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線上的一粒沙1
地平線上的一粒沙
第一章,原生家庭,
1我想寫一部自傳,一直都想,就算我是地平線上的一粒沙,一粒微不足道的沙,仍然有很多話想說,或是心事,或是一些委屈,
或是想要傾訴。
我想先從我的出生說起。我覺的我的命運可能會比很多人都要曲折離奇了一點。
或許應(yīng)該先從我奶奶那一輩人說起吧,我爺爺是個遺腹子,他尚未出生,他爹就沒了,出生的時候,難產(chǎn),剛生下來,娘也沒了。他姥姥把他養(yǎng)大的。
他有個大伯,大伯家里有四個孩子。除此之外,什么舅舅阿姨,叔叔姑姑,一律都沒有。他大伯大娘家里養(yǎng)四個孩子也顧不上他。
他姥姥帶他逃荒逃到了費縣。
我奶奶費縣人一九二九年生人,今年高壽九十一歲,仍然身體硬朗。日本來和中國打仗的時候,她也就二十來歲吧,后來經(jīng)歷了中國成立,五八年的大躍進(jìn),每人每天五大兩,在公社干活記公分,后來,分了自留田,交納公糧。那個時候,挨餓是常有的事,有時,吃的飽,大多數(shù)的時候,吃不飽,有些人也因為饑餓喪命。
我奶奶十二歲的時候,他娘得了瘋病死了,十八歲的時候,她爹也死了。
她在地主家里當(dāng)丫鬟,燒火做飯。爺爺是地主家的長工,在一個好心人的說合下,就成了親。啥親戚也沒有,就幾個玩的來的朋友吃了一頓飯。我爺爺比我奶奶大了十五歲。
我奶奶是個干活仔細(xì)認(rèn)真的人,同時也是一個慢性子,因此后來常常被大娘和我爸他們嫌棄干活太慢。
我奶奶每天去灶房燒火做飯之前,要先去院子里的一棵大槐樹下,把她到腰際的長發(fā)梳的光滑窩成咎,然后要把身上掉落的頭發(fā)拍打干凈,再去灶房做飯,因此飯菜里偶爾有出現(xiàn)的頭發(fā),任是誰的,都不可能是她的。
她和我爺爺成親以后,生了一個女兒,五個月大的時候,得了傷寒,要找先生抓中藥,但是家里沒錢,我奶奶讓爺爺出去想辦法,我爺爺性格軸,不擅長與人打交道,又好強,不肯低頭求人。就說:“反正是個丫頭,死活隨她了?!?p> 我爺爺?shù)男愿窬褪牵瑒e人騎他頭上拉了屎,他也不會說什么,回家了洗洗算是了不得了。
后來那個孩子就病的奄奄一息。
他們的鄰居三嬸告訴我奶奶,要趕緊把這個孩子扔了,不然以后再生養(yǎng)的小孩也養(yǎng)不活。
就拉著奶奶把孩子抱到野林子扔了。我奶奶放下孩子往回走的路上,似乎還能聽見孩子哭。她嬸子拉著她走,她一走一回頭,淚眼婆娑,回去,也沒睡個安穩(wěn)覺,多年以后,她跟我講起來這件事情,聲音仍然有些哽咽,她覺得自己對不起那個孩子。
后來有生了我大伯和大姑。大伯比大姑大了三歲。后來日子貧苦不堪,就想著,爺爺?shù)募亦l(xiāng)重坊這地方會不會富裕一點。于是他們滿懷揣著期待,在春暖花開的日子,從費縣徒步遷徙走了好多天,來到我爸我小姑和我出生的這個村子,來的路上,我爺爺其實沒有那么樂觀。有一天晚上,他在一棵樹上,掛了一條繩子,準(zhǔn)備上吊自殺,孩子要尿尿,把我奶奶給扒拉醒了。我奶奶看見我爺爺準(zhǔn)備上吊,非常傷心的勸解道:“你覺得難過想去死,你死了以后,我們孤兒寡母怎么過,如果我也尋死,孩子沒爹沒娘怎么活,不管日子再難熬,我們也要熬,也把孩子拉扯成人啊。好死不如賴活著。”
來到村子里一看,還不如不來,比費縣還貧苦。找到村子里的老人來尋根,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自己也沒有一個親人,爺爺大伯兩口子也已經(jīng)去世,三個堂兄一個堂姐也不知道流落到了哪里,還有一個遠(yuǎn)方的大哥。那個大哥還挺仗義,給了他們一間豬圈暫時落腳。豬圈下雨的時候,雨水往里灌,還漏雨。
大家也加入公社開始干活掙工分吃飯。有一點空閑,奶奶和爺爺,忙著收集木頭,堆積土和稻草。終于準(zhǔn)備的差不多,蓋了一間和別人差不多的房子從豬圈搬了出去。真正的擁有了自己家里建成的第一間房子。
我大姑一歲多的時候也得過一次傷寒,我奶奶讓我爺爺出去借錢給大姑拿藥,我爺爺去了,我奶奶對我爺爺說:“老許,就是閨女,你一輩子也拉扯不了幾個,再說了,閨女也是自己的骨肉,可不能再讓這個孩子出事了,當(dāng)初,如果我們給那個閨女治了病,她就不會走的?!焙髞泶蠊煤攘藴幉【秃昧?。
