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叔明明平安度了病毒肆虐的開春,卻在逼近夏天的時候生了病。發(fā)燒到三十九度,走路都搖擺不定的,不得不請假。
每天早晨送宋灣和沈故桉上學的就變成了宋橈的秘書,小李,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微胖小伙子,娃娃臉上總是掛著笑容,做事很細心認真。
只是下午五點半的時候,小李需要在公司里上班,不能為了接倆孩子放棄工作進程。
宋橈于是給錢,叫他們自己打車回家。
試問,一個很久都沒有摸到人民幣觸感的宋灣同學,心心念念的錢突然長了翅膀飛在自己面前,她怎么舍得花?怎么讓它掙脫自己的懷抱?
她滿口答應好的好的!
保證把沈故桉安全送到家!
沈故桉感到莫名想笑。
她坐在站臺下的長椅上,興奮地等公交車到來。對沈故桉堅決地說:“坐公交車坐公交,我說坐就坐!”
沈故桉客觀地說:“太花費時間了?!?p> 上一班別才剛從他們眼前過去。
這種路途遠的跑到郊區(qū)的公交車,發(fā)車間隔往往很長。
“我說了算!”
花費時間可以,花費金錢絕對不行。
宋灣:“你哪養(yǎng)成的資本家小姐的嬌氣?公交車是一個城市的文化符號,在車上看看窗外的街巷路過的人群,不特別美好嗎?”
宋灣心里的小九九太好猜了,他說:“我付錢,坐出租車吧?!?p> 在宋灣的家里,宋橈徐蔓是商人,對錢格外敏感,一分一毫都記得特別清,很難騙到錢。你看看沈故桉這個人,人傻錢多又闊綽,不當提款機真是可惜了。
宋灣如此認為,沈故桉的錢早晚是她自個的錢,現(xiàn)在沈故桉的闊綽會造成她未來的貧窮。
“不坐!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食嗟來之食!”難為她無志且不廉之人,說出這般話。
這回沈故桉搞不懂了。
他不答默默認了宋灣的決定,靠在站牌下,對面商店里叮叮咚咚放著木琴敲響的歡快音樂,有些圣誕節(jié)的感覺。
他寬大的黑白校服里白色襯衫的領子口上的紐扣也一絲不茍的扣著。
宋灣的眼睛定格在白如雪的襯衫上,夕陽在水杉樹后緩緩沉降,像沉沉深海中的大魚,攪起尾鰭,濺了他一身的霞色。
天色愈暗,公交車上的綠光漸近。
城市中的燈光和路燈意外協(xié)調地亮著。
上車前,她偷偷瞄了眼他的領口,依然是橘色的呢。
宋灣跑到后排靠窗的地方坐好,沈故桉坐在她身后,車上孤零零的只有四五人。
空曠且安靜。
路過一家擔擔面面館,她在車里都快能聞到蔥香,醬料香。
現(xiàn)在又是飯點,坐公車確實慢,到家最起碼還要四十分鐘。宋灣捏了捏腮幫上的肉,仰面閉眼,睡著了不餓還能減肥。
她能感覺到胃部的絞縮,止不住地向大腦呼喊,好餓啊好餓啊。
宋灣轉身,回望沈故桉,她問:“你餓嗎?”
沈故桉搖頭。
“可我好餓,怎么辦?”
他扒拉扒拉自己的書包,找出了一盒精美的費列羅巧克力,他不解,又在書包里層翻騰出一袋五顏六色的糖果。
宋灣的臉可謂十分精彩,他沒看到信封,但是她可看見了!
顧不上餓不餓的了,宋灣坐他旁邊,脖子伸長得跟長頸鹿似的,往他書包里湊。
“你這……”她不懷好意地笑,“人氣爆棚?!?p> 無論哪個年齡段的沈故桉,在人群中都是最亮眼的那位。加之自身氣質冷清,年齡小不好說,他長大了絕對的禁欲系。
女孩子趨之若鶩呢。
那時時常和他待在一起的宋灣接二連三地遭受白眼。
沈故桉看著這個陌生的書包,自顧自說:“不知道是誰放進來的?!?p> 宋灣笑呵呵地:“一定是我的好朋友!知道我餓了,特意把好吃的裝進你的書包?!?p> 他問:“你的好朋友為什么把這些裝進我的書包?”
宋灣管它娘的邏輯,拽過書包說:“哎呀呀,一定是放錯了,我讓它們回原位吧!”
