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今時夜色
幾分鐘后,男人被遲簡壓著雙手,被迫跪在地上。
顯然,被一個年輕女人以絕對的優(yōu)勢壓制,對男人來說是人生頭等屈辱的事,憤怒已經(jīng)沖出喉嚨,“你tm放開老子!”
出人意料,盡管這個聲音帶著煙熏的沙啞,依舊能聽出屬于少年的清亮。
趁著很遠(yuǎn)處傳來的昏暗的光,遲簡終于看清了他的面容,不禁微微一驚——
他看上去不過十七八年紀(jì),短短的寸頭,眉骨很高,并非那種黑而濃的粗眉,眉毛稍微有些細(xì),斜斜揚起,長眉入鬢。眼眸似劍,瞳孔里總是帶著桀驁的不馴,嘴角斜斜的勾起,似乎對萬事萬物都很不屑,嘲諷到了極點。
明明是正值青春的年紀(jì),早晨七八點鐘的太陽,卻深透著一股子狠勁,尤其是那眼神,如狼一般,遇到獵物死也不會松口,非要用牙齒把它喉嚨穿透。
遲簡微微松了些,低聲警告了一句,“我放開你,你不再惹事?!?p> 被壓制的青年用鼻音哼了一下。
他又不傻,小弟全被打趴下了,自己也不光彩,能惹什么事?再被壓一次?
聽出他的妥協(xié),遲簡遵守諾言放開他,走到被打得人身邊,“你沒事吧?”
那個幾乎半暈過去的人顯然沒想到這個身手厲害的女人居然是在救自己,抖抖索索地試圖站起來,“謝謝……我、我沒事……”
但他身上掛彩太多,試了幾次也沒成功站起來,如同喪家之犬伏在地上,低低的嗚咽。
遲簡嘆了口氣,伸手拉著他的領(lǐng)子把人提起來,對方明顯受寵若驚的模樣,又是懼怕又是感激,趕緊靠在墻上支撐著身體,說了一些感激的話。
“姐姐,謝謝你……我叫霍宇,霍去病的霍,宇宙的宇……”
遲簡沒在意,她幫他也是因為想起自己兒時的經(jīng)歷,小時候也受過被收養(yǎng)人家的欺負(fù),有那么一絲同病相憐。不多,但足以讓她救人。
為首的小混混顯然對這種路見不平很鄙夷,“怎么,以為自己是圣母?這種白眼狼你也值得救,眼有毛病趕緊治?!?p> 聞言,靠在墻上的男人又是一陣瑟縮,他年紀(jì)也不大,楚楚可憐。
遲簡倒是很平靜,“他怎么你了?”
“他出賣了小爺?shù)南ⅲ摯??!被旎祛^子呸了一聲,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吊兒郎當(dāng)?shù)模桓碧觳慌碌夭慌碌拇填^模樣。
“不是啊,我也不知道那些人是針對你的,”霍宇趕緊開口解釋,縮著肩膀,哽咽道,“我媽病得很重,我想打工掙點兒錢,為了這個,大學(xué)也不上了……我沒想到那一桌客人認(rèn)識你,還說、還說……我要是說謊,就砸店,那老板不得弄死我,我哪有錢賠啊……”
說著說著帶上了哭腔,淚唰的就下來了。
他哭的慘,為首的混混卻絲毫不動容,歪著頭看遲簡的反應(yīng),輕嗤了一聲,“看來你是管定閑事了?!?p> 遲簡沒說話,靜靜站著,好似一棵挺拔的松。
她的態(tài)度很明顯。
“隨便吧,反正打也打了,”混混頭子手插進(jìn)褲兜,踢了地上的人一腳,“走吧,還躺著干什么,等人家俠女再打我們一頓?”
