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熾蓮到了扶搖樓,當眾人面與風襲月立下了賭約,風襲月開口道:
“女子之才,無非琴棋書畫、歌舞詩賦,樣樣比來未免麻煩,你既以一舞聞名,我最擅操琴,那便比這兩樣,如何?”
熾蓮淺笑,輕描淡寫回說:“都好?!?p> 風襲月心里又咯噔一下,勉強鎮(zhèn)靜下來道:
“聽人說你從不撫琴,我也不愿為難你,也不想與你論琴,明日此時,你只消在此奏一曲《柱香賦》,若好——便算你贏,如何?”
熾蓮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她,問道:“如此比試,是否有失偏頗,對風姑娘不利?”
風襲月道:“來扶搖樓的人都聽過我奏《柱香賦》,我實在無需再奏一遍?!?p> 嘴唇微揚,熾蓮答應道:“那便隨你!”
等告辭出來,熾蓮依舊保持著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漫不經(jīng)心地閑話道:“雙兒,你以為這風襲月,是精明還是糊涂?”
“姑娘,她滑得很!女子之才,琴棋書畫、歌舞詩賦、烹茶插花、刺繡調(diào)香……多了去了!她卻挑這兩樣,可不盡是心眼兒?”
雙兒早有不滿,一路上都氣鼓鼓的,熾蓮不提她不敢多嘴,但熾蓮既然問了,便要說個痛快!
“姑娘才智非同一般,棋藝連太子都不能相比,詩賦書經(jīng)她自是學不大通,至于烹茶插花、刺繡調(diào)香她恐怕倒是在行,只是又怕人說她是服侍人的本事,更不敢提!”
雙兒嘁了一聲,又道:
“再說書畫,別的不提,只說姑娘三年前照著那真景,一樣所作的御園百花圖,不僅被陛下珍藏,還被皇后娘娘描去繡了寢殿內(nèi)的床幃紗帳,她也不能比!她只聽說姑娘在樂坊樣樣精通,只少撫琴,就比這個,還不愿同時比論,過味尤香??!人們只記得她好,卻記不清有多好,怎么比?她不出面,還打算落個大方的名聲!”
熾蓮忍俊不禁,也為雙兒的心情感動,于是向她解釋道:
“她的確這么打算,可這忘久了也容易淡了!只需另有新奇之處,難保眾人不把她的忘沒了,這也是她的糊涂!”
雙兒冷哼道:“她就是料定您琴藝平平不能出彩,才敢這么著?!?p> 熾蓮淡笑不語,回到府中,熾焰正為母親侍奉湯藥,熾蓮也不表露什么,一直照顧到母親躺下睡了,才悄聲示意熾焰出來。
兩人走至后園,熾焰便問:“姐姐,有什么事找我???”
熾蓮在石凳上坐了,方才皺起眉問道:“焰兒,你知道《柱香賦》嗎?”
“《柱香賦》?自然知道,姐姐在宮中不曾耳聞,這曲子在坊間可是時興?!?p> “雙兒,去抱張琴來!你撫于我聽聽!”熾焰略驚,亦有些為難,便問前情后事。
熾蓮說了與他,又道:“我對風襲月知之甚少,想你這人大概懂那里頭的行情風向,所以問你。”
“呀!這可是姐姐得要緊事!”熾焰有些激動道,“唉!可惜我是真的琴藝不精,恐怕壞了姐姐的事?!?p> 雖這么說,但熾焰知道輕重,還是坐下來,認真奏了一遍。
這琴雖是無人不會的,但卻也最是易會難精,熾焰又另有所好,從不在這上頭費心思,所以并不能奏出這其中的妙處,他奏罷,自顧低頭,懊悔不已。
熾蓮也憂心起來,然而卻安慰弟弟道:“你將譜子寫下,我再找找其他人,宮中該有人會?!?p> 熾焰搖頭道:“這是風襲月自己作的曲子,雖妙卻不甚雅,宮中的琴師難認同此道,大概不屑于練此曲的,再加上這曲子刁鉆的很,不是一時半刻能熟習的……”
“雙兒,看樣子咱們輕敵了!”聽他說難,熾蓮又滿不在乎地一笑,“行了,你回去好好侍奉母親吧,今日我恐怕是不得空了,雙兒,咱們回房吧?!?p> 這邊熾蓮回去依著記憶自己琢磨,那邊熾焰則寫好了譜子,忙差人到宮中幾個琴師那里打問,可惜結(jié)果果然如他所料,熾焰只好自己再想辦法,急得在熾蓮房里撓頭打轉(zhuǎn),可熾蓮卻笑他瞎操心,只催他去看著母親,將他給趕了出去。
晚飯后,熾蓮獨自在房中看譜子撥琴,熾焰放心不下,又打發(fā)了利兒送來一碗棗湯,利兒進門來笑得小心道:
“姑娘,夫人方才突然想起去年腌的蜜棗好吃,又怕克化不動不好吃,公子便吩咐廚房煮了一大鍋的棗湯給夫人解饞,也叫我拿一碗給姑娘。”
熾蓮原趴在案上正覺得冷,立刻叫端了來,又說:“去柜子里拿些衣裳來我披。”
利兒于是找出一件斗篷給她,又貼心地多拿了張鹿皮氈子給她擱在一邊,道:
“姑娘,今夜返寒,姑娘別費精神,早些睡吧!仔細那病發(fā)!”
“知道了,你出去吧,別叫焰兒想著了!”熾蓮隨口答應了一聲,緊著斗篷趴在案上一邊研究琴譜,一邊往嘴里扒拉棗湯。
她早起到現(xiàn)在緊著心弦,已有些倦了,如今盯著譜子眼里直冒金星,因此不禁癟嘴念叨:
“要是守戎在就好了!”
說著,想起那日他奏琴時的模樣,嘴角維揚;又想到他抱著琴攔自己的轎子,撲哧一笑!
等到二更時,熾蓮已能將《柱香賦》彈奏下來了,只是不滿意,又覺得腹內(nèi)有陣陣熱浪,于是棄了斗篷,走到窗邊吹風。
夜色清涼、新雪初停,外頭沒有月光,只有那邊院中屋里透出朦朦朧的燭光。
風絲浸著冷意,一下降了火、去了困,熾蓮支手在窗邊,斜倚偷閑,頓時覺得心中舒暢,忽得聽見不知哪里傳來三兩聲蟲鳴。
“這么冷的天哪來的蛐蛐兒?”
熾蓮起了雅興,隨口哼起調(diào)子逗那蟲子再叫,可滿天地又靜的只能聽見她一個人悠悠的音兒了!
熾蓮探身向窗外,雖然毫無可看的,她卻恍惚失了神!帶著這樣的愜意,忽然又起了睡意。
熾蓮瞇了瞇眼,棄了穩(wěn)重小心,又成了悠哉小性兒,也不叫人,顧自鋪床就睡。
至于說,這琴究竟練得怎么樣?明日又是否能出奇制勝?此時倒并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