十分迅速地拆開盒子,爆漿的費列羅簡直甜到她心坎上去了,宋灣突然從鬼門關里晃了出來。
不顧形象地吃著吃著,她盯一下沈故桉,這肯定是人家小女孩的心意……
拿人的手軟,吃人的嘴短。她把僅剩的巧克力和糖塊放在沈故桉手中,慫恿他:“嘗嘗吧?!?p> 沈故桉還給她:“我不喜歡吃?!?p> “你不喜歡吃甜食?!边@句話不是疑問,她都知道的,她笑瞇瞇地心口不一道:“這一點都不甜,特別特別苦!和苦瓜一個味!”
為了使這話更有信服力,她磕磣著小臉,說:“不信你嘗嘗?”
“我也不喜歡吃苦的。”他坦蕩蕩。
宋灣不信了,她收拾不了這小孩。
她掰著沈故桉的臉,實在不行用強的,兇巴巴地吼他:“張開!”
沈故桉腮幫被宋灣捏著,稚氣未脫的少年臉上還有軟軟的肉感。宋灣一只手剝不開包裝紙,無奈撒手,剝好了,回頭見沈故桉坐得老遠。
怎么她像個猥瑣大叔侵犯青澀少女似的?
宋灣氣鼓鼓把糖和巧克力一起扔進了嘴里,嚼得嘎嘣響,還能分出舌頭說話,“哎呀真好吃!”
沈故桉的兩頰有淡淡的紅指印,宋灣心虛地低頭嚼,嘎嘣的聲音沒有剛剛囂張的節(jié)奏了。
“真好吃?!彼o自己打氣。
“真好吃呀!”
“太好吃了!”
……
她說一次覷一次沈故桉,沈故桉被她搞得莫名其妙,也回過來看她。
“你剛剛不嘗嘗真的可惜了。”
沈故桉把頭又轉了回去,看向窗外的車水馬龍。窗戶上折射著五彩繽紛的大街小巷,鳴笛聲,車轱轆軋過瀝青路的聲。
*
回到家,盧姨把飯菜端出來,今天的早餐只有宋灣和沈故桉兩人。
宋橈和徐蔓也就在沈故桉剛來的那幾天回家用餐,其余都忙得腳不沾地。
今晚吃的很清淡,只有一碟魚香肉絲是葷菜。
盧姨邊上菜邊說肉又漲價啦,土豆青菜掉價啦,可是家里都種了,有點虧哦。
宋灣在公交車上吃得差不多,只喝了一碗咸咸的小米粥,怕被盧姨絮叨,一口一口喝得特別慢。
“我看隔壁那戶在院子里栽了桂樹,這才五月份呢,大老遠能聞到香味。明兒我也讓小樂移兩株過來,秋天的時候我還能給你們做桂花糕吃呢!”
吃貨宋灣非常贊同:“好!非常好!”
沈故桉那種極其老派,注重禮儀的家庭出生的孩子,在餐桌上很少說話的。
他只管自己斯斯文文地吃。
把他當成一副不錯的畫是非常不錯的。
盧姨又說:“斐斐快要結婚了,以后這大房子的里只有我一個了,哎呀沒人能說話咯?!?p> 斐斐是他們家里的另一個女傭。
還有兩位是鐘點工,盧姨年紀大打掃不過來時會叫來幫忙。
沈故桉未搬來之前,早晚都是一樣的境況,她和盧姨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著話,她講著學校的事情,盧姨說菜市場的事情,兩個各說各的,話題從不交叉。
是無聊煩悶的生活。
周末她通常是看一整天的電視,或者躺在房間的大床上看漫畫看小說。偶爾接到辛小漓的電話,聽一聽辛小漓別樣的生活。
這是她的牢籠,自己給自己掛上了鐐銬。
所以,沈故桉走進她生活的時候,她解開了身上的鎖,輕盈地想要邀請他一起跳舞。
是陽光灑進地下室,又是打開了閣樓的窗子,世界開始活色生香。
她會在餐桌上喋喋不休,就算他毫無回應。
她也好喜歡和沈故桉一起上下學的每一刻,她有好多好多的話,迫不及待地講給他聽。
不是多么特殊多大重大多么有趣的話,她講得無聊繁瑣無意義,你看那只小狗好小唉,你看天空好藍哦!
他偶然的回應,足以她開心許久。
她開始熱愛每一個孤單的一天,她想無條件地對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