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 第二十三章
“伯父難道不好奇,她那將人的靈識震碎的本事,是跟誰學的?”說完最后一句話,云流景便拉起蕭雨歇的手臂,走了出去。
“母親!”剛走出門十幾步,身后云流岸的喊叫再次傳來。云流景和蕭雨歇回頭看去,只見鄢姝窈正躺在云流岸的懷中,腹部插著云流岸的佩劍。
“母親,母親……”云流岸聲淚俱下,抱著鄢姝窈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在他的印象中,他的母親一直高貴、果斷,他從未見過她狼狽甚至軟弱的一面,更別說如今躺在他懷中聲息漸弱的模樣。
鄢姝窈看向云徊:“你不必問,我也不會說的。只是你要知道,此事和流岸無關?!?p> 她看著那個站立在一旁,連走近幾步都不愿意的男人,心中頓時悲涼無比。她的人生是從何時變得如此可悲甚至可笑的呢?
她出身高貴,自幼便是受盡寵愛和追捧的天之驕女。
若是那年她不跟隨父兄來云門作客,后來也不會遇見那個男人。那么,是不是她的一生也不會悲涼無比、慘淡結(jié)局?和不愛的男人結(jié)為夫婦,和書卷紙墨相伴一生。
這一切都沒有答案了……
“我知道你為什么要護著那個小賊,不過是為了彌補你心中的歉疚,好求得那可笑的心安?!臂虫鹤旖巧蠐P,做出微笑的模樣:“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好歹做了數(shù)十載夫妻。我告訴你,那小子不是什么良善之輩?!?p> “就算你這么多年一直在彌補,可做了就是做了。你容他活在世上,總有一天會后悔的?!?p> 云徊聞言,神色不變,眼中卻暗了暗。
鄢姝窈撫摸著云流岸的鬢角:“流岸……”這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掛。
因為他從小便不如云流岸的天資好,她心中暗恨,對他便極嚴厲,很少笑容相對。
“你不要怪母親?!?p> “我不怪你,我從未怪過你,母親?!痹屏靼毒o緊抓著母親撫摸自己的手,生怕它落下:“母親,你……”
可是,那只手還是從他的臉頰處滑落下去了,在他最后一句話還沒有說完的時候。
母親,你不要離開我……
書桌上那副被墨水染污的畫作上,潔白的茶蘼開的溫柔卻肆意,一旁用簪花小楷寫著: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寫到“昏”字戛然而止。
……
出了云門,云流景和蕭雨歇漫步向山下走去。
“你如何打算?”蕭雨歇看著自從出來便好似將方才發(fā)生的事已經(jīng)完全忘卻的云流景,開口問道。
云流景轉(zhuǎn)身,面對著蕭雨歇倒退著往后走,想了想才回答道:“先去甌越閣吃頓飯,近幾日應該正趕上廟會,我們在那里玩兒兩天再回去。”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些?!?p> “哦,你是想問我今后的打算呀?!痹屏骶耙琅f優(yōu)哉游哉:“這成家立業(yè),立業(yè)往后再說,第一件要做的當然是娶妻生子了?!?p> 蕭雨歇停下腳步。
云流景見她即將變色,立即正色道:“既然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就這么著吧。至于在玄門怎么立足,我從前的名聲你也知道,所以我是不怎么擔心的。頂多再背上一個不敬長輩的的頭銜,又能如何?”
“她畢竟是你伯父的妻子,你不是說你伯父十分疼愛你嗎?”
“這你放心,是她想要殺我在先,而且我也沒有動手要她性命,我伯父不會因為此事便讓整個云門追殺我的?!?p> “所以,你不用擔心我的安危?!?p> “那云流岸呢?”蕭雨歇忽視云流景臉上特別的神色。
“至于他,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反正從小到大他對我都沒有過好臉色,又不是從今天才開始?!?p> “況且我也不會長居云門,見他的機會想必也不會多?!痹屏骶敖又f道:“日后,我是要賴在你們那里了。”
蕭雨歇不再言語,無聲前行。云流景卻沒有轉(zhuǎn)過身去,仍舊退著走。
“小心!”蕭雨歇伸手將云流景即將向后倒去的身子拉住,待他站穩(wěn)后又立即將手松開。
原來,方才云流景退著退著被一根藤蔓絆住了腳踝,一時不注意險些向后摔過去。
“多謝。”云流景笑著道。
蕭雨歇沒有看他,微微點頭之后搶先一步向山下走去。
在他身后,云流景看著前方的背影,露出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
不知蕭雨歇有沒有想到,以云流景的身手,怎會輕易被一根藤蔓絆倒?
……
云流景帶蕭雨歇在甌越閣吃了飯,來到了城中最繁華熱鬧的街道。眼前這個地方,和半年前那片“湖”,已經(jīng)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看著蕭雨歇不時四處觀望,云流景問道:“你是在找什么東西嗎?”
“糖葫蘆。”
“你喜歡吃那個呀?”
