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固執(zhí)
明明身處其中,遲簡卻覺得自己在局外。
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低頭斟酌了幾次,話在嘴邊,就是說不出來。
“司南……”終于,遲簡開口了,看似強硬的聲音后隱約夾雜著些無奈,“我暫時沒有談戀愛的心情。”
她并非感知遲鈍,司南對她種種,與常人不同,多少能窺知一二,但他不說,她也就當不明白,維持這種平衡,直到如今,有一方先打破了局面。
她有太多限制,一直盡力避免過于復雜的人際關(guān)系,或者說,她根本沒有人際關(guān)系,司南是她大學以來第一個能保持這么久聯(lián)系的……朋友。
因為這一層關(guān)系,她盡量委婉地拒絕他,壓下心中的團團亂麻。
啊……
果然被拒絕了。
司南沒有覺得很低落,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正常,只是清涼的夜風吹起他額前的碎發(fā),略略發(fā)燙,顯示男人的心情并沒有表現(xiàn)出的平靜自然。
他不消沉,也不憤怒,更沒有被心上人拒絕的難堪害臊,覺得自己丟了面子,遲簡像一座雪山,積冰經(jīng)年,不是一次就能消融的。
他不會放棄。
“什么時候?”
“嗯?”遲簡敷敷衍衍的含糊,內(nèi)心的警鈴慢慢響起,千萬不是她想的那樣……
可事實偏與她作對。
“你想談戀愛的時候,”對方的雙眸于夜色朦朧中灼亮,不燙的驚人,是那種溫和的,寧靜的,積蓄力量的,“告訴我?!?p> 聞言,遲簡不由得輕輕皺眉,她不信司南會聽不懂她話中的拒絕。他只是不放棄。
“這輩子不會有了?!?p> 腦海中回憶起一個半小時前和司南在房間里對峙的場面,再往前,是空緋囂張的堵住司南的樣子,心中的煩悶仿佛浪潮一樣悄然涌上來,連帶著遲簡的語氣也變差,甚至說了她根本不會說的小孩賭氣般幼稚的話。
兩個人俱是一怔,也都很快反應(yīng)過來,遲簡黑著臉騎上機車,當下就準備走,離開這個膠著的是非之地。
一只修長的手按住了車頭,骨節(jié)分明,在黑色的殼面上顯得格外白皙,像是藝術(shù)家精心雕刻的上乘佳作,遲簡望了一眼,忽然就明白了荊軻一聲稱贊就引得太子丹砍去手的侍女,那雙手是多么美麗。
“載我一程?”
司南微微一展眉,眼角虛虛耷下一點兒,顯出那么一點兒可憐來。
遲簡心中一窒,被“抽我吧”支配的恐懼又上來了,近乎惡聲惡氣,“自己想辦法。”
她現(xiàn)在一點兒也不想看見司南的臉,況且,他要回去,輕而易舉。
“這里荒郊野嶺,我一個人,怎么回去?”司南輕聲道,還四處慢慢一看,證明自己所言非虛,最后,那雙眸子又望回了遲簡,眸光清和,“你帶我。”
一秒。
兩秒。
遲簡扛不住了,認命地點了點頭,“快點?!?p> 司南配合的長腿一跨,雙手自然攬上遲簡的腰,倒沒有收緊,圍了一個圈?!么邕M尺,遲簡會真的把他扔在原地,不能讓人炸毛了。
盡管如此,遲簡還是僵住了。
青年在她耳邊輕輕的說,“我怕掉下去。”
掉下去才好……遲簡一邊想著一邊啟動機車,瞬間移出數(shù)十米,風呼嘯著,衣衫獵獵,兩側(cè)的街燈,都成流行,拉著長長的尾巴。
遲簡看不見的地方,司南悄悄彎起嘴角。
一路風馳電掣,把人送到校門口,離男生寢室還有一段路,遲簡示意司南自己步行解決。
青年下了車,卻沒有急著走,看著整理頭發(fā)的遲簡,“我會等你?!?p> 換言之,我不會放棄。
“……”
遲簡直擺手讓他趕緊走。
男生低低笑了兩聲,這次沒有再拖著,干脆的走了。
*
回到寢室,昆楚玉已經(jīng)在客廳等了。遲簡回去的一向晚,她強撐著,倚在沙發(fā)上累得打哈欠,玉手虛虛掩著櫻桃口,看到人進門才有了些精神,“回來了。”
遲簡點點頭,接了杯水喝,走到沙發(fā)邊坐下,單手輕輕撫摸昆楚玉的頭發(fā),“今天玩的怎么樣?”
昆楚玉和姜陽碩的約會慢慢步入正軌,遲簡有昆楚玉的定位,知道她的動向。
“還好。”昆楚玉真的倦了,聲音有些含混,不過唇角微微上揚,想來和姜陽碩出去心情不錯。
遲簡沒有說以后不必等我之類的話,她很久之前說過,但昆楚玉從沒有照做,彎腰把人抱起來,送進臥室的床上,“睡吧?!?p> 昆楚玉舒舒服服地枕著天鵝絨軟枕,半闔雙眸,看著遲簡從盥洗室消失,幾分鐘后又換好睡衣出來,直到人躺在她身邊,她才松了目光,攬著遲簡纖細勁韌的腰肢,喃喃低語,“會所出什么事了?似乎比往?;氐耐??!?p> 遲簡盯著天花板,“有個女調(diào)教師鬧事,我把她開了?!?p> “嗯?!?p> 整個會所都是遲簡打理,這種小事昆楚玉并不在意。
“還有,會所附近有人打架?!边t簡想起那個哭得滿臉淚痕的男生,以及,那個擁有狼一般眼神的小混混。
都是相仿的年紀,但人的氣質(zhì)卻截然不同。
昆楚玉有點兒興趣,側(cè)過身看著遲簡,“怎么回事?”
遲簡說了事情的經(jīng)過,聽到她把身上的現(xiàn)金全給了霍宇時,昆楚玉微微顰眉,“阿簡,不是什么事都要幫的。”
平時遲簡已經(jīng)夠忙了,還攬這檔子事兒,她覺得心累。
聞言,遲簡低聲說,“只是隨手幫忙,他……也挺可憐的?!?p> 可憐,同情,善良……這些詞向來和遲簡不沾邊,如今說出來更帶著陌生,給人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昆楚玉不可置否,“阿簡,你給自己肩上的擔子太沉了,你不是活菩薩,不能救所有人。”
雖然知道昆楚玉說得對,但遲簡沒有出聲附和,默了幾秒說,“畢竟在會所周邊,鬧出事來也麻煩,而且當時沒想那么多?!?p> 她沒有看昆楚玉,眨了幾下眼睛。
昆楚玉無話可說,轉(zhuǎn)身跟遲簡背對背,末了,留了一句話,“可憐人有可恨處,雖然說俗了,仍舊是真理?!?p> 突然,遲簡只感覺一陣涼意,身邊的昆楚玉,無論外表再怎么楚楚動人,知書達理,本質(zhì)還是跟她父親,昆丁山一樣,天生的上位者,永遠高高在上的俯視他人。
但她并不會因此對她疏遠。
昆楚玉是昆氏未來的繼承人,將來闖蕩商場的女強人,但無論怎么叱咤風云,她心里總是有那么一個脆弱的小女孩,需要人保護。
她總是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