頭奸猾歹毒,嘩眾取寵,敗壞云秀的名聲。我是替你清理門戶!”
月兒哭道:“主公,奴婢沒有,奴婢不敢?!?p> 劉裕深恨云秀,此刻聽桓道芝提起她的名字,仍是怒火中燒,“戚云秀的名聲是她自己敗壞的,與旁人無關(guān)!你們放開她,月兒,帶孩子回去。沒事就不要再來拜見夫人了?!?p> 月兒連聲答是,慌慌張張?zhí)用粯?,抱著孩子走了?p> 桓道芝看著她的背影冷笑,“主公,你的官越做越大,看人的眼光怎么倒越來越差。這樣一個女人,你也看得上眼!”
劉??粗傅乐?,有些頭疼,但是,他也不想因桓玄而遷怒于她?!暗乐ィ蹅冞M去說話吧?!?p> 桓道芝不動,“不必了,有話就在這里講。”
劉裕拉了拉她的袖子,“你還在跟我置氣???”
桓道芝眼中涌淚,便仰頭,好讓眼淚不掉下來,“置氣?我桓家被你誅殺殆盡,連根拔起。對,我是跟你置氣而已?!?p> 劉裕嘆了口氣,先進了房中坐下。
桓道芝追了進去,“不知主公要如何處置我?”
“我不想處置你。”
“不處置?哼,我堂兄篡逆,按律當誅滅九族。我怎么就不用處置?你應(yīng)該把我綁送法場,開刀問斬,然后昭告天下,你殺了我這個桓家的余孽!”
“道芝,你已經(jīng)嫁給我了,你是我的人,桓家的事,跟你沒有關(guān)系?!?p> “呸,我姓桓,生死都是桓家子孫!我堂堂千金小姐,下嫁于你,真是辱沒了我!你最好殺了我,否則,我一定會殺你報仇!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劉裕憤怒地看了她許久,然后臉色緩和了些,說:“道芝,你想想,那次你被天師道賊人抓走,我是如何拼了命地救你。還有,在句章,你我如何聯(lián)手抗敵,生死與共!你對我有情有義,我銘記于心,此生絕不會負你?;讣掖勰?,我是出于公義才為國鋤奸,我跟你沒有私仇……”
“住口!我堂兄的野心,你不是不知道。當時我在建康丞相府里問你,你可不是這么說的,你說我堂兄‘勛德蓋世,四海歸懷’,你說‘現(xiàn)在朝廷已失天下之心,有德者順天應(yīng)民,乘運禪代,有何不可’!哼,難怪戚云秀寧可留在豫州也不愿意跟你回來。我也真是瞎了眼,才會鐘情于你。”
現(xiàn)在,云秀就是劉裕的逆鱗,只要提及她,劉裕就怒不可遏。“桓道芝!那時的情形,你不知道嗎?你堂兄懷疑我,忌憚我!我若不這么說,只怕當時就被他殺了!我一早就對何無忌說,如果你堂兄忠于朝廷,好好地做丞相,我們就追隨他!可他仍是篡逆,我北府軍忠于朝廷,豈能坐視不理?”
“那我呢?你既然早就對我堂兄動了殺機,又為何要娶我?!”
劉??粗龖嵟难劬Γ粫r不知如何作答,片刻后才嘆息道,“道芝,你我相處已久,你對我有情,我也喜歡你?!?p> 桓道芝含淚笑道,“我對你有情?算我瞎了眼!劉裕,你聽著,你我恩斷義絕,我勸你殺了我,否則,我桓道芝只要有一口氣,就一定要殺你報仇!”
劉裕大怒,“你為何如此絕情!你我是夫妻??!”
桓道芝聽他這樣顛倒黑白,更加憤怒,大吼道:“絕情的是你!”她吼著,瞪著劉裕,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劉裕臉色肅殺,等她吼完,冷冰冰地說:“我不會殺你,也不會放你。你若回心轉(zhuǎn)意,就還是我的夫人,否則的話,就在這房間里孤獨終老吧。”
他說完便起身,往門外走。桓道芝椅子抄起來,向他后背砸去。劉裕躲開,再回頭,桓道芝已經(jīng)從桌下取出寶劍,拔劍向他刺來。劉裕又讓了一招,桓道芝仍是不依不饒,連連發(fā)招,劉裕讓了十招,便憤然說道:“道芝,我受了你十招,你該出氣了,還不住手!”