我大姑十歲左右,我爸爸出生了,我奶奶和我爺爺都格外疼愛這個小兒子,大概他們都以為這是他們最后生的一個孩子了,沒想到的是,七年以后我小姑又出生了,我小姑六歲的時候,我爺爺病倒在床上,我小姑七歲的時候,我爺爺去世了。
我爸爸出生的時候,大家還是在公社干活,掙工分,吃飯有糧票,買布買糖都要有所謂的布票或者是糖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世上不是人人都正直善良的,我爺爺老實巴交,很多機靈古怪的人就想占他的便宜,把最臟最累的活總是派給他,他從早到晚,一刻不得閑,干最多的活,工分卻并不多掙。他要喂牛,要往田地里給干活的人挑水挑飯,夜里也要在牛棚值夜班。有一天,晚上他回到家里,剛歇下,隊長又來叫他去干活,我奶奶拉住了他,我奶奶聲音溫諾的跟隊長說:“你大哥他是個實在人,干活不知道耍什么心眼,這一天下來已經(jīng)累的夠嗆,別說你不給加工分,就是加工分,他也干不動了,還能真要把命都搭上嘛!”
隊長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最后駁了我奶奶一句:“瞧俺大嫂子說這話,我是那么沒輕重的人嘛!累了說聲就行了?!?p> 隊長走了以后,我奶奶跟我爺爺說,你太實在了,別人都不好指使,可不就光指使你一個人干了嘛,你累了就歇歇,身體累垮了可咋弄。
冬天鵝毛大雪翻飛的日子里,我爸那年三歲,光腳穿個破布鞋拿個鐵鏟在院子里玩雪,腳丫子凍得通紅,我爺爺看見了,去給他佘了一雙毛翁鞋?;貋砭徒o他套在腳上,晚上睡覺的時候,奶奶摸著他的鞋里濕噠噠的,一看,腳后跟被鞋里的一個疙瘩,磨出了兩個窟窿流血呢!我奶奶嗔怪我爺爺:“你看你,說是疼孩子,哪成想,把孩子的腳磨成了這樣呢!”
我奶奶點著煤油燈,找兩個布頭,把疙瘩蓋住縫上,還細(xì)心的把結(jié)打在外面。
我大伯那個時候已經(jīng)讀小學(xué)四年級了,學(xué)的知識里面還有日語。學(xué)習(xí)成績也不錯,就是有點不聽話,我奶奶養(yǎng)了幾只羊,讓他放學(xué)去給羊挖草,他只顧著玩,最后不知道在哪個路邊挖幾個草疙瘩,羊歪著頭啃也啃不動,羊一直瘦的干巴巴的,我奶奶很生氣,不讓我大伯去上學(xué)了,他們老師來家訪幾次,我奶奶也不答應(yīng)。從那個時候,我大伯為這事,記我奶奶的不是。
我奶奶在地里干活的時候,我爸就是我大姑背著帶著。
我奶奶守寡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四十多年了,后來生活條件好了以后,我們這些兒孫輩給她買好吃好喝的回去看望她,她早些年總和我說:“你爺爺命苦,硬是干活累的一身病,死的太早了,沒享過一天的福,他要是活到現(xiàn)在多好,也能吃好的喝好的,享受兒女孫子孫女孝順的福。也看看現(xiàn)在這個世界,電燈電話樓上樓下,現(xiàn)在的人啊,真享福哩,做飯有煤氣,洗衣服還有洗衣機?!?p> 再往后也就不聽她念叨了,大概是叨咕夠了,或者她也覺得我爺爺要是能活到現(xiàn)在怕是要成精。
我奶奶從嫁給我爺爺?shù)臅r候,開始,每天吃飯,一定要等家里人到齊才能開飯,糧食少不夠吃的時候,大家均分著吃,有時候,晚飯時間我爺爺在地里干活回來的晚,我大姑他們又餓又困,我奶奶也不允許他們先吃,我奶奶說:“在外面干活的都還沒回來,你們吃什么吃,”飯菜扣在鍋里溫著,灶里是燃盡的灰燼,還有一閃一閃的火星。直到我爺爺回家才開飯。
我大伯比我爸整整大了十二歲,我大伯后來長大經(jīng)人介紹,和大娘成了親,再然后是堂姐出生了,大家還是要一起在隊里干活,堂姐就交給我最小的姑姑帶著,我姑姑那年七歲,冬天的時候,抱著堂姐,一放下,堂姐就哭,她就要一直抱著,雙手凍得通紅,生滿了凍瘡。還時不時會被大娘兇吵。比如孩子抱得的不得勁。
我堂姐小時候個子大又胖,我小姑姑,長得瘦瘦小小的,抱著堂姐很吃力,累的很慘,但是沒辦法,我爺爺臥床有病,我奶奶又比較窩囊,大娘又挺潑辣。大伯是個妻管嚴(yán),啥都聽老婆的。
堂姐一歲的時候,我小姑姑八歲的時候,
我爺爺?shù)昧艘环N病,便血,臥床不起,我奶奶把一些好的食物單獨留給我爺爺吃,比如那個麥子磨漿烙的小麥煎餅,玉米和地瓜烙的煎餅,就是其他全家人的口糧。
