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線上的一粒沙2
自從我爺爺死后,我奶奶帶小姑加入了基督教會,每天晚上不論嚴(yán)寒酷暑,還是電閃雷鳴,飄雪飄雨,都要到教會上聽道。這種虔誠,世上沒有任何一種約束力能夠達(dá)到,她這一信道,就是四十幾年,至今,她九十二歲了,仍然拄著拐杖步行蹣跚每日行走于教會與家之間。只是現(xiàn)在下雨的時候不去了,路上積水又滑,年紀(jì)體能實在是不允許了,但是她在家里也要讀經(jīng)禱告。
我奶奶和小姑每天晚上到九點多不回家,我媽一個人在家,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女人,對黑夜,獨身一人,肯定有著天然的一種恐懼,我媽就把大門給栓了,我奶奶每天晚上回家要砸門,夏天還好,冬天一冷,我媽就生氣不肯再起來給開門了,我奶奶也想勸我媽和她一起去教會,我媽去了幾次,但是因為沒有融入到那份圣經(jīng)道理帶來的那種信仰而作罷,后來就不肯再去,她跪下禱告不知道要說什么,不像別人嘴里念念有詞,她的禱告是默聲的。她嫌跪的時間長,膝蓋疼,總之,什么都不合適。就不肯再去,夜晚也不想起來給我奶奶開門。
我奶奶幾次扣門不開,有些著急,就開始張羅著給我小姑找婆家,說是要把我小姑給嫁出去,不然以后,我媽夜里不開門,她一個老婆子隨便哪里都能將就借住一晚,我小姑可不行。我小姑也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紀(jì)了,于是在那些媒婆的牽線下,見了幾個青年,其中有一個最是滑頭,很會說好聽漂亮的話,相親過后,就總是想法子找我小姑去談話,我奶奶跟我小姑說:“這個不能愿意,油嘴滑舌的人多半不牢靠,而且有點猴急猴急的,還沒談婚論嫁,就跑來找你說話,不是什么好貨色,退了吧?!?p> 我小姑很聽話,就給退了。后來又說了我小姑父,我小姑父不善言辭,不喝酒不抽煙。我奶奶看的很準(zhǔn),說這個可以。我小姑就愿意了。定了親以后,我奶奶帶我小姑又去聚會,再被我媽栓門拒在門外的時候,我奶奶就把我小姑送去他們家了,說家里沒辦法,所以直接讓我小姑去他們家過日子去了。
那個油嘴滑舌的后來娶了我們村西頭的一個姑姑,那個姑姑年輕的時候很漂亮,比我小姑還漂亮,而且很聰明,她叫玉梅,玉梅和村里幾個姐妹拉著我小姑要去拜把子,,就是結(jié)拜姐妹,俗稱拜把子。我奶奶追到她們拜把子的地方在玉梅家里把我小姑給拉走了,和幾個姑娘們吵了一架。不讓拜。
那兩人剛開始很高調(diào),蜜里調(diào)油。好日子沒過幾年,生了仨孩子,男人生了一場病,腿瘸了,只能坐輪椅,三個孩子,一個殘疾丈夫,全家人生活的重?fù)?dān)就落在了那個玉梅一個人的頭上,老的很快,四十多的時候像六十多的人,為了孩子的嫁娶操心費力,后來我奶奶和小姑說起這事,暗自慶幸,慶幸當(dāng)時退了那門親事,不然這難熬的日子怕就是我小姑的日子了。誰也沒有想到,他會得這種坐輪椅的病。
當(dāng)初她們拜把子的時候,我奶奶攔住了我姑姑,其他的那些小姐妹,后來因為這個丈夫瘸腿的玉梅,一回先是她公公生病,杠把子的大家都去隨了人情份子,一回又是她公公死了,大家又去隨了人情份子,后來她男人瘸了,大家又去花了一回錢。
后來別人家有事情,她一次也沒還這份人情份子。大家也知道她有難處自然也不好提起。再后來,好像大家這杠把子的事情,都不再提了,規(guī)矩也沒了。其他人說起這事,都說是讓她給坑了,就我奶奶聰明,拉著我姑姑,沒讓去上這個當(dāng),都問我奶奶,難道是有先見之明嗎?
我小姑定親以后就隨著我小姑父去了南京做小生意,我小姑父人很勤快,又老實善良,倆人偶爾拌嘴,我小姑生氣吵他,他也只是笑笑,倆人從沒有正兒八經(jīng)吵過架。
我小姑過去剛到一年就生了我表弟,大家都很歡喜。我奶奶想給小姑補辦一個婚禮,小姑的婆婆也是這么想的,她跟我奶奶說:“我們又不是騙來的媳婦,當(dāng)然要放掛鞭炮光明正大的娶進(jìn)來了,再說了,我們也不圖什么嫁妝,孩子都生了,我孫子都有了,這不比什么都好。”
我大娘和我媽可就沒那么好說話。倆人一合計,就壞了我們這些小孩,諾諾和我,當(dāng)時都是四五歲的年紀(jì),倆人就跑我奶奶和小姑面前喊道:“大姑娘丟人了,大姑娘生孩子丟人了。”
我小姑瞪了諾諾一眼,她慣是個會看臉色的,就不說了,我小姑瞪我,我傻啦吧唧的還在那里喊。
我小姑在我奶奶跟前哭:“還沒到外人笑話,我倆個嫂嫂就這樣對我?!?p> 我奶奶安慰了她一會。
我奶奶去找我大娘商量,說是給我小姑補辦一個婚禮,陪嫁給做一個衣櫥就行。
我大娘當(dāng)時就懟了回去:“辦什么辦,還嫌不夠丟人,誰興的這種人,還沒嫁人孩子都生了,不嫌丟人,我還嫌呢!”
