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 第二十二章
蕭雨歇醒來的第七日,天空先是飄起了毛毛細(xì)雨,后又因天氣過于寒冷,細(xì)雨變作了一粒粒粟米大小的冰珠砸將下來。落在竹葉和黛瓦上,發(fā)出細(xì)細(xì)的聲響。
青穀來到蕭雨歇房中時她正在打坐,等她氣息運(yùn)行完畢身上靈力盡收之時,青穀剛想開口說話,另一個聲音先一步從院子里傳來。
“我問過路先生了,他說你的身子已經(jīng)大愈,和從前沒什么分別了?!痹屏骶罢驹谑捰晷姆块T外說道。
蕭雨歇知道外面的天氣,但透過窗戶,她隱約看見,院子里的人并沒有打傘。
屋內(nèi)沒有任何回應(yīng),云流景不急也不動,就這么站在院子里等著。
過了約半刻鐘,青穀沒有問蕭雨歇的意見便過去將門打開。
下的不是雨,云流景的衣服并沒有淋濕。但因?yàn)樵S久未動,他的肩膀上已經(jīng)存了一層小冰珠。臉頰也微微發(fā)紅,像是被冰珠砸的。
“就算下的不是雨你也不能不帶傘啊,有什么話先進(jìn)來再說吧?!鼻喾Y開口道。
頓了頓,并沒有聽見蕭雨歇的反對,云流景才抬步向前走。不知為何,他肩上的冰珠依舊穩(wěn)穩(wěn)地待在原處。
云流景在墊子上跪坐下來,看向蕭雨歇:“看上去確實(shí)已經(jīng)痊愈了?!?p> “嗯?!笔捰晷c(diǎn)點(diǎn)頭,臉上無過多表情。
青穀原本坐在蕭雨歇身旁,此時想要起身卻被她暗中拉住。
云流景接著道:“等天氣放晴,我?guī)闳ヒ粋€地方。”
“何處?”
“雨黃閣?!?p> 那是哪里?蕭雨歇之前從未聽過這個名字,她問道:“何事?”
“報(bào)仇?!?p> ……
“師兄,師姐他們此去安全嗎?”云流景和蕭雨歇離開之后,青穀開口道:“那畢竟是云門的主母?!?p> “放心,他們會把握分寸的?!绷玉普f道。
青穀不知道的是,云徊的夫人不僅是云門的主母,還是不周山掌門鄢不已的親妹妹。在他們父母那一輩,鄢姝窈因?yàn)槌錾砀哔F、相貌上乘且修玄天賦也不差,是當(dāng)時玄門的風(fēng)云人物,受到諸多玄門子弟的追求。
不過這些身份名頭,在云流景那里知道和不知道完全沒有什么區(qū)別。
原來,云流景所說的雨黃閣也在榮余之山,只不過是獨(dú)立于云門之外的一處院落。
云流景帶著蕭雨歇來到此處之時,見院門外有云門弟子把守,來到內(nèi)院,也有諸多弟子帶著兵器來回巡視??瓷先ゲ幌袷窃诒Wo(hù)這里,倒像是看守。
“這里這么多房間,你知道她在哪兒嗎?”蕭雨歇問道。
“不知道?!痹屏骶皳u頭,接著卻道:“不過,肯定有人知道。”
待一隊(duì)巡視的人走過,云流景尾隨其后,悄無聲息地將最后一人截下。
那人被蕭雨歇用劍架在脖子上,自然不敢輕舉妄動,此時仍背對著二人。
“你們主母現(xiàn)在在哪兒?”云流景開口問道。
“在……在書房。從這兒直走再右轉(zhuǎn)就是?!蹦侨苏f起話來有些結(jié)巴,不知是原本就這樣還是嚇的。
蕭雨歇將劍收回來,那人略一轉(zhuǎn)身便看到了云流景:“大……大公子……”話音未落,便被云流景一掌劈暈過去。
“若云門弟子都如你這般貪生怕死,恐怕離衰落也不遠(yuǎn)了?!痹屏骶坝行嵢?,將地上那人踢到一旁草叢中,和蕭雨歇一起向著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書房之中,鄢姝窈妝容精致、衣袍整齊華貴,正握著筆低頭為一幅畫題字。聽到房門處傳來的動靜,下筆頓了頓。一瞬之后,動作繼續(xù),頭也不抬地說道:“你過來了?!?p> 沒有聽到想象中的指責(zé),她抬頭向房門處望去。手中的筆霎時掉落,濺出的墨汁將整幅畫面破壞掉。
“怎么會是你,你來干什么?”鄢姝窈看到云流景之后,先前的尊貴和從容瞬間蕩然無存。在看到一旁的蕭雨歇時,則是滿臉震驚。
靈識受損的人怎還有生還之理?
“自然不是來找你喝茶的?!痹屏骶澳樕廁F,話音未落,便展開手中的赤面烏骨扇向著鄢姝窈攻去。
同時對蕭雨歇說道:“對付她我一人足以,你守著這里,不要讓人進(jìn)來?!?p> 蕭雨歇聞言,握住劍柄的手松了下來。
兩個人打斗的聲音并不小,很快引來了巡視的弟子。但都被蕭雨歇擋在外面不得進(jìn)入。
三刻鐘之后,鄢姝窈敗下陣來,滿身狼狽地倒在地上。
蕭雨歇看見她的左手無力地垂著,手腕處不停地有鮮血涌出,明顯是手筋被挑斷了。
云流景將折扇收起,走到鄢姝窈身旁蹲下來,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你背后之人是誰?”
