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戎可懷坐在身邊,牧清蘭忽然怕了。方才,泠裳的神情淡雅,語聲中卻帶著三分寒涼。戎可懷要說的事,定是難事。
戎可懷四處看看,擠出一句:“你……醒了……可好?”
“直接說罷。”牧清蘭淡淡道。該來的總會來,猶豫也無用。
戎可懷低著頭,手摩挲被角,許久,方道:“我姓榮,名馭遠,是榮公子榮晏遠最年幼的弟弟。我的母親,泠裳夫人不愿住在榮家,便帶我出來,隱瞞我的身份。這些年,我同榮家,沒有關(guān)系?!?p> 牧清蘭看向他,輕輕搖頭,早該想到:“你寄往秉彝山的信箋,是給榮公子的。”
“榮大將軍時常送些吃穿用度。長兄對母親和我甚是照顧。我在軍中,聽大哥號令,盡力相助大哥。不過,進入軍中是我自己的決定,同榮家沒有關(guān)系。”戎可懷有些急。
“我知道,別界仙人皆是對凌毅軍主將心服口服?!蹦燎逄m的眼中,開始積了淚。
“九朦之事,盛家除掉水宮主,擴展勢力,意圖聯(lián)合蒼家對付榮家。榮家執(zhí)掌三軍,又逢妖魔大軍進攻,背腹受敵,處境堪憂?!?p> 牧清蘭側(cè)頭看著他,眼中盈滿淚。
“我……需要回去……相助大哥。你,會調(diào)入凌毅軍,憑借之前軍功,成為青松的副手?!比挚蓱颜f完,閉上眼,屏氣凝息。
沉默,彌漫開來,如同艷紅的血。
淚,掉落下來。牧清蘭捂著臉,又抹去淚水,看向他:“你是不是耍我?你明明知道娘親她的冤屈……你還要對我……對我……那般好。你看著我,你說,是不是?”
戎可懷緩緩抬頭看著她,眼底似有晶瑩:“我本想隱姓埋名一世。榮家名姓,太過勞累。做個尋常將士,自由得多。可是,妖魔異動、榮家危機在即,長兄獨力難撐。我不能,袖手旁觀?!?p> “你為何對我那么好?”牧清蘭輕聲問道。
戎可懷打量她清秀面龐,道:“你初涉世事,太過單純?!?p> “你同情我?”
“我對手下將士,也是這般?!?p> “你對我,真的并無不同?”牧清蘭明明記得,青松說過戎可懷對她很不一樣。
“為何不同?我是一軍主將,習(xí)慣了,指點別人?!?p> 牧清蘭一把抓住他手臂,驚的淚落到他衣袖,帶著三分懇求,道:“你說會等我回來,不算數(shù)嗎?”
“我好像……沒說過?!比挚蓱汛鬼?p> “你說的是,讓我回來找你。對不對?你堂堂一個將軍,說話算話?!?p> “我會盡量幫你。長兄的事,就是我的事?!比挚蓱训穆曇艉茌p。
牧清蘭有些泄氣,靠到他肩膀,哭道:“你說,你真的,不喜歡我嗎?從來沒有?哪怕一點點?”
戎可懷抬手擦去她臉頰上的淚珠:“你我身份有別,莫要白費力氣。”
“我不管?!蹦燎逄m猛然坐直,定定看著他,似在等待,似在思慮。
戎可懷靜靜為她擦淚,什么也不說。
“你對手下將士極好。你敬重泠裳夫人和榮公子,不會,斷不會這般無情?!蹦燎逄m的淚,仿佛流不盡。
戎可懷默然坐著,思緒似已遠去。
牧清蘭一邊抹著淚,一邊委屈道:“好,好。我,本以為,你不同。你隱姓埋名,卻永遠抹不去昊天族和榮家的身份。元千山縱然卑鄙,卻從未掩飾野心??赡悖搨?。榮家的人,只有榮公子可交。你是榮重的兒子,還真是像他?!?p> 戎可懷靜靜聽她說。
“榮重陷害娘親,是我們不共戴天的仇人。你是榮重的兒子,便是仇人之子。我同你,本該無話可說,更不能受你恩惠,不能受榮家恩惠?!蹦燎逄m的語聲越來越重,松開他的手臂。
“我會調(diào)入威怒軍,守衛(wèi)三座大山。長兄回到秉彝山,仍為旌云軍主將。此番,妖魔大軍數(shù)次試探,皆未出動大批主力,似在等什么。九朦之事后,妖魔便發(fā)動進攻,大約并非巧合。”
牧清蘭冷笑道:“你是不是個呆子?”
“你可窺視妖魔憶境,利于收集情報,可取得先機,亦可防范盛家暗中作祟。凌毅軍是第一道防線,人數(shù)最多,保護的仙人最多。青松初為主將,需要得力干將。你,替我照看好凌毅軍?!?p> “我才不會幫你?!蹦燎逄m別過頭去。
戎可懷嘆口氣:“這兩天,我便要去威怒軍報到,熟悉軍中情況。長兄諸事纏身,又逢戰(zhàn)事,實是難以兼顧兩軍。母親會照顧你。”
說完,戎可懷起身便走。牧清蘭回頭看他,見他腳步不慢,很是生氣,將手邊的枕頭、藥碗盡數(shù)拋向他:“你走,你走,不要回來。”
戎可懷合上房門,靠在門上。堅毅的面龐上,一滴清淚,無聲滾落。
那天后,牧清蘭就開始收拾東西,的確看不到戎可懷的身影。
她謝過泠裳夫人的救命之恩:“實是無以為報。日后,泠裳夫人需要,清蘭萬死不辭。只是,這望雁峰,我不能再住下去了。崇蘭小院,倒是更宜養(yǎng)傷。”
泠裳夫人也不阻攔:“我配好藥,自會尋人送去?!?p> “泠裳夫人可知,無盡海監(jiān)牢之事,會如何處理?”牧清蘭奇怪,從她醒來,這母子倆不曾提過這般重大之事。
“我是醫(yī)者,救死扶傷。其余的事,我向來不關(guān)心。這你也知?!便錾逊蛉丝粗?,似笑非笑。
牧清蘭時常聽娘親提起她,自是清楚她的性情,再次謝過她的救命之恩。
泠裳夫人從手邊的錦盒中,拿出一枚圓形玉佩,交到牧清蘭手中。
“已蒙救命恩惠,怎可再收如此貴重物件?”牧清蘭搖頭擺手。
“你功力消耗殆盡,養(yǎng)傷修煉還需許多時日。這玉佩,乃是取自秉彝山水晶谷,可養(yǎng)功護體。你不在我身邊,我當然不甚放心?!便錾逊蛉苏f得懇切,將玉佩系在她腰間。
牧清蘭再次謝過。泠裳夫人著仆從,將牧清蘭送回崇蘭小院。
見到牧離生,牧清蘭的第一句話是:“娘親,待傷勢稍愈,我便入凌毅軍,做前鋒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