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烏云蔽日,魔氣四溢,周遭沒有一絲鳥獸之音。
城外茶攤中,帶著茶字的殘破幌子在風中“嗚嗚”作響,隱約夾雜著冤魂的呼嘯與非人般的哀嚎。
不遠處,老舊的城門顏色漆黑斑駁,不知何故微微向外傾斜。然后,終于因受不了堆積著的尸體重量而轟然傾倒了……
城里大部分的人已經(jīng)死了,他們身上的皮肉皆像被烈火焚燒過,露出如焦炭一般的顏色。焦尸大多死不瞑目,徒勞地蜷曲著燒得殘缺的雙手、大長著焦黑的口,口中仍緩緩冒著黑煙,面目猙獰至極。
那些還未死去的人,只能痛苦地蜷縮在地,徒勞無助地承受著痛苦,等待死亡。
“中術者先從內(nèi)臟開始灼燒,使人求生不能,受盡痛苦而亡。”探查了周遭焦尸的慘狀,一名黑衣青年凝眉思索道,“什么術法這么兇狠?”
流轉(zhuǎn)華光的仙劍懸在半空,仙劍之上站著一名白衣翩翩、形似仙士的人。他輕飄飄地從劍上躍下,看似隨意地踏入了這修羅地獄之中。
他面色沉如冰霜,蹲下身,親手翻動著一具形狀怪異的尸體。
暗紅色的花紋隱在燒焦的尸體碎屑之下,他看著這些咒紋,眸色忽