我奶奶背過身去,抹了一把眼淚回去跟我小姑說:“沒你爹在了,你二哥不在家,你大哥又是個聽老婆的,我也說不過你嫂子,你這婚禮補不了了?!?p> 當(dāng)時我小姑婆婆把一小車的彩禮,什么洗發(fā)水,肥皂,毛巾,臉盆,襪子,好多零碎的東西都已經(jīng)送來,日子都已經(jīng)算好,因為我大娘這一句話,就堵了這喜事,沒辦成。
在我兩歲的時候,我爸回來一次,帶了好多好多好吃的,山楂糕,大蘋果,牛皮糖,奶糖,我趴在院子里的石磨上,扒開一塊糖,放嘴里咂吧一下就吐磨眼里,又扒開一塊糖,再吐,再扒開再吐。我奶奶把那些糖果撿起來,拿塑料紙包起來,吃的時候再放水里洗洗。她一邊撿一邊罵我:“這欺天的孩子,看你這樣,將來也不是個有福氣的?!?p> 后來我爸走了,我媽懷孕了,去計生辦把孩子給打了。
我媽買很多圖畫,叫我識字,逼著我學(xué)了好多字,我媽比較強勢,帶孩子也沒有多少耐心。我兩三歲的時候,能認(rèn)幾百個漢字了,我六姨不認(rèn)幾個字,我和她逛街的時候,念墻上的那些宣傳標(biāo)語,遇見不認(rèn)識的字我直接跳過去,她以為我都認(rèn)全了,直夸我是天才,神童。
到了我四歲的時候,我媽又懷孕了,我爸還是讓她打了,我奶奶勸我爸:“萬一是個兒子,你不后悔?”
我爸:“是個兒子也沒辦法,不然這飯碗就不保了。”
但是當(dāng)時還是有一些人違反規(guī)定的,把孩子偷偷生下來,放親戚家里偷偷養(yǎng),只是這戶口是挺難辦的。
我媽跟我四姨商量完就把我弟弟生下來了。
那個時候,我爸回家就跟人家搓麻將,還老輸錢,我媽很生氣,跑派出所去告他,派出所去人的時候,我爸是順從的跟著走的,他雖然賭博,卻還敬畏法律,被人抓去拿電棍給打的,回家只能趴著,屁股很久才好。倆人老吵架,我媽在家里,他在部隊,倆人老不見面,信里你儂我儂,見了面,我爸又老被以前的一些舊友邀約去玩,他也想出去炫耀受人追捧,他一出門,我媽就不高興,問他去哪,干啥,幾點回來。
倆人就容易吵架,假滿了我爸又戀家不肯走,我奶奶又嫌他:“一個大男人,兒女情長的,前途還要不要了?!钡鹊讲筷牥l(fā)來電報催他,又在我奶奶的嫌棄下才走。
有一次,我爸本來跟我媽說好了去我四姨家里,因為我四姨家的大表嫂幫我媽織了一件毛衣要去拿,我在我大娘家里玩,我媽讓我爸去把我抱回來,我爸去抱我回來,就跟我媽生氣不肯出門了,不知道我大娘又壞了什么事情。倆人吵到后來把大衣櫥都砸了。男人都是這樣的,我二嫂和我妯娌每次跟我們眼前壞點事情,大輝也要跟我吵架。
我爸今年五十多歲,回家的時候,我大姑仍然跟我說:“你爸這個人,不識人心好壞?!?p> 我說:“可不是,傻啦吧唧,白活這么大年紀(jì),還聽我大娘胡天話地?!?p> 我妯娌跟大輝說,她們娘倆一個月就花六七百塊錢,而我?guī)z個小孩其實生活費每個月一千五百塊錢就足夠了。她狗屁的一個月六七百塊錢,我不稀得跟她爭,她一會幫她爸媽充話費,自己買一個內(nèi)衣都一百幾十塊錢,整天沒事還在外面偷偷買什么好吃的好喝的,讓我在小區(qū)門口撞見好幾次。自己去商場買一個金鑲玉,花九百多。
我家小孩子我是比較寵了一點,也是因為他們太挑食,不愛吃飯,有時候,果凍,面包蛋糕我也會給買一點,一個月花兩三千塊錢,大輝就不樂意,罵我敗家,說村里就沒有我這樣的,妯娌還添油加醋的睜眼說瞎話,說我這樣會把孩子給慣壞了,合著可不是你孩子,心眼可真壞呢。大輝就為這個跟我老吵老吵,每次問他要錢,就是三百兩百的給我,花不了幾天,問他要,還嫌我花的快,亂花。
真是奇葩的很,我給三歲的女兒買個畫筆,他嫌孩子到處亂畫,給扔垃圾桶里,還不算完,嫌我教不好孩子,整天縱著孩子一身毛病不懂規(guī)矩。我真的很想殺死他算了,這世界上怎么會有這種無腦的低等生物。整天就會聽他弟媳胡說。就跟我找茬。那個奇葩妯娌也是,還真是喜歡對我們的生活指手畫腳,唯恐天下不亂的。