俠女兩個字音咬得很重,諷刺的意味相當(dāng)明顯。遲簡不以為意,這點兒程度對她來說只是小打小鬧。
無關(guān)痛癢。
混混們走了,遲簡轉(zhuǎn)向那個還在哆嗦的人,對方很是緊張,咬著嘴唇囁嚅著不知道說什么好。
“去別的地方吧,換份工作?!边t簡拿出錢包,還有一疊錢,全拿出來給了他。
霍宇惴惴不安地接了,強忍疼痛不住的鞠躬,“謝謝姐姐,我真的沒辦法,謝謝……”
遲簡沒多說什么,她能幫的都幫了,揮了揮手,目送霍宇離開,確認(rèn)沒有混混跟蹤他,才施施然從昏黑的巷子里走出來。
剛迎著燈光沒兩步,走不動了——
路燈下,她的哈雷沉默的停在馬路牙子邊,漆黑的外殼閃光,很彪很美。
一個墨發(fā)青年靜靜地在旁邊等待,他有一雙深潭般的雙眸,橘色的燈光下顯出他的皮膚很細(xì)膩,面容平靜而溫和,看到遲簡出來,輕輕笑了一下。
司南。
這下麻煩了。
遲簡原地停了兩秒,正常地邁開步子走過去,臉上沒有一絲異樣。剛準(zhǔn)備和司南打個招呼,問問“你怎么在這里”,司南卻仿佛洞知她的計量一般,提前回答,“本來要走了,被打斗聲吸引過來,沒想到是你?!?p> “……”
遲簡無比肯定司南認(rèn)出了她的車,專門在這里守株待兔。
她突然后悔為什么圖方便每次都開一樣的哈雷。
還在盤算接下來怎么應(yīng)對,司南走進(jìn)一步,食指抬起遲簡的帽檐,一剎那,四目相對,青年漆黑的眼眸中好像有閃爍的星子,“這次你沒法騙我了。”
騙得什么,兩個人心知肚明。
遲簡很煩躁。
非常煩躁。
突發(fā)情況怎么解決她閉著眼睛都能應(yīng)付,完全得心應(yīng)手,面不改色扯一堆謊,從容脫身,一整套流程憑著本能就做了,特殊情況,打暈或者催眠也不是不行,都是常規(guī)手段。
但遇到司南,看他那雙深邃的眼眸,他臉上溫和平靜的表情,她只感覺自己用什么手段都沒用,對方一清二楚,語氣篤定到她想打人。
剛想推開司南的肩膀,青年似乎知道自己站的太近了不妥當(dāng),已經(jīng)退至合適的距離,遲簡沒辦法,只得推著車,跟他一起回去。
難得的靜謐,一個人走夜路,燈光雖能消除黑暗,但那孤寂和頹唐并不因此減少,兩個人一起走,所有的寂寥似乎都煙消云散,就連夜風(fēng)都是溫溫柔柔的,卷起輕揚的發(fā)梢。
“你是Queen的事,我不會跟第二個人說?!弊吡瞬灰粫海灸限D(zhuǎn)頭看著遲簡的側(cè)臉,面帶微笑。“不過,昆楚玉應(yīng)該知道吧……”
“你別管。”遲簡回的硬邦邦,完全不想搭理這個人。
“好,我不說?!彼灸弦桓焙芎谜f話的模樣,果真閉口不言。
走出路口,街道空空蕩蕩,來往不見車燈。這里是城市的邊緣,夜深人靜,放眼望去,來去都是黑黝黝的,跟市中心的燈紅酒綠大相徑庭。
血色里的客人,晚上不會再折騰著走,樓上就是VIP套房,舒舒服服,犯不著大半夜趕夜路。
遲簡剛想讓司南約車回去,卻聽對方一句輕飄飄在她耳中卻不異于炸彈的話,“我喜歡你?!?p> “……”
遲簡沉默了。
深更半夜,空無一人的路口,連個狗叫都沒有。
她想都不想就拒絕,“我們不合適……”
“沒試過,你怎么知道不合適?!彼灸系拿碱^沒有一絲褶皺,從容不迫,凝望著對方秀麗的面容,“我喜歡你,很久了?!?p> 被Queen趕出去后,他漫無目的地在周邊散步,內(nèi)心確實有一絲期盼,想著如果Queen下班了,他可以看看到底是不是遲簡,是不是他猜測的那樣。
但想了一會兒,忽然察覺自己的思維進(jìn)了死胡同,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為什么非對Queen是不是遲簡這件事如此在意?
他心里一驚,恍然明白那個答案,那個他早已知道卻一直裝不在意的答案,那個師兄在機場時就提醒過的答案——
他喜歡遲簡,喜歡很久了。
她想和她在一起。
無論是她冷靜的頭腦和高超的編程技術(shù),還是她不凡的身手和神秘的催眠,以及血色的Queen,她和昆楚玉之間奇怪的氛圍……一切的一切,都讓他好奇,禁不住離得近一點,再近一點。
豁然開朗,撥開云霧見月明。
他呼了一口氣,覺得身心都變得舒暢了,正打算回去,等第二天直接對遲簡表明心跡,這時候,在路邊看到了那輛威風(fēng)凜凜的眼熟的機車。
那一瞬間,他無法描述自己的心情。這種幾乎整個心都提起來的顫抖感覺直到遲簡出來后登上了頂峰,他整個人外表依舊鎮(zhèn)定,可只有自己才能明白,克制感情有多不容易,每一句話,都要死死按捺住幾乎要沸騰的心情,故作鎮(zhèn)定的、云淡風(fēng)輕地說出來。
而現(xiàn)在,終于忍不住了,他想說,他要說。

愛尋橋奈
哦,司南終于表白了,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