小麥煎餅吃起來很香,玉米和地瓜的煎餅吃起來很糙難以下咽,味道也不好。人這一生,最想得到的兩件最重要的事,一是吃好吃的東西,一是,和最愛的人一起睡覺。
我爺爺臥床,床邊有個篩子,篩子里是我奶奶放進(jìn)去的小麥煎餅,因為爺爺病的厲害且胃口不好,那是專門給爺爺留的食物,我奶奶跟幾個孩子說:“你爹他病了,吃不了這么糙的煎餅,我們吃這個,專門準(zhǔn)備的那個小麥煎餅是給你爹吃的,他是個病人,你們可不能跟著爭著吃?!彼械暮⒆佣键c點頭表示理解。
有一天,我大伯以為我爺爺是睡著了,他躡手躡腳的去那個篩子里,拿了兩個小麥煎餅偷偷吃了。
也許是美好的食物對他的誘惑太大,又或者他對這件事的安排本來就不愿意接受。我爺爺看見了也假裝沒看見,晚上偷偷的和我奶奶說了這件事,
我爺爺?shù)难蹨I流了出來,我爺爺告訴奶奶:“將來你怕是也指望不了大兒子能夠孝順你了,下面這幾個孩子都是乖乖的,吃玉米地瓜煎餅也不說什么,都是孝順孩子?!?p> 這件事情,我奶奶和爺爺沒有在大伯面前提起過。
饑餓且食物不充足的時候,最能考驗一個人的人性。因為兩個小麥煎餅,我爺爺對他的大兒子在咽氣之前給了這樣的評價,后來的事實證明,他說的沒錯。
那年開始取消了隊里統(tǒng)一生產(chǎn)干活掙工分的事情,開始分自留田,一人一畝田。每家每戶按人口。
我爺爺病著,大姑還沒出嫁,我爸和小姑又小,我大伯大娘提出分家單過,分開家以后,他們夫妻二人齊心協(xié)力,奮發(fā)圖強,沒兩年就蓋了大房子。
我爺爺躺床上,我大姑也給許配了人家,沒多久就出嫁了。我爸十五上高二了。
我爸是村里為數(shù)不多的一個高中生。我奶奶家地里的活,就沒有人給干了,我大伯大娘一心過自己的小日子,堂姐還是要我小姑姑帶著。
我爸爸早上三四點鐘爬起來,拿上鐮刀,跑到地里,把地里的玉米全部砍倒,再跑回家,提著煎餅咸菜,抱著書包去上學(xué),走的時候,告訴我奶奶:“娘,湖里的玉米砍完了,你白天去掰出來,我下午放學(xué)回來借平板車去拉回來?!?p> 我奶奶在地里掰上一天,把掰完的玉米攏成堆,下午我爸借來板車,裝車了,一個前面拉,一個后面推,連玉米桔也要拉回家里用來燒火做飯。
我大伯我爸,都喜歡武術(shù),從鎮(zhèn)上拜了一個師傅,學(xué)習(xí)擒拿和格斗。我大伯后來去當(dāng)過兵,給首長當(dāng)保衛(wèi),成家?guī)啄暌院?,和大娘長期兩地分居,后來我大娘就不愿意讓他再去外面,他就轉(zhuǎn)業(yè)回到鎮(zhèn)上的稅務(wù)局上班,每天逢集的時候,就去集上跟擺攤的小商小販拿稅,小商小販納稅肯定不痛快,少不了要繞一番口舌。經(jīng)常還被人背地唾罵,我奶奶便勸解他,讓他辭了這份工作,說他干的這個破工作,掙多少不說,關(guān)鍵是得罪的人太多。于是他后來又到我們村子里當(dāng)了村書記,他是黨員,在部隊還立過功,即使轉(zhuǎn)業(yè)回家了,,他的一個證件里面還每年都有部隊發(fā)放的補恤金,
我爸上高三的時候,因為五塊錢的學(xué)費交不上,不想去上學(xué)了,要去學(xué)木匠,要賺錢補貼家用,我奶奶不依他,我奶奶告訴他:“我就是砸鍋賣鐵,也一定要讓你畢業(yè),你說你這個時候半途而廢的停下了,說你是個初中生,你高中念了兩年半,說你是個高中生,畢業(yè)證也沒有,必須去,”
我奶奶讓他去上學(xué),說是給他借學(xué)費,他哭著在地上打滾,我奶奶拿棍子要打他,才把他趕到了學(xué)校里,后來,我奶奶籌了好幾天,終于還是從我大姑家里借來了這五元錢的學(xué)費。然后我爸高中畢業(yè)了。
那年月,青黃不接的時候,鄰居之間借糧食也是常有的事,但是樸素的人們,從來都是有借有還,從不拖欠。
我爸高中畢業(yè)的時候,有首長去村里征兵,我爸那個時候是個小胖墩,主要是不挑食,蘿卜纓子燉的渣豆腐他都能吃兩大碗。個頭也就一米五幾,征兵有身高限制,好像是一米五八的卡,我爸個頭不夠,翹著腳去應(yīng)征,那個驗兵的領(lǐng)導(dǎo),把手放我爸頭上,往下一摁:“個頭不夠,再長一年,明年再來?!?p> 第二年,我爸一米六多了,再去驗兵,體檢合格了。領(lǐng)導(dǎo)問:“家里什么成分?”