有一次我公公見了公爺爺也不搭腔,公爺爺主動跟公公說話,公公也不理他爹。過了一會,公爺爺走了。我問我公公,我說:“你這么久不回家,才見爺爺一次,不去他老人家里坐一會聊聊天,見了面都不理,這么不孝順的?!?p> 他說:“八月十五,他外甥送的東西,他都給你大爺了,這事,好幾個人跟我說了,”
其實也就是我婆婆玩的好的兩個大娘說的。
我哼笑了一下:“我大爺?shù)媚莻€病,現(xiàn)在也不能出去掙錢了,都說娘疼嬌兒,比較軟弱的那個更需要人疼,況且,孫子和外甥還不是一般遠(yuǎn)近,那是外甥送的東西,孫子沒送禮就說不過去了,他這么大年紀(jì),沒要你給生活費,沒讓你養(yǎng),你還想從他身上搜刮一點,這想法就是錯了?!?p> 他沒再說話,我真是很好奇,五六十歲的人了,居然聽人家?guī)拙溟e話就跟自己的親爹置氣,難怪當(dāng)初我爸不耐別人挑撥跟我媽吵,大輝那個沒腦子的也跟我吵。
這種事情,大概早前古書也有定論,許仙和白娘子雖說情比金堅,不是也讓法海鉆了空子,不然許仙怎么會想法子給白娘子喝了雄黃酒,害她現(xiàn)出真身。許仙嚇的跑去寺廟要出家,白娘子以為他被關(guān)進(jìn)去的,才有了后來的水漫金山的打斗,最后被壓雷鋒塔下,白娘子出來雷峰塔以后選擇升天,把他們的兒子許士林留給許仙,想來是不愿意原諒許仙了,如果你遇見了一個許仙一樣的男人,就算你法力和白娘子一樣,這樣的婚姻你也無力回天了。。
都說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婚姻里的兩個人,如果對方對你都沒有對其他人更加相信。這真的是很可怕。
我爸打麻將被抓的時候,警察圍了一個院子,我爸沒有反抗,直接就跟著走了,這還不算完,那些以前參與的,也被審了出來,賭資,身上的錢都被翻了去,肯定是沒收了。夜里警察又去那些白天不在的參與賭博的人家里去抓,村里一個二大爺,出門上廁所的空,剛好警察摸去了他家里,問他家里人,家人膽子也大,說他沒在家出門去了。意思是去外地了。警察走了,他這廁所蹲的時間也夠長,剛好躲了一劫,這算是老天幫忙了。后來還經(jīng)常拿這事當(dāng)成笑話講,我媽去派出所這事我大娘知道,主意是我大娘幫忙出的,出了事情,我大娘第一個又把我媽給賣了出去,那些被抓的人就很生氣,說是要把我弟弟給填井里,我弟弟剛好又是個黑戶,沒有戶口,這可嚇壞了我爸。我奶奶也嚇壞了。連夜把我弟弟送到我四姨家里,我爸帶著我和我媽跑到部隊里。
部隊里有家屬院,應(yīng)該也不是突然有,或許過去是因為我爸不想讓我們?nèi)?,又或許因為我弟弟的出生才耽擱了。
那天夜里我弟弟還在睡覺,我弟弟那個時候才一歲左右,剛會走路,我們夜里凌晨就起來了。我四姨圍著爐子,給我們夾餅子,發(fā)面的,留著我們帶著路上吃的,面餅放在鐵夾里在爐子上烤,發(fā)面的餅,烤的兩面金黃。那是一個冬天,我弟弟是十月底的生日,那是他出生之后的第二個冬天,我媽和我爸也圍在爐子旁烤火,有些難過,我媽也很難過,應(yīng)該是對我弟弟的不舍,只有我,一個不會察言觀色的小孩子,那年我五歲。他們帶了一包行李,一包吃的,夾好的餅。還有咸菜。
走的時候,我弟弟還在睡覺,我爸媽都有些不舍,我們一家三口就坐了中巴車出發(fā)了,把我那個才一歲左右正在熟睡的弟弟撇在四姨家中,我奶奶不敢留他,怕被人填井,我爸不能帶他。沒法交代。
我們坐在中巴車上,過江的時候,車從碼頭開上輪渡,輪渡上好多輛中巴車,我爸下車扶著輪渡的欄桿吸煙,望著江水,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媽在車上吃著茶葉蛋也不說話,只有我,車上車下,來回跑。
滾滾的江水。
過了江,我們換乘了火車,咣嗤咣嗤,三天兩夜才到終點站,廣西隆林。
那里有個壯族自治區(qū)。離黃果樹瀑布比較近。