桓道芝冷笑,“我說了,只要我有一口氣,我就要殺你報仇!”說完,又是一劍刺來。她連連劈砍,將屋里的桌椅花瓶等物全部砍得粉碎,就是傷不到劉裕,越發(fā)生氣,就攻勢越猛。劉裕不能再讓了,看準一個破綻,便將她寶劍奪了下來,反架在她的脖子上。
門外的侍婢還想進來幫主子的忙,被劉裕震懾,不敢上前。劉裕一掌把桓道芝打昏過去,往那幾個侍婢懷里一推,“把她給我關(guān)起來,好好看著,別讓她尋死覓活!”
劉裕離開流霞閣,來慕云苑看福兒。月兒正哭哭啼啼地,見他來了,想跟他告狀。劉裕讓她住口,“姑娘,你聰明伶俐,是好事,可別聰明過了頭。你要的東西,我都可以給你,但是你得本本分分,不要在我面前生事。還有,福兒以后跟著我,你不用管了。這個院落,不是給你準備的。我給你另找了住處,今天就搬出去吧?!?p> 月兒霎時便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如果失去了福兒,她就沒有一絲一毫的價值。月兒一下子跪下來,想求他不要這樣,話一出口卻仍是溫順無比?!笆牵静桓?。奴婢只想求主公一個恩典?!?p> “你說?!?p> “奴婢本名蕓兒,‘月兒’這個名字是司馬將軍給我取的,我不想叫這個名字了,請主公賜我一個名字?!?p> 劉裕沒想到,她提出來的是這個事,一時倒不好回答。
月兒說:“以前,云秀姐姐想給我改回本名蕓兒,可我當時是譙王府的奴婢,怎么能改掉主子賜的名字?現(xiàn)在不同了,我在主公身邊,不想再叫那個名字了。奴婢還想改回本名……不知主公能答應(yīng)嗎?”
劉裕聽到這里,便說:“一個名字而已,沒必要改來改去,你還是叫‘月兒’吧。”
月兒有些灰心,她仍不死心,“主公對云秀姐姐真是情深義重?!?p> “不要提她!”
“主公,云秀不是不想跟你走,她是懷了身孕,她怕你容不得她和司馬將軍的孩子?!?p> 劉裕猛的看她,“你說什么?”
月兒的心咚咚跳著,不知道自己怎么說了這個謊話。“是。本來,云秀姐姐一直服用避孕的藥,可是被司馬將軍發(fā)現(xiàn)了,非要逼她生一個孩子。姐姐她也是不得已?!?p> 劉裕一語不發(fā),想了很久,然后問她:“這兩年,云秀在譙王府是怎么過的?你一五一十都告訴我?!?p> 月兒懸著的心終于放下,劉裕對云秀還有興趣,就會對自己心生憐惜。果然,他肯與自己多待一些時間。月兒告訴自己,要抓住機會,用盡渾身解數(shù)贏得他的憐愛,只有這樣,她這一次從豫州逃走的決定,才算是做對了,賭贏了,才能活下去。
月兒把云秀這兩年的遭遇,全都告訴劉裕。劉裕聽了沉默不語。她又拿出云秀做了一半的那件衣服,“主公,這兩年,姐姐備受煎熬,雖然她侍奉司馬將軍,可她心里始終只有你一個人。這件衣服,我?guī)退鐾炅?,請主公收下。將來若有機會,一定得把姐姐救回來。”
劉裕接過那件衣服,細細地看著,自言自語地說,“她是不容易,可是她當時明明可以跟我走?!?p> 正這時,下人慌慌張張地來報,說桓道芝逃走了。
劉裕嘆了口氣,“你們看不住她,我知道。也不必追了,由她去吧?!闭f完,他還是看著那件衣服,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