鄢姝窈閉口不言,眼神卻閃了閃。
云流景繼續(xù)說道:“以你的修為,除非受人指點(diǎn),否則不可能一舉便傷了她的靈識。”說著,向蕭雨歇看了一眼。
接著道:“而且,你那一掌原本是打向我的,恐怕是有能將我置之死地的把握吧?!?p> “你本就該死?!臂虫貉酆苟荆骸澳阍趺床蝗ニ??”
“我不明白到底是何時得罪了你,竟讓你恨我至此?”雖然和她并沒有什么交涉更毋論感情,但被這樣的眼神盯著依舊會讓人極不舒服:“只是因?yàn)榕挛覔趿四銉鹤拥穆穯???p> “這么多年,我表現(xiàn)的還不夠明顯嗎?你們趨之若鶩的那個位子,我根本不感興趣?!?p> “哈哈哈……你果然是她生的,和那個賤人一樣虛偽?!臂虫号鸬溃骸澳阍趺床桓黄鹚?,啊?你就應(yīng)該和她一起去死!”
“你……”鄢姝窈被掐住脖子脖子,直接從地上提了起來。云流景真正發(fā)起怒來,面上并不會猙獰,只是一雙眼睛幽深得嚇人:“你敢侮辱我母親……”
“流景,住手!”
“母親!”
蕭雨歇的手握住云流景的手臂的同時,另外兩道聲音從門外傳來。
“放開我母親!”云流岸拔劍刺向云流景,卻被蕭雨歇一劍挑開。
看著他再次出手,蕭雨歇比他更快一步擋在云流景身旁,兩人立即開打。
云流景轉(zhuǎn)頭看著走進(jìn)來的云徊,還有招招攻向蕭雨歇要害的云流岸,松手將鄢姝窈扔在地上。同時將赤面烏骨扇打出:“你適可而止!”
蕭雨歇明顯留情了,若是她和云流岸一樣的打法,云流岸現(xiàn)在不死也要重傷。但是此舉卻導(dǎo)致她自己險(xiǎn)些受傷。
紅黑相間的折扇擦著云流岸的脖頸飛過,他的頸部瞬間多了一條不致命但血流不止的口子。
云流景將赤面烏骨扇收回,同時拉著蕭雨歇回到原處——隔在云徊和鄢姝窈中間。
云流岸不顧脖子上的傷口,執(zhí)劍對準(zhǔn)云流景:“放開我母親!”
聞言,云流景反而展出一抹笑:“哦?你給我一個理由,我為何要放過她?”
“你……”云流岸想要理直氣壯地指責(zé),卻不知該說什么。那天,他確實(shí)親眼看到母親傷了蕭雨歇。
但是他并不知道,那一掌是打向云流景的。所以在他心中,云流景此時正幫著外人在傷害自己的母親。
“流景,不要沖動?!币恢睕]有出聲的云徊終于開口:“她畢竟是你伯母?!?p> “看來,伯父已經(jīng)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知道她要?dú)⑽伊??”云流景問道?p> 云徊不置可否。
“那伯父覺得,此事該如何解決呢?”云流景繼續(xù)問道。
“她畢竟是你伯母,若是殺了她,你日后如何在玄門立足?”
“如何立足我自己打算。況且,她最后傷的人不是我?!?p> 云徊看向蕭雨歇,對著她拱了拱手:“還望蕭姑娘手下留情?!?p> “云……”
未待蕭雨歇回答,云流景搶先說道:“對待一心盼著自己死的人,為何要手下留情?”
“可是蕭姑娘已經(jīng)救回來了?!痹屏靼洞蠛暗馈?p> 從聽說自己的母親要?dú)⒌氖窃屏骶爸?,他又一次迷失了。先前不明白,為何母親要?dú)⑹捰晷,F(xiàn)在更加不明白,她又為何要?dú)⒃屏骶?。就算不親近,他們不也是一家人嗎?
“是你救回來的嗎?還是她?”云流景指著鄢姝窈,嘲諷道:“你憑什么認(rèn)為受害者無事兇手就可以不負(fù)任何責(zé)任?”
“那你想如何?”云徊沉聲道。
“我會留她一條性命?!痹屏骶熬徛暤溃骸翱墒恰?p> 他轉(zhuǎn)身蹲下,手指飛快地在鄢姝窈幾個穴位上點(diǎn)了幾下,然后一掌拍向她的天靈蓋。
“??!”伴隨著一聲慘叫,鄢姝窈滿身修為被廢,靈力極快地從體內(nèi)散去。
“她這一身修為還是不要留了?!痹屏骶澳贸雠磷硬亮瞬潦种?,然后將帕子隨手扔掉。
“云流景,我要?dú)⒘四?!”云流岸發(fā)瘋一般向云流景沖過去。
蕭雨歇本欲出手,卻被云流景拉住。他自己迎了上去。
云徊依舊站在那兒,也不看自己的妻子一眼,而是看著云流景和云流岸對打。
云流岸是玄門中少見的青年才俊,但比之云流景,卻不可同日而語。很快,他便被云流景一掌拍在胸口,吐出一口鮮血之后向后退去。
云流岸扶著劍半跪在地上,這是云流景長大之后第一次跟他過招,也讓他真正體會到了身為弱者的屈辱。
十幾年間,他一直認(rèn)為,就算云流景有父親的疼愛又如何,他只不過是一個廢物,是扶不上墻的爛泥。
他以此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和可悲的自豪感。但自從云流景在上次云門大亂時顯露實(shí)力之后,這種自豪感便當(dāng)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屈辱——自己這么多年的行為,在他眼中不過是跳梁小丑。
今天之前,他還想著:云流景修為確實(shí)比從前高深許多,但自己卻不一定比他差。
但是此時,幻想的外殼被打破后,屈辱便無處遁形。自己還是不如他,什么都不如!
當(dāng)真可悲,更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