火車上,我側(cè)目看那些往后倒行的樹,嚷嚷頭暈,要下車,我媽訓(xùn)我:“頭暈,你不能不看外面,”很奇怪,看的我頭暈,我卻挪不開眼睛??匆搽y受不看也難受。好像就是強迫癥。我在火車上,有時候,滿車廂跑來跑去,有時候,趁對面的人睡著的時候,把人家的鞋帶亂綁一氣,有一次,我到一個小伙子跟前,看他吃豆腐干,饞的直流口水,他給我吃了一塊我還是不走,我媽使勁叫我也叫不回去,一直在他跟前把他的一罐子豆腐干吃光了才走。我們下了火車,那黑壓壓的人,密密麻麻,更重要的是,我從來沒有見過那么多的殘疾人聚集在那里,缺鼻子的,少眼睛的,四肢不全的,各種各樣的,都伸出一只手來乞討要錢。
我當(dāng)時嚇的哇哇大哭。我爸抱著我,牽著我媽,擁擠在那些攢動的人群,走出去,我們找了一個飯館吃飯,要了一碗狗肉,我沒有吃,他們兩個人吃光了。
去了部隊里,住進(jìn)了家屬院。我收到了很多很多好吃的,都是我爸部隊上的那些叔叔給買的。
我爸那個時候已經(jīng)升到營長了。很多屆滿的兵,是復(fù)員還是轉(zhuǎn)業(yè),也是歸我爸管的吧,于是就有一些人為了能轉(zhuǎn)業(yè)就給我爸送禮,送就送吧,不找我爸,直接找到家里來,把錢直接塞給我了。三百二百的,還有一些哇哈哈,八寶粥,健力寶。各種各樣的好吃好喝的,還有錢。那個時候,油條兩分錢一根,三百二百也是巨款了吧,我又不認(rèn)識錢,我認(rèn)識最大的錢是一塊的,那種五十一百的面額根本就不認(rèn)識,我又是有點傻乎乎的,錢拿著也不知道跟我爸媽說,直接和糖果紙摞一起塞床底下了。
我自己一個人睡一個小床,我爸媽都不怎么管我,我就跟一個野生的娃一樣,看著是有父母,父母還挺體面,我餓了,走到誰家,就在誰家吃,看見別人家面條端上桌,我坐下就吃,吃完就走,別人也不好攆我,她們后來還會去跟我媽說:“哎呀,那個小婧呀,在我們家吃了一大碗面條呢!吃的可開心了。”我媽大概也不是很當(dāng)回事的。
大多數(shù)的時候我還會餓的哭,我爸媽在坐在桌子跟前吃飯,我一看見是白米飯我就坐在門口,手抓腳脖子,嚎啕大哭:“我好餓,我想吃煎餅?!?p> 我媽:“這里哪有煎餅給你吃,愛吃不吃,還是不餓。”
我從小就不愛吃白米飯,一直到現(xiàn)在,我也不愛吃。我就愛吃煎餅,卻一直和這個美食無緣。他們坐在屋里吃飯,我坐在門口餓的直哭。也每人管我,能跑到鄰居家里討到一碗面條對我來說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我們在那里用的是電爐子,一打開,一圈一圈火苗蹭的就出來了。我媽偶爾也會給我煮點方便面,大多數(shù)的時候,我就是喝八寶粥,哇哈哈來充饑。長得跟一個豆芽菜一樣,又瘦又小。
我爸有時候帶著部隊去山上修轉(zhuǎn)盤公路,要炸山,我爸會給我買面包,椰子汁,帶著我一起去,看他們拿京劇里唱戲那種差不多的長槍,在地上鑿出一個一個洞來,把炸藥一節(jié)一節(jié)埋進(jìn)去,理好引線,大家躲在鐵皮房子里,一個跑的快的人去點引線。炸的時候,有一塊石頭掉到了屋頂上,鐵皮屋頂凹進(jìn)去一個坑。大家又撬下來。
我沒等到他們結(jié)束就自己跑回去了,跑著跑著迷了路。路上遇見一個瘋子,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想跟著她,她發(fā)現(xiàn)了以后,就撿了一個棍子要打我,我就跑,她轉(zhuǎn)身走,我又跟著她,就這樣幾個回合以后,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一個我完全陌生的地方,我找不到家,也找不到我從哪里來的。她一腳一腳,踩在黃色的淤泥里,拔腳的時候,腳上的泥巴特別厚。到了不知道第幾次,她更兇的追趕我的時候,我沒命的跑。不知道往哪跑,完全是沒有方向的跑。跑著跑著,突然就認(rèn)出了那是回家的路。我開心極了,也不顧疲憊一路就跑回了家。