“中下貧農(nóng)?!?p> “什么學(xué)歷?”
“高中畢業(yè)。”
“畢業(yè)證拿來我看看?!?p> 領(lǐng)導(dǎo)看了畢業(yè)證很滿意:“中下貧農(nóng),成分也好,畢業(yè)證帶好了,將來去了部隊還可以參加高考,要繼續(xù)讀大學(xué)。國家重點培養(yǎng)的人才?!?p> 領(lǐng)導(dǎo)找我奶奶談話,當(dāng)時我大伯在部隊還沒有轉(zhuǎn)業(yè)。我爸也要參軍,就問我奶奶:“大娘,國家把你兩個兒子都帶去參軍,你愿不愿意?!?p> “愿意,非常愿意,他們出去外面可以見世面,可以學(xué)本事,窩在家里,沒有出息,沒有能耐,如果能給國家當(dāng)棟梁,求之不得,交給你們我很放心,你們好好栽培吧!”我奶奶非常高興,因為她的兒子眼看著將來就要出息了。
鄰居們都說奶奶是不是糊涂了,家里分了自留田,眼瞅著這個兒子剛能出力幫忙干活,就送出去當(dāng)兵,家里的活,她弄得過來嘛?
我奶奶說:“家里這點地,累不死我。把孩子困在家里,能有什么指望,讓他們到外面去,跟著共產(chǎn)黨,將來才有大用處?!?p> 所有參軍的人,都穿了新軍裝帶著大紅花,臨走的時候,還請了所有的家屬去大食堂吃飯,吃的伙食特別好,白面大饅頭,白菜燉豆腐。豬肉燉粉條。有些家屬,吃完了,還偷偷在懷里揣上一個饅頭。
當(dāng)卡車載著他們呼嘯而去的時候,更有甚者,追著車子嗚咽哭嚎,我奶奶特看不上那些人,回來跟人家講:“還能往懷里揣饅頭,可真給自己的兒子丟臉,還跟著卡車跑著哭,這是好事,就算是因為分離,有些不舍,那也得憋著?!?p> 那年我小姑八歲,念小學(xué)二年級,因為一個同班同學(xué)天天搶她的橡皮鉛筆,還打她,她回家哭鬧,說什么都不要去上學(xué)了。
于是就在家里跟著奶奶,織草帽子換點零花錢。
我爸去了部隊,緊張的訓(xùn)練之余,還開始溫習(xí)功課,為了第二年的高考做準(zhǔn)備,寫信回來感謝我奶奶,若是沒有我奶奶那個時候的堅持,他就拿不到畢業(yè)證,就和大學(xué)無緣,這一切,也有我奶奶的功勞。
人生的劇本從來沒有提前安排,對于將來要發(fā)生的一切,我們無法預(yù)料也無法掌控,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沒有什么是一成不變的,我爸到部隊以后,每次部隊發(fā)放什么物資,或者吃飯的時候,有肉有米飯了,他就會偷偷的哭,他會想念我的奶奶和姑姑有沒有米飯吃,他的戰(zhàn)友就會去報告首長:“小胖又哭了?!?p> 首長問他:“為什么要哭?”
