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斗龍舟。
稍有些頭臉的的府上，早已經(jīng)派家奴在東河岸上占據(jù)了最好的位置，搭了花棚，欣賞這等風景。
如今整個榴花河畔，真是衣香鬢影，花團錦簇。
護國公今年并沒有搭花棚，而是在龍舟賽的終點租了一艘兩層的畫舫，用鐵鏈牢牢地固定在岸邊，人走在上面如履平地，倒是比在岸上看更得趣味。
衛(wèi)如霜得了覃愫的相邀，早早打扮得當上了畫舫，無奈久等不見覃鵠，如今心情倒有點抑郁，連帶那熱鬧都顯得有點蕭索。
覃愫和衛(wèi)如霜素來親厚，哪里不懂這些女兒心思，只是她年歲漸長，又身為局外人，到底看得透一點。衛(wèi)如霜連著起了兩次話頭要往覃鵠身上引，都讓她給岔開了。
倒是一旁的覃蕊不忍見自己這表姐為難，主動道：“今早六哥哥說要帶徐記的桂花糖糕，這個時辰也該到了吧。”
衛(wèi)如霜聽了，臉上的陰郁仿佛被陽光驅散一般，臉上忍不住帶了點俏皮的笑，耳根卻悄悄地紅了。
覃愫剜了自家妹妹一眼。
可是覃蕊并不明白姐姐的苦心，只覺得表姐一片真情，不忍辜負。
正說話，遠遠看到一群男子從岸上打馬走來，鮮衣怒馬，好不風流。
打頭的，正是衛(wèi)如霜心心念念的覃鵠。
衛(wèi)如霜悄悄地挺直了腰桿，把目光移到河上，假裝看著對岸的人群出神。
覃蕊剛露出一個揶揄的笑容，就被一個銳利的眼風刮過來嚇熄了心。
不過片刻，就聽到覃鵠在樓下和諸位嫂嫂說話的聲音。
這畫舫寬敞，一樓坐的是覃家的三個孫輩媳婦。
因著今早臨出門前覃老太太突然身體不適，三個已經(jīng)收拾妥當?shù)奶蓟帕松?，忙著請大夫侍藥，如果不是老太太發(fā)話，估計今日這孫輩們都不能出來。
難得沒有長輩在一旁拘著，這偌大的畫舫倒是顯得有點冷清。覃鵠來了，樓下的氣氛倒是熱絡了一點。
可惜覃鵠不過匆匆說了兩句話，并不樓上來，很快又走出去打馬要走。
衛(wèi)如霜那笑容還僵在嘴角，倒是再也忍不住，目光黏在他身上再也不愿離開。
覃蕊對著樓下大叫：“六哥哥，我的桂花糖糕呢？”
覃鵠坐在馬頭，手執(zhí)韁繩，對著覃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并不答話，催馬就走。
衛(wèi)如霜再也顧不上矜持，靠到船邊，伸長了脖子追著那身影。
引得坐在隔壁桌的李媽媽輕輕咳了一聲。
一時場面有點尷尬。
幸好二奶奶身邊的紅霞從一樓提著點心上來，打破了這個僵局。
在覃愫她們面前一一擺開，特意把那金黃上撒著細白糖霜的桂花糖糕放到覃蕊面前，笑嘻嘻地行禮道：“二奶奶說了，二姑娘敞開了吃，不夠讓小廝再去買就是了。”
覃蕊被紅霞躁得滿臉通紅，跺著腳叫道：“好你個丫頭片子，你也敢編派我，看我不撕你的嘴?！?p> 說著跳過去撓紅霞癢癢，引得她不住地躲閃求饒。
大家偷偷掩著嘴笑了，倒是把剛剛那尷尬的氣氛驅散不少。
不多時，柳茵茵和胡若蘭也相攜而來，衛(wèi)如霜也就把那點不快丟一邊了。
覃鵠催馬前行，很快趕上向著上游走的哥兒。
皇城兵馬司都督顧家公子顧則清落后人群，倒像特意候著覃鵠。
看到他趕上來，努了努嘴，把目光指向河上漂流著的一條畫舫。
那畫舫倒是普通得緊，還沒有護國公府的那條一半大，隱沒在一眾的畫舫中簡直毫不起眼。
但是覃鵠還是一眼看到了船頭那燈籠上寫著的“甄”字。
如今這安南城，姓甄的大戶人家倒是沒幾戶，尤其是能這么光明正大地行駛在榴花河東面的，除了茗春街不作其他人想。
覃鵠目光微微一亮，卻又冷哼一聲不以為然地扭過頭去。
顧則清聽出點不同的意味來，當下也不馬虎，直接笑道：“晝官和這甄大人不是素來相熟，在這遇到了，必定要打個招呼的。我倒是從未目睹這位甄大人的風姿，如果晝官能帶上我，那就感激不盡。”
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一想到那人冷心冷肺，開始倒還端著一副自持冷淡的模樣，后來走得勤了，居然連個好臉色都不給，一句話也不與自己說。
護國公府圣寵正隆，家中兄長也人人出色，覃鵠從小不說是眾星捧月，倒是從來未吃過如此的冷臉。
當下傲氣一來，發(fā)誓不再主動去那大理寺。
誰料對方連個信都沒有，也實在是可惡得很。
但是一想到那人的一笑一顰，又忍不住悄悄地往那畫舫看去。
這也太簡陋了，丫鬟婆子，還有艄公，也不嫌逼仄。
覃鵠只道人人出行都如他府上的女眷一般，婆子丫鬟一大堆的。
感覺到覃鵠的眼風，顧則清一臉：“我懂你”的神情。
覃鵠心中煩悶，只慢條斯理地道：“我與甄大人不過是見過幾面，談不上相熟。如果容隱想要結交，還要自己另想他法?！?p> 顧則清心中笑這發(fā)小口不對心，眼睛都要把人家畫舫射出窟窿來了。
學著他的語氣慢條斯理道：“早聞甄大人的風采，今日我必定要去結交一番。晝官和甄大人不熟倒也好，省得我還要請你準許?！?p> 覃鵠剛想反駁為何要我準許，又覺得這話里的意思讓人心中說不出的熨帖，只輕咳一聲掩飾心中的歡喜，大度道：“你盡管去，……”
我準了。
后面的話隱了去，卻在舌尖翻來覆去掂量了好幾回，最終沒有吐出來。
倒是成功地把多日來壓在自己心頭那一點點不快給驅散了。
我和個姑娘計較什么。
落后幾步，召來小廝耳語了幾句，待他走遠了，這才策馬趕上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