一個兵,我爸給他辦的是復(fù)員,他想辦轉(zhuǎn)業(yè),我爸不答應(yīng),可能他也送了禮了,只是我爸還不知道,因為錢都被我放進(jìn)了我的床底下,大概已經(jīng)有七八千塊錢了,五十面額的,一百面額的,我只是覺得好看,不知道那是錢,跟我積攢的糖果紙放在一起。我還挺喜歡的,那是我自己秘密的寶貝東西我爸媽都不知道,他們也不關(guān)心我喜歡什么。
他就很惱怒,讓我爸給他辦轉(zhuǎn)業(yè),我爸就不給辦,他揚言說:“你信不信,我回去叫我老鄉(xiāng)來打你。”
我爸:“你有多少老鄉(xiāng)都叫來,我哨子一吹,三個連的兵都在,你能叫來多少老鄉(xiāng)?要不然我還可以給你一次機會,跟我單挑。”我爸以前在部隊上,擒拿和格斗都是最好的,他因為在家上高中的時候就拜了師傅就學(xué)過。那個人吵也吵不過,打也打不過很是憋屈。我爸回去問我媽錢的事情,我媽說不知道,他們兩個天天為這事吵。我只知道他們吵架,也不關(guān)心他們?yōu)槭裁闯?,我那個智商真的也關(guān)心不了什么事情。
我弟弟在四姨家過的并不好,那時候我舅在沙場干活,我四姨忙著縫草帽,我弟弟整天站著哭:“媽媽,媽媽。”
他可能不能理解,為什么媽媽姐姐突然都不見了。他從會走的時候就蹲下尿尿拉屎,經(jīng)那一次的分離,
他嚇得不住下抽噎,拼命壓抑哭聲。我奶奶去看他,買了一條餅干給他,他也只管抱著餅干不知道吃,我六姨帶著家里的幾個孩子在那里吃草莓,他也不過去,只是摟著我奶奶的脖子。
我奶奶要回家了,又不敢?guī)丶揖褪怯X得他好可憐。
一個孩子,被迫離開了自己熟悉的親人,從新去和自己不熟悉的親人建立依賴。不知道他哭了有幾個月,反正時間應(yīng)該也不短。
我奶奶回去的路上也哭了一路。我弟弟變得又瘦又黃,完全沒有從前和媽媽在家時候的樣子了。
我在部隊里經(jīng)常生病,住院也是常有的事,大概是因為爸媽吵架太頻繁我才太容易生病,
后來他們天天吵。吵了很久。都沒有人關(guān)心我。我像是一個多余的人。
有一天下雨打雷,我害怕的嚎啕大哭,我媽兇我:“害怕就鉆床底下去。”
我就真的爬在床底下待著了,而且還真的就不害怕了。
我爸爸吵架吵得不肯回家,出去和別人搓麻將,認(rèn)識了一個女人,也是離了婚的,倆人搓麻將搓出了感情,那個女人一臉麻子,黑不溜秋,還很胖,但是善解人意呀,經(jīng)常開一輛黑色桑塔納去部隊找我爸,她姓田,暫且叫她田姨。這事我媽也就知道了。
他們晚上又吵,我媽要帶我走,我爸跟我說:“你媽媽是大猩猩變得,你跟她走,她在火車上就把你吃掉了。”我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也相信這鬼話,最早聽過的謊話居然是我爸說的。我那天晚上嚇得都不敢跟我媽一起睡覺。
但是第二天一早起來又看不見我爸了,還是我媽給我做的早飯,我又犯迷糊了,一個人呆坐那里,我媽叫我吃飯我也不理,我媽又罵我:“你爸疼你,一早就跑出去也不理你的。”
有一天我媽在我的床上褥子下扒出來了那些錢,應(yīng)該是有好幾千塊錢,她把錢都收拾了,還很高興,帶我去買了新衣服。然后收拾行李要回家。
我們?nèi)チ嘶疖囌荆抨犎ベI車票,把我和行李一起放在一個角落里,火車站里都是人,密密麻麻,排隊很嚴(yán)格,車站的站務(wù)人員拿著電棍,一旦遇見強行插隊的人直接就掄。
隊伍從窗口排到外面的走廊上,我媽媽站在最后面一個排隊,她每次快要排到前面的時候,我就因為恐懼和不安開始哭泣,我那個時候也就五六歲,說來也很奇怪,我小的時候,特別容易受驚而被嚇得失魂落魄,經(jīng)常被嚇到不愛說話,做噩夢驚悸哭泣?;蛘呤且恢缓?,或者是什么別的東西,這種情況一直持續(xù)到我十二三歲才好一點,整個童年都過的非常渾渾噩噩的。