“只是有點想家?!?p> 在武警部隊的兩年,他的個頭突飛猛進(jìn),長到了一米七六,也不再胖了,把戰(zhàn)友給他起的外號小胖給免去了。我奶奶個子有一米六五,我爺爺將近一米八,他們四個子女都是大高個,后面找的對象也都很高,我們這一代人,都是大個子,村里人說起我們家,說是一家子都是大楊樹。他高考的時候,有一百來號人參加高考,只考上了二十七個人,他是二十六名,因為是在部隊里,所以成績還撿了十分的便宜,因為在廣西,是少數(shù)民族的地方,成績又撿了十分的便宜,也就是在他考試的實際成績上給加了二十分。成功的考進(jìn)了武漢電力水利學(xué)院,學(xué)習(xí)爆破專業(yè),也就是跟炸藥打交道的。
我爸的戶口也不在家里了,也就是他家里也沒有自留地,我奶奶和小姑就種她們自己兩個人的自留地,交兩個人的公糧。
我奶奶在家?guī)е倚」茫瑸榱思彝サ姆睒s發(fā)展更加努力,織草帽換的錢,攢起來,小麥也攢起來,只吃玉米,野菜,用一口大缸來囤積攢下的小麥,用了五年的時間,整整的攢下一千五百斤的小麥。
那個時候,沒有收割機,全部用鐮刀割小麥,割小麥之前,要先壓好場地,用來碾麥子,小麥割完捆成捆,用板車人力拉回場地,攤開用碌磙人力拉著一邊一邊在上面來回碾壓,等到小麥粒脫落,再把麥秸挑開堆起來。最后才是曬麥子,這期間還有防備著下雨的時候,還要趁點空把玉米種上,所以都是兩家非常要好的鄰居互相幫襯一起干活。我奶奶和小姑就和大伯大娘他們一起搭伙用一個大場地。我奶奶這囤麥子的五年,沒有吃過白面,她要給我爸省下糧食蓋新房子娶媳婦。
有一天中午,我大娘吃過午飯去替換我奶奶,我奶奶回家吃午飯,吃晚飯回去場地的時候,看見我大娘,把我奶奶曬的那堆小麥扒拉一些到自家的那堆里。我奶奶也沒敢吭聲,更不敢跟別人講這件事情,怕人家笑話,俗話說家丑不可外揚,但是奶奶晚上回家偷偷哭了一會,還不是因為孤兒寡母沒有人依靠,而且欺負(fù)自己的還是自家兒媳婦。委屈是難免的。
五年以后,我奶奶買了石頭,磚頭,石灰,蘆葦,和瓦片,開始請人來蓋房子,那個時候蓋房子不付工錢,只要白面的飯食管夠就行,比如白面饅頭,油餅,包子,餃子,換著花樣給干活的做飯吃,我奶奶動作太慢,有忙不過來,就請大娘一起幫忙做飯,我大娘每天連吃帶拿往家運面粉,石頭拉在家里了以后,有一天夜里還被人偷去了一些,我奶奶也猜到是誰偷得,但是也不敢說,她那個時候,已經(jīng)信了上帝,既不罵人也不記恨人,凡是都感謝上帝的安排。那種比較方正的石頭被偷了,剩下的都是一些不規(guī)則形狀的,三角囫圇的。我奶奶還是有些心疼的。
這世界上,總有些人,或有些事,給你設(shè)置很多的障礙,和麻煩,反正是不能讓你心想事成,萬事如意就是了。
好在,房子蓋的還算是順利,當(dāng)時剛剛蓋好的時候,真的算是村子里第一個蓋的比較時髦的房子了。
勤做苦扒,在我奶奶身上,此刻算是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了,一個寡婦,從喪夫以后,自己一個人打發(fā)了大姑娘出嫁,送二兒子去當(dāng)兵,自己養(yǎng)活了小閨女,還給兒子蓋了一個好房子,我爸大學(xué)畢業(yè)一去部隊就提了干部,從排長班長開始干起,也去鄉(xiāng)下征兵驗兵了,五年以后我爸再回家探親的時候,大小也是個干部,還買了一個傻瓜相機,回家?guī)┕揞^水果,那個時候,就連蘋果也是村里人沒看見過的水果。因此,突然之間,來我家給我爸提親的人絡(luò)繹不絕,用我奶奶的話說,門檻都踏爛了,我爸個子高,長得也儀表堂堂,又穿一身軍裝,因此成了所有待嫁姑娘家里的香餑餑,但是我爸很傲氣,相親無數(shù)次,誰也看不上,一會嫌棄人家籮筐腿,一會嫌棄人家一臉疙瘩,一會嫌棄人家不認(rèn)識字,一會嫌棄人家太胖了。
于是把周圍很多很多的人都給得罪了,有些人堵在家門口罵各種難聽的話:“什么眼睛長頭頂上,狗眼看人底,早晚沒好報?!?p> 我奶奶每天出門的時候都貼著墻根走,也不敢說什么。