“阿穀喜歡。”
云流景想起來,他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江城的大街上。彼時青穀拿著兩串糖葫蘆,正將其中一串遞給蕭雨歇。
蕭雨歇自然也想起來了,她的那串,還被某人給搶走了。
云流景看著蕭雨歇看向自己的眼神,自然明白她在想什么。有些不自在地轉(zhuǎn)過頭:“我陪你一起找吧?!?p> 但兩人走了幾條街,也沒有找到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
“無妨,我們明日繼續(xù)找,興許明日就有了?!痹屏骶暗?。
蕭雨歇卻說:“我要回去了?!闭f完,便向著出城的方向走去。
美夢做上一日便可以了,太久沉浸在夢中,只會愈發(fā)不想出來。
“不多玩兒幾日嗎?反正又沒人催著我們回去。”云流景追上蕭雨歇。
“不宜在山下逗留過長時間?!笔捰晷Z氣淡漠。
“怎么了,你心情不好嗎?剛才還挺高興的呀。”云流景追問道:“是我哪里得罪你了嗎?”
“沒有。”蕭雨歇腳步不停。
……
回到長白門之后,蕭雨歇直接進了自己的房間。被關在門外的云流景回到竹軒,卻沒有見到一人。
又來到后山,才看見正在過招的青穀和廉子衿。
見云流景過來,二人停下。青穀問道:“怎么就你一人,師姐呢?事情解決了嗎?”
“已經(jīng)解決了。”云流景回答道:“她回曇筑了?!?p> 聽聞事情已經(jīng)解決,青穀和廉子衿也不再發(fā)問。卻是云流景頓了頓又開口問道:“小青榖,你師姐經(jīng)常發(fā)脾氣嗎?”
“沒有啊。”青穀說道:“師姐極少發(fā)脾氣。尤其是外人,她幾乎沒有對外人發(fā)過脾氣?!?p> “為什么這么問?”青穀問道:“你惹師姐生氣了?”
“沒有啊?!痹屏骶靶牡溃何蚁氡M辦法哄她高興還來不及,怎么會惹她生氣。
青穀回去找蕭雨歇,后山便只剩下了云流景和廉子衿。
廉子衿坐在一塊兒石頭上,拿出手帕擦拭復歌。
云流景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猶猶豫豫地開口道:“子衿,你是怎么讓小青榖心中只有你一人的?”
云流景自從將受傷的蕭雨歇帶回長白門之后的表現(xiàn),廉子衿自然看在眼里。他是料到他有話問自己,才會坐在這里等他開口。但沒想到第一句話就讓自己不知如何回答。
“你不該問我?guī)熃銥楹紊鷼鈫??”廉子衿看向云流景?p> “她為何生氣我之后自然會去弄清楚。”云流景說道:“我既然先問別的,自然是這個問題更加重要。”
廉子衿一時不知如何作答,云流景便一直盯著他。
廉子衿繼續(xù)低頭擦劍,緩聲道:“從將阿穀帶回長白門,我便一直陪在她身邊。”
云流景默算了一下,廉子衿和青穀待在一起的時間,差不多已經(jīng)有七年了。說是日久生情也不錯,但他總不能等上七年吧?
若要他等他也不是不愿意,但如果有更快的法子自然更好。
廉子衿看著云流景神情來回變換,笑著搖搖頭,將復歌收回鞘中,起身返回竹軒。心道:云流景不是自詡?cè)f花叢中過嗎?怎么如今也會有這諸多煩惱?……
他不知道的是,云流景雖然年少時曾荒唐過一陣子,也確實交到了不少紅顏知己。但是,不論是在山下還是玄門,憑著他的樣貌,都是那些紅顏主動,他又何曾試過如何揣摩一個姑娘的心思。
青穀來到蕭雨歇的房間,她正閉目靜心。聽到動靜之后睜開雙眼:“阿穀?!?p> 青穀坐到蕭雨歇對面,問道:“師姐,云流景惹你生氣了?”
“并未?!笔捰晷獡u頭。
“那為什么……”青穀說到一半之后停下,接著道:“師姐,你為何有意躲著他?你不是……”
“正是因為我心悅于他,才不能不顧一切地沉醉在夢中?!笔捰晷f道:“我救他是心甘情愿,是我自己的事情。”
青穀聽得似懂非懂,想了片刻仍舊不懂。之后索性不去糾結(jié)——雖然都道“當局者迷”,但人生若是一場棋局,執(zhí)棋者也應該并且只能是自己。
……
轉(zhuǎn)眼便是立春之日,周圍的樹木雖然還不見抽出新芽,但似乎已經(jīng)能從空氣中感覺到春日的氣息。
期間,半獸族的騷擾依舊不斷,蕭雨歇被派遣出去援助一些小門派,結(jié)束一次任務之后便回長白門休憩幾日。
昨日午后,蕭雨歇剛從外面回來。
跟著她一起回來的,還有和她一同出去的云流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