她被我哭的不安,就只好過來哄我,她靠近我我就不哭了,把我安撫好了,她又過去從新排隊,然后快要排到前面的時候,我又嚎啕大哭,如此反復(fù),車站一天也沒有買到票,到了下班的時候,我?guī)胰チ艘粋€小旅館找了地方住下,洗澡的時候,因為腳下的地板磚太滑,我摔了一腳,摔的后腦勺,我又哭泣,這一天,我的心里一直充斥著極大的恐懼,我媽她不懂一個小孩子的心思,所以她的安撫毫無作用,我們后來去了床上睡覺,她讓我一個人待在房間,她要出去買吃的,我的恐懼又到了極點,抱著她嚎啕大哭,說什么也不讓她離開。然后我們就睡覺了。
一個孩子,在成長的路上,究竟又該承受多少眼淚和傷痕。這一點上,我一直覺的我的父母太不稱職了。。
我媽后來帶我去了六姨那里,我六姨他們在杭州做生意,從最開始撿菜葉子,住橋洞,到后來,生意越做越順,淘到了很多金,第一年(87年)就在上海掙了三萬塊錢,后來又轉(zhuǎn)去杭州做生意,當(dāng)時來說,一個萬元戶就是富豪了,她蓋了他們村的第一棟兩層小樓,后來幾個子女都讀過大學(xué),別人家里供一個大學(xué)生都吃力的時候,她蓋兩棟樓,供出三個大學(xué)生,給孩子鋪好了路,都有房有車,過上了小康生活,大表姐在醫(yī)院,還有一個在公司,還有一個搞建筑的。
但是我在杭州待著的那一年,記憶是完全空白的,很不可思議,在那之前的事情,之后的事情我多少都記點,只有那一年的記憶完全空白。后來我媽就把我送到奶奶家里了。她送我回去的時候,我已經(jīng)不哭了,而是已經(jīng)木訥的連哭都不會了,跟母親最應(yīng)該有的那種親情依賴也沒有了。我不知道訛人,她說怎么樣就怎么樣。
她把我送到村里她就走了。她走了以后,我才哭了。我趴在大樹上哭。我鄰居見了我問我哭什么。
我說:“我媽媽不要我了?!?p> 我鄰居說:“你媽媽不要你,你還有你奶奶呢,我?guī)闳フ夷隳棠??!?p> 自此,我們一家四口分散天南海北各個地方,沒有團聚過。在那之后我就見過我爸三次,一次是我上二年級的時候,一次是我弟弟結(jié)婚那天。一次是2019年過年他們一家三口回來看奶奶那次。
我和媽媽還有弟弟生活在家里的時候,最幸福的記憶就是我媽媽每次在水槽洗衣服,我和弟弟就去玩水,她就讓我們拿家里的酒瓶子去小賣部換氣球,或者是泡泡糖,那時候,馬路上還看不見汽車,所有的孩子都是到處亂跑,只要認(rèn)得回家的路。我領(lǐng)著弟弟一起去換泡泡糖,有時候我弟弟淘氣,我媽故意拿著跟秸稈要打他,我也當(dāng)真的護(hù)著他,他還往我身后躲。
到后來因為我的不懂事,我弟弟跟我也生分了,一直到現(xiàn)在,我們姐弟倆關(guān)系非常一般,從不像別人家的子女那般親近。我知道,他心里或許對我還會有那么一點怨恨。
那個時候,日子過的似乎還不錯,不過時間非常短暫,大概也只有幾個月,后來我媽回家以后,把我弟弟超生的事情就捅到了部隊上,還拍了照片發(fā)過去,我媽要和我爸爸離婚。她是一個性格非常強勢不肯妥協(xié)和原諒別人的人,部隊派了人到家里來走訪調(diào)查,事實清楚以后,取消了那個獨生子女證,要我爸把這些年領(lǐng)的補助還有我弟弟的超生費給付了,一共罰了六萬塊錢。不知道那六萬塊錢我爸是怎么交的。部隊對我爸的懲罰是,讓他轉(zhuǎn)業(yè)回我們老家的縣城,管理剛弄出來的火葬場,那個時候,火葬場不好管理,因為老百姓的意愿是死了入土,火葬場火化死人要強制執(zhí)行,我爸還不想弄那個事情,直接就離開了部隊。不過好在我弟弟的戶口是弄上了,從此不再是黑戶。
倆人離婚鬧到法庭上,我爸一開始開庭之前到我四姨家里要去協(xié)商。我媽和四姨把他開去的汽車也砸了,我弟弟拿門簾子把自己卷在里面露出一雙不安的小眼睛。
我就是呆呆的,也不說話。