我爸爸的老鄉(xiāng)加戰(zhàn)友,是我媽媽閨友的定親對象。我爸的戰(zhàn)友去老丈人家走親戚,把我爸帶了過去,我媽在她鄰居閨友那里串門,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我媽是她們姐妹中唯一一個讀書多的,一直讀到高中畢業(yè),那個時候,她姐妹眾多,姥姥姥爺為了生個兒子,卻始終沒有成功,當(dāng)我姥姥生下我最小的小姨之后就撒手人寰了,我媽排行老七,從此她和我六姨還有我小姨,就是我四姨一手給帶大的。
他們也不知道怎么就看對了眼,或許是一見鐘情,反正我爸肯定是愿意的,但是我媽我就不清楚了,或許這中間也有我四姨給做的工作。于是就定親了,定親一個月就結(jié)婚了。我奶奶看不上我媽媽,嫌我媽長的太瘦,就好像一陣風(fēng)能刮走一樣。他們?nèi)路莩捎H,那年運四月,我十二月就出生了。我長得像我爸,就跟一個模子刻的一樣。
我媽還沒出嫁的時候,我四姨家的大表哥已經(jīng)七八歲了,很是調(diào)皮,我媽出嫁的那天,趕巧我大姨家的大表哥那天娶媳婦,大表哥去叫四姨去喝喜酒,我四姨正打發(fā)我媽出嫁,我四姨說不得空去不了。我大表哥就當(dāng)街撒潑打滾的哭。我四姨不耐煩的說:“你等我把你七姨送上花轎的。”
這不我媽前腳去了婆家,我四姨后腳趕去我大姨家吃喜酒。
我姥爺家從前是地主,后來沒落了,家里還是有些銀元什么的,我四姨是家里的頂梁柱,沒有外嫁,而是招婿。吃不上飯的時候,我四姨帶著姐妹去挖野菜,我三姨和我五姨是不聽話不團結(jié)的那兩個,我大姨和二姨已經(jīng)出嫁了,雖然也不富裕,但是偶爾也幫襯我四姨他們家,后來她們姐妹們也是不愿意和三姨和五姨過多來往,而且后來,混的最窮的也是這兩個姨,好在她們的兒女后來都很爭氣,靠自己過上了小康生活。
我爸媽成婚以后,我爸假滿就回了部隊,他們兩個人靠書信聯(lián)絡(luò)。就連我出生的時候,我爸也沒能在家,直到我兩歲的時候,才第一次見到我爸爸,也許我們父女緣薄,不止我們,就從他外出當(dāng)兵,他和我奶奶到現(xiàn)在,也只見過數(shù)面,從前是因為當(dāng)兵,后來是因為婚變,我現(xiàn)在三十二歲了,從小到大,在他身邊的日子累加起來也不會超過三年。
我媽嫁過來以后,我大娘就開始作妖了,我媽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又沒有母親教她這些人情世故,跟個傻白甜一樣,我大娘又整整大她一旬,她肯定不是大娘的對手。因此后面,我父母的離異,也有我大娘的幾分功勞。
我奶奶當(dāng)初給我爸是蓋了三間新房,但是從中間用蘆葦扎道墻,隔開了一間,我奶奶和小姑就住那一間房間,我媽和我爸是住東面的兩間,不過不管是誰那頭開了燈,對方的屋里也會透一些亮光,也不隔音。灶房是我媽在用,我奶奶在西邊院子里又支了一口鍋,不過是露天的,也就是說只要是下雨就完全不能生火做飯。這也說明了,婆媳倆從一開始就是十分生分也不友好的。我媽有一個大衣櫥,正好擋在床的西頭,然后屋里有兩張桌子,一個大的八仙桌,一張小的八仙桌,懷孕的時候,我媽可能還能經(jīng)常去我四姨家走動走動,當(dāng)時我們家里有輛女式彎梁自行車,那是我媽的代步工具,全村唯一一輛自行車,可謂是羨煞旁人,我奶奶和我姑姑大多是不肯搭理我媽媽的,大概是看不慣,我媽一嫁過來就不在一個鍋里吃飯,也不和我媽一起干活,家里的地就分開了,我媽干我媽自己的那一畝地,我奶奶和我姑姑干她們的那一份活,沒法摻和,一旦摻和我媽的事情,我大娘肯定也不樂意,所以我奶奶跟誰都不沾邊。雖然在一個院里住著,又事事計較,因此就會多很多的摩擦和不快,加上我大娘老是從里面摻和。
到了臘月的時候,我媽正在我四姨家里送我小姨出嫁,就滴滴啦啦的漏羊水,就趕緊回了我奶奶家,我大姨也趕過去和我奶奶陪著我媽一起去了縣醫(yī)院,那個年月人家的孩子還是接生婆上門去接生,生一個孩子如果是丫頭也就給接生婆五塊錢,如果是個小子,也就是給接生婆十五塊錢,我媽生我跑去縣醫(yī)院,花了九十塊錢,又生個丫頭片子,我奶奶倒是也沒有說什么,我媽老大不樂意了,因為我爸是公家干部,領(lǐng)了獨生子女證,帶頭響應(yīng)計劃生育,那時候,一對夫婦一個孩,女兒也是傳后人,這樣的大標(biāo)語刷的滿墻都是。
