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力亨一案在南安城并沒有引起過多的討論,如同一顆極小的碎石落入廣袤的海洋,雖然也有漣漪,不過是很快就已經(jīng)被真正的波濤駭浪吞沒了。
只是上官敏再次審視這黃力亨之后,實在也無法窺探這人身上的不同之處,為何讓自持冷靜的甄少卿失了分寸,居然甘冒天下之大不韙,準了管平那剖尸的請求。
倒是比三司會審那會兒還要上心幾分。
尤其是如今,既為他洗刷了冤情便罷了,居然還親自來迎他出獄,無論怎么看,這位甄大人都不像是這么閑的人。
甄享婉倒是沒想過,自己這些看似稀松平常的舉動,卻讓有心的上官敏一一收入眼中,只細細地勉勵了黃力亨一摞子話,全然不顧他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黃力亨到底是熱血方剛,雖然知道和這位甄大人是云泥之別,但是那少女的馨香和傳入耳中的如珠玉一般的聲音,無一不讓他心神蕩然。其實他已經(jīng)魂飛離恨天,半點內(nèi)容都聽不進去,只剩木頭一般的唯唯諾諾。
甄享婉也看出來了,嘆了口氣,到底是年齡擺在那里,只怕這位黃大哥從此就要走上和上輩子完全不一樣的道路了。
那些也許在他逃亡路上才長出的見識和豪氣,只怕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了。
心中一陣嘆息,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終歸身上不用再背負辱母殺人的罪名,其他的,就隨他吧。
當下不再勉強,只淡淡地道:“你回去吧,好生當差?!?p> 一旁的上官敏看得真切,心中一驚,這甄大人居然產(chǎn)生了很鐵不成鋼的哀怨了。
這個黃力亨,自然是要盯著。
黃力亨的底細,沒那么快露出來,只是這彈劾甄享婉的奏折就如雪花般涌入紫極殿,皆是參她辱沒尸體,有辱斯文。
而這參她的奏折里面,儼然就有鳳鳴閣的附議。
這就讓人十分玩味了。
因為這退讓到懷恩寺不問朝政的長公主,是第二次出手整治這炙手可熱的甄少卿了。
上一次,因著皇上連著兩日宣她對奏,長公主勸慰皇上:雨露均沾,不得偏聽偏信。
看來長公主雖然退避廟室,卻不代表她不聞不問,每次出手都十分及時嘛。
因此,甄享婉被今上罰了三月俸祿。
雖然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倒是讓許多人悄悄出了口惡氣,這甄享婉不僅是個女子,還無門無派,憑什么風頭旺盛。
大概也就剩下她那皮囊了。
總算今上還有點理智。
因著甄享婉要避這風頭,端午那天的龍舟盛會,許多本欲給她遞帖子的小姐太太們也就歇了這份心。
平日就算遞了,她也不見得來,何況如今她受斥前朝,自然要在家中躲羞才是。
只是這一年一度的盛會,震天的鑼鼓,讓茗春街甄府的知桃如同貓撓心一般焦慮,好想出去瞧一瞧。
想自己上一次看這種盛況,還是六歲的時候,時隔多年,只記得洶涌的人頭和震天的鑼鼓,具體的內(nèi)容倒是忘了。
忍不住去看一旁自持穩(wěn)重的朝煙,捏著她的衣袖角角兒道:“朝煙姐姐,你說今日大人會不會去湊這熱鬧?”
朝煙自認年齡比她們大上那么兩分,這穩(wěn)重自然也需多上那么兩分,當即輕輕一拍知桃的手,撫了撫自己衣袖,道:“大人剛剛受了彈劾,誰會這個當口還出去招搖。”
知桃一臉失望,墊著腳尖往外張望。
朝煙看她的臉鼓得包子一般了,才慢條斯理地道:“不過大人估計是去的。”
知桃雙眼馬上發(fā)亮,回過頭看著朝煙,就同那得了骨頭的小狗一般。
“我剛剛看到莫叔備車了?!?p> 知桃高興得一把摟住朝煙的肩,在她臉上香了兩下,小跑著回房收拾去了。
朝煙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嘆了口氣,大人都把這小妮子寵得無法無天了。
朝煙猜得不錯,莫道風確實是備車,要送大伙兒去看那龍舟會,只是這里面并不包括甄享婉。
甄府備下的畫舫早已經(jīng)侯在岸邊,自認見慣了達官貴人,一目三觀的艄公也忍不住悄悄地伸直了眼睛在一眾的鶯鶯燕燕中逡巡。
據(jù)說這是茗春街的甄府的姑娘。
那大理寺甄大人的名號倒是十分響亮,從開春至今,那話本的內(nèi)容和形式倒是轉了許多,由才子佳人里面的絕色女子,到后來的為民請命的白臉青天,唯一不變的是話本里的女主。
而目睹過甄大人審案的群眾們,有人說這甄大人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也有人說這甄大人明察秋毫,斷案如神;還有人只會說甄大人真他娘的好看。
無論是如何評價,都引得那些不得見她真容的人心下好奇,期望有朝一日能讓自己也看一看這美人。
但是那大理寺府衙卻沒人想進,所以這些人也只能有此心沒其膽,讓他們?nèi)ゴ罄硭聡^,是萬萬不敢的。
甄享婉的名氣,越傳越玄乎,就算是聽說她被今上斥罰了,也不能消除街頭巷尾對她的議論,反而讓她不畏強權的形象生動了那么幾分。
甚至超過安南城第一才女——護國公府覃大姑娘的影響力,成為了這皇城最想見的閨秀名單的榜首。
艄公哪里料到,這等好事,就落到自己的頭上了。
三日前,當有人用茗春街甄府的牌子來訂下這畫舫的時候,艄公還有點不敢置信,明明當時這榴花河畔,還有三條畫舫,旁邊的那幾條,還比自己的這條要大要華麗。
艄公心中捋了又捋,最后判斷,必定是那日早晨,自己沐浴了,比旁邊的三個同行都顯得要周正上那么幾分。
他今日還特意收拾了這畫舫一番,生怕船上有什么腌臜的地方惹了貴人不喜。
只是如今這姑娘們來了,但是不是來得有點多啊。
而且這些女子雖然衣著飾品皆是上品,一舉一動皆有規(guī)矩,但是微風輕輕拂起她們的頭紗,也沒見哪個長得有那傾國傾城的顏色啊。
更何況,這甄大人不是素來愛做男子打扮嗎?這滿船的鶯鶯燕燕看去,皆是女子著裝,哪里有那白衣公子裝扮的佳人影子。
客人們都上了船,艄公不敢再打量,只道:“諸位小姐可坐穩(wěn)了,小得要開船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