法庭上,不知道他們什么問題沒有商量好,離婚也沒判。我媽是不愿意原諒他的,她很決絕,她的目的就是搞垮我爸的前途,然后再甩了他,兩敗俱傷,我爸的前途走了下坡路。我媽失了婚失了家。她帶著我弟弟去了杭州投奔我六姨了。
我開始跟著我奶奶生活,那年我七歲,我奶奶六十九歲。村里很多小孩也不認(rèn)識我,看見我都會問:“這個小孩誰家的,從哪來的?!?p> 我爸離開部隊和田姨去了貴州。倆人就在一起了。世界上最傻的原配就是我媽這樣的,立馬給小三讓位。讓別人順理成章。
自己順著自己的心意就是把日子過的一塌糊涂,如果他們能多想想我和弟弟,多想想這個家,不是那么任性妄為,就不會以這樣失敗的家庭和人生立世。
他們這一段孽緣,算是終止了,但是我和弟弟,還要承受這樣家庭帶給我們的傷害。童年過的凄凄慘慘。
我奶奶那個時候,還要種地,還要繳納公糧。放假的時候,夏天,早上我奶奶起來做飯燒開水,吃完飯,把涼好的開水,裝進(jìn)水壺里,帶著我,扛著鋤頭,我們一老一小,慢慢悠悠的走到地里,十二三里的路。走到那里就把我累壞了,我奶奶讓我?guī)退苫?,我不肯,睡在地上,四腳朝天,呼呼大睡,任她怎么樣叫我也不起來。到了下午,太陽西沉的時候,她帶我回家,我一邊走一邊哭,累的腿疼,不肯走,她拉著我,哄著我:“到前面給你買冰棍,趕緊走?!彼鋵嵅恢赖氖牵覍Ρ饕稽c都不感興趣,但是因為她這樣說,我也不想再鬧騰,只好堅持走下去。一路上如此反復(fù),總要吃三四根冰棍才到家。
第一天開學(xué)上學(xué)的時候,我是一個人去學(xué)校,別的小朋友拉著媽媽的手,哭鬧著:“媽媽我要回家,我不想上學(xué)?!蔽倚睦锬欠N無名的悲傷和失落,卻沒有發(fā)泄的出口和通道。無法表達(dá)。壓抑著。
我放學(xué)就趴在磨槽上寫字,就是那個我兩歲時候往里面吐糖塊的石磨。寫完字,我就爬院子里的那棵香椿芽樹叉上,看著夕陽沉下去,心里特別悲傷,特別難過。我想,如果當(dāng)初,我爸媽沒有結(jié)婚,就不會有一個這么可憐的我了。我不知道該怎么想這件事情,怎么想都覺得委屈。我不知道事情為什么這樣發(fā)生。為什么我要承受這些。
第二年我奶奶七十歲了,地種不了了,就都給了我大娘,那個時候,公糧也取消了,再過幾年,種地的還有補貼。我和諾諾上小學(xué)二年級的時候,大娘地里活忙的時候,把我和諾諾一起叫到地里干活,比如給那個玉米幼苗喂化肥的時候,那種白的發(fā)亮的化肥,刺眼也辣眼,眼淚鼻涕噴嚏止不住,還要強忍著干活。那天早上,諾諾吐得連膽汁都出來了。因為早上沒有吃飯,餓的。大娘讓我們兩個回去吃完飯再來。我們跑回家,拿兩個饅頭就跑回去,傻了吧唧,連偷懶的心思都沒有。就算是那樣,收成的時候,我奶奶一粒糧食也看不到。我鄰居也說,大娘也該給奶奶一袋糧食的。我奶奶和我生活費是我爸給的,每個月一兩百塊錢。
那個時候我家院子里還有一棵大楊樹,和一棵梧桐樹。每到夏天,總能抓到很多蟬,那是我最解饞的美味了。后來樹長的太大了,我奶奶擔(dān)心刮大風(fēng)刮到砸到什么。那年春天,雨水大風(fēng)也大,好多樹被連根拔起。我奶奶就查聽著賣了那兩棵樹,去的人看了看,說樹太大,弄不好會砸到什么。
后來去的兩個伐木工,很有自信,他們一個鋸,鋸?fù)暧美K子拴著往下放,一截一截弄完了,技術(shù)特別好,什么也沒砸到,忙活了一大半天,完美的手工,兩棵樹給了兩千八百塊錢,他一遞錢,我大伯就過去了,把錢給拿了去:“我娘年紀(jì)大了,別有小偷來偷了搶了,我給收著?!?p> 他都拿去了,過了幾天我奶奶找他去要,他也不給。我奶奶說:“那個錢要不然分三份,我一份,你一份,我那份給你,但是剩下的一份,給你小妹做一個衣櫥,當(dāng)初,她連婚禮都沒有補辦成,我拉扯一回閨女,打發(fā)她出嫁,怎么著也得給她置辦一件嫁妝?。 ?p> 我大娘跳著腳罵:“你來問我要錢,憑什么啊,你就不老了,不生病了,不死了,不送殯了,你指望誰的啊!”