我六姨出嫁以后,第一胎是我大表姐,第二胎是我二表姐,第三胎還是女娃,送人了,第四胎還是女娃,從生完第一個孩子開始,就為了生兒子,倆夫妻跑到了上海,第二胎生下來,在我大姨家養(yǎng)著,繼續(xù)跑上海,繼續(xù)生,他們夫妻帶大表姐第一次去上海的時候,住橋洞下面,夏天蚊子多,夫妻倆怕孩子被咬,輪番給孩子扇扇子,我姥爺姥姥為生兒子,一輩子生了九個閨女,夭折了一個,還剩下八個,從大姨到五姨,都挺順利有了兒子,而且計劃生育是從六姨生娃的時候開始的,結(jié)果她又一個女兒接著一個女兒,為生兒子,重復(fù)了我姥姥那一輩人的執(zhí)念,我四姨為她的事唉聲嘆氣,從我媽懷我的時候就念叨著應(yīng)該是個男孩,這一出生,就很不得她們的待見。我媽也不開心,我四姨和我姥爺也愁。
我媽生了我就不肯養(yǎng),讓我奶奶抱過去喂奶粉,說是死活她都不管了。我奶奶不肯,說是奶粉沖的熱了涼了,稠了稀了對孩子不好,硬是讓我媽養(yǎng)著我。我大姑剛嫁去婆家的時候,我大姑父繼承了他爹的崗位從學(xué)校教書,因此十指不沾陽春水,家里農(nóng)活一點不干,都壓在我大姑的肩膀上,婆婆也不是一個善茬,懷了孩子七八個月挑水滑到,孩子扭掉了,是個龍鳳胎,沒活下來,后來又懷孕六個月,,又因為推磨,又扭掉了,是個三胞胎,又沒活成,到了第三次懷孕,任誰說懶也不敢干活了,才生了我兩個表哥,因為喝的奶粉,給那個奶嘴剪個窟窿,喝的太快,疊腸子了,才兩個月大就去醫(yī)院開刀把腸子理理,后來醫(yī)生建議,給奶嘴用針扎幾個小孔,不能拿剪刀剪窟窿喂奶。要讓孩子自己吸允。我奶奶就拿表哥的事情給我媽舉例子,說兩個月大的孩子就在肚子上開刀,多可憐,有奶喂奶,不能喂奶粉。
我出生的時候,大雪紛紛揚揚下了好幾場,那是一個很冷很冷的冬天。我奶奶要伺候月子,每天要給我媽做飯,我大娘常去串門子,也就是去蹭好吃的,因為我?guī)讉€姨去看我媽,給拿好多紅糖雞蛋掛面白面還有衛(wèi)生紙,家里物品一下子豐富起來,大娘也是眼紅我家那些東西。
有一天早上,我大娘早到了,我奶奶還沒開始做飯,她去我媽床上看我一眼,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媽把被子裹到她身上,我露在外面,已經(jīng)奄奄一息,臉是黑紫色的,嘴唇也是青紫色的,口吐白沫。我大娘大喊:“娘,你快來看,這丫頭凍死了吆?!蔽夷棠腾s忙跑過去,把我抱起來,渾身冰冷,就心口還有一絲絲熱乎氣,我奶奶說:“壞事了,這丫頭怕是救不活了,跟一大塊涼地瓜似的?!?p> 如果你在寒冬臘月的冰水里洗過地瓜,你就知道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溫度。
我奶奶把我揣進(jìn)她的大棉褲腰里,圍在火盆上烤,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看見我慢慢睜了睜眼,我奶奶說:“這下有救了,死不了了?!?p> 后來又抱我去北面的那個宋元村,找一個赤腳醫(yī)生,一個老太太,拿銀針給我扎了幾次,才逐漸好轉(zhuǎn)。
父母并不是天生就一定是合格的,這是需要在后天撫養(yǎng)的過程中慢慢習(xí)得的一種能力,我媽對于我爸的前途,和她自己未來的前途,或許有很多假設(shè),但是如果我是個兒子,一定會讓她有些安心,我是個女兒,阻止了她想要母憑子貴的愿景,她擔(dān)心將來我爸為了投機倒把生個兒子和她離婚吧,或許她希望我突然死掉,這樣她就能名正言順的再生一個小孩。我們村里有一戶人家第一個孩子是個癱子,后來他們又生了一個健康的孩子,但是依舊沒有善待第一個殘疾的孩子,那個小孩忍饑挨凍是常有的事,終于在五歲那年熬不住死掉了,我并不想去指責(zé)這對父母,因為這種事情放在誰身上,都是一種沉重的枷鎖,我鄰居四大娘,她有個大兒子,打出生就是一個癱子,她養(yǎng)了他四十多年,她兒子躺床上,吃喝拉尿都要別人伺候,她就這樣一口飯一口飯,一喂就是四十多年,她兒子除了不會說話,不會翻身,也躺在床上從一個嬰兒長成一個魁梧的中年人了,那年她六十幾歲了,身體生了幾場病,健康狀況每況愈下,比起她自己,更讓她痛苦的,是她那個兒子,她逢人就哭訴:我六十多了,大兒子也四十多了,將來有一天我不在了,他可怎么辦,誰來給他喂飯,誰來給他擦屎擦尿。她日日以淚洗面,這種事情,別人除了陪她嘆息幾聲,也沒有任何實質(zhì)的幫助,也許是上天有眼,或許她兒子懂她的處境。她兒子飯量越來越小,最后一點吃不下去,慢慢的越來越瘦,最后不肯進(jìn)食,最后安詳?shù)淖吡恕磉@世界走這一遭,他有這樣母親很幸運,能活四十多年,但是四十多年不能離開床榻,也沒有機會看看外面的世界又是何等的不幸。