我奶奶抹眼淚走了。
有一次我奶奶發(fā)燒燒到將近四十度,人都迷糊了,她上完廁所,褲子都不知道提了,我把她褲子給提好,摸著她燒的很厲害,當(dāng)時我才十三歲,我跑去找我大伯:“我奶奶生病了。燒的很厲害?!蔽掖蟛盐夷棠趟偷叫≡\所,告訴我:“我家里還有事,你去叫你姑姑來?!蔽胰グ盐倚」媒o叫了來,我奶奶掛完水,我小姑給付的醫(yī)藥費:“你大伯這個人,可真不孝順,按說,我們出了嫁的閨女,他是當(dāng)兒子當(dāng)哥的,這醫(yī)藥費還要問我要?!?p> 后來我奶奶又賣了一棵樹,賣了一千四百塊錢,賣樹的時候我大伯又去了,把錢又拿了去,我奶奶買煤炭,問他要了三百塊錢。他磨磨蹭蹭不情愿的給了。之后的那些錢也沒了下文。我小姑給我奶奶買了一個電飯鍋,我奶奶也不會用,我大娘知道了了就給拿走了。
我奶奶蒸饅頭,我大娘就拿笊籬去裝走一多半,我看了她一眼,她還兇巴巴的說:“看什么看,你奶奶能做飯給你吃,,就也該有你哥哥姐姐吃的?!?p> 我奶奶給我爸剛蓋好房子的時候,村里按照人口,每人領(lǐng)了兩棵銀杏樹,我奶奶和我爸還有我小姑,領(lǐng)了六棵樹,栽到了院子里,那個樹結(jié)果子特別晚,為了能早結(jié)銀杏果賣錢,大家開始給自己家的樹嫁接。我奶奶沒有錢嫁接,找我大伯大娘他們借錢,他們不借。我奶奶說,不嫁接就不嫁接,反正它早晚得結(jié)果子。
他們家的樹都嫁接了,后來結(jié)銀杏果了,但是嫁接的樹就不怎么往高了長,我家的樹,長的特別高,直直的,樹形好,結(jié)果子都是三十年以后了,我都快三十歲了,銀杏果早就不值錢了,值錢的是沒有嫁接的銀杏樹,和嫁接的銀杏樹價錢差十倍還多。我大伯大娘后來一直打我家樹的主意,要賣樹,我奶奶不讓,說是將來留給我弟弟的。跟我奶奶生氣。大伯跟我說:“這樹是我和你大娘栽的。”我沒反駁,我不想跟他們爭執(zhí)這個事情。
我小時候,我媽有時候也回去看看我,給我點零花錢,有一次,她剛進(jìn)村子,碰上了我大娘幾個人,我大娘堵著她,不讓她去我奶奶家里見我。
我大娘說:“誰讓你來看孩子的?!?p> 我媽:“我來看自己的孩子管著你什么事?!?p> “管我什么事,我告訴你,要么帶走,要么不見,你要是不帶走就不許你再來看,你要是帶走,再送回來就不行?!?p> “我想見就見,你管不著。放這里是她奶奶帶著又沒讓你帶。”
倆人一言一語就打了起來。我嚇的哇哇大哭,跑我四姨家里去搬救兵,我四姨我舅帶著我大表哥跑過去,我大娘早跑遠(yuǎn)了。
后來,我大娘當(dāng)著我的面罵我媽媽,我不讓她罵,她就扇我耳光。我鄰居幫忙給拉開了。我耳朵聽了下降的厲害,我媽后來叫我,我也聽不見,她帶我去醫(yī)院治了幾次,后來好了一些。有一次我爸回來了,我和奶奶還有大伯大娘一起去見他,我們在飯店吃飯,我大娘胡亂告我的狀:“跟我爸說,我有多可惡,多不聽話?!比际菬o中生有,瞎話連篇。我又氣又傷心。
總之,如此種種的事情,特別多,沒有父母庇護(hù)的孩子究竟會有多可憐。
在最底層,看見了惡人最真實最不掩蓋的丑陋。
九歲那年,我大伯他們家在自留地里種了很多瓜,西瓜,甜瓜,黃瓜。那個時候,我們那個地方?jīng)]有人開始種西瓜,其實我們那里的沙土地是非常適合種西瓜的。
黑色的大西瓜長得很漂亮,那種西瓜有個很有趣的名字,叫地雷。
瓜快熟的季節(jié),我和諾諾被派到瓜地看瓜,防止偷瓜賊偷瓜,大夏天的,太陽火辣辣的烤著,我們倆一待就是一整天,餓了渴了,倆人就摘那個甜瓜吃,吃多了,也不好。吃的拉肚子,瓜種又整個囫圇的出來了。
有一天中午,我倆剛又在地頭解決了五谷輪回的事情,就來了一個五十多歲,夾雜一些白發(fā)的老大娘,她拎著一個大編織袋,坐在地頭跟我們聊天,看起來好親切。讓我們這個悶熱的中午似乎變得清涼不少。她說她是出來挖野菜吃的,然后問諾諾是不是有個哥哥。諾諾說是的。
她:“那就對了,你哥哥是不是在街上上中學(xué)。”
諾諾:“是的??!你怎么知道?!?p> 她:“你哥哥和我兒子是同學(xué),經(jīng)常去我家吃午飯的。這么熱的天,你們兩個在這里困不困啊?我給你們兩毛錢去買冰棍去?!?p> 那個時候,冰棍剛從五分錢漲價到一毛錢。
諾諾接過錢十分高興,拉著我去買冰棍,我:“你去,我留下來看瓜?!?p> 她不愿意自己一個人走那么遠(yuǎn)的路。我:“那我去,你留下來。”
她又怕我偷吃,又怕冰棍化了,老大娘:“你倆一起去,我給你們幫忙看著,正好我也歇歇?!?p> 在她倆的堅持下,我就同意和諾諾一起去買冰棍了。
我倆吃上冰棍喜滋滋的往回走。到了地里就傻了眼,地里的西瓜都不見了。
那個老大娘也不見了。我很納悶,這么多的西瓜,她是怎么弄走的。
這可能是我們生平第一次被騙子騙到。下午大伯和大娘準(zhǔn)備去摘西瓜,發(fā)現(xiàn)地都空了。晚上回去,諾諾被大娘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通。自從那以后,再也沒有種過西瓜。都是種蘿卜,萵苣之類的。這個東西收成的時候,比較耗時,而且大家都在種。所以也是比較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