到我快滿月的時候,我大娘勸我媽媽要去我四姨家過幾天,說孩子離開臊窩窩,長得快,還自告奮勇的幫我媽抱孩子。我媽跟在后面,于是就去我四姨家了,那是正月,剛離年沒有多遠(yuǎn),我大娘抱著我一甩一晃,我媽要抱回去,我大娘熱情難拒的非要抱著,沒把我晃出毛病算我命大,攤上這么不靠譜的女人,我能活下來算是命大。我家和我四姨家隔著一條河,坐船過河就到了。我四姨煮了手搟面,炒了雞蛋,留我大娘吃完飯,我大娘才回家,她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跑我媽的屋子里把那些紅糖和雞蛋還有掛面洗劫一番。真是看到便宜不賺,那是王八蛋。
我奶奶看見我大娘拿去那么多,和我姑姑也吃了。我大娘說,不吃就會招老鼠,吃不完也就會壞掉了。到了我媽和我在我四姨家過些日子回家,我媽看屋里東西被拿的亂七八糟,還有氣無處撒,也就敢沖我奶奶吼了幾句。
后來我奶奶也偶爾幫忙看我一會,我大娘的妹妹生了太多的女兒,就想把諾諾給送出去,找我大娘當(dāng)中間人。諾諾爸媽本來是想把她餓死算了的,她是六月生,就把她扔在柴火垛上,用蓋碗筷的大笊籬蓋著她,省的她被蒼蠅啃,結(jié)果她命大,好幾天也沒事。就說送人算了,我大娘把她抱給另外一家人,誰知道她去了光生病,人家怕養(yǎng)不活又給送回來,我大娘就養(yǎng)自己家里,送不出去了。
我大娘有堂姐和堂哥,我出生的時候,就結(jié)扎了,
我奶奶帶我的時候,我大娘讓她把諾諾一起帶著,我奶奶說,一個爬一個走,咋能帶的了,不給帶,我大娘就罵我奶奶說諾諾不是親的,我奶奶偏心眼。我奶奶說,這不是親的也是事實,偏心眼不偏心眼,她也不是親的。
后來人家跟我大娘要超生費,我大娘叉腰拍手大罵:“你們給我接的扎,我都生不出來了,從哪來的超生?你們還講不講道理,你說超生,我就超生了,我就沒生?!?p> 結(jié)果諾諾的戶口上上了,還沒掏一分錢的罰款,我奶奶說她這人真是無理也能辯三分。
農(nóng)忙的時候,我三姨家的表姐去看我些日子,我二姨,和四姨,去幫我媽收麥子種玉米,因為我奶奶我小姑反正是不管她的。
不過我作為一個獨生子女也不錯,月月還有補助,我爸其實也沒有那么重的傳宗接代的觀念,雖然我是領(lǐng)了獨生子女證的,后來還是多了一個弟弟和妹妹,從前那點本來就少的可憐的恩寵更是一去不復(fù)返。成了一個小可憐。
我媽那個時候生活條件較同村人要好太多,她喜歡穿件白色的確良上衣,扎在褲腰里,黑色喇叭褲,如果你聽老一輩的人講起過去的時髦流行服裝,你就會知道,,褲子就是從喇叭褲到小腳褲,什么九分褲,又到喇叭褲,再到小腳褲又到九分褲,就是幾年一個轉(zhuǎn)變幾年一個轉(zhuǎn)變這么循環(huán)過來的,當(dāng)然我媽年輕的那個時代,像她這樣趕著流行趕著時髦的農(nóng)婦還是不多的,尤其是在我們那個小農(nóng)村。
我媽卻有很多時髦的衣服,冬天的毛呢大衣有很夸張的大扣子,還喜歡往臉上擦紫羅蘭的面霜,我大娘就帶頭看不慣,整天跟一些農(nóng)婦在后面說三道四。我奶奶我也笑話她,說是前頭走過,后頭就會被人家指出窟窿,大家對她的說辭就是不會勤儉持家,敗家,好穿好吃好打扮,這在農(nóng)村,無疑是了不得的罪行了。她和很多人都格格不入。
我媽不會烙煎餅,其實我奶奶也不太會,我媽拿小麥去和小販換煎餅。這事讓我奶奶心生不滿。我奶奶倒也不會直接去找事。
我媽排行老七,從小在家讀書讀到高中,家里僅有一點布票的時候,我四姨也是要扯上花布,給我媽做一身新衣服,因為我媽個條好長得漂亮,又讀書,所以我四姨有什么好東西最先緊著我媽用。她們姐妹八個,如果膚淺的只看長相,我媽肯定是勝出其他七姐妹的。然而她這一生也最為坎坷,大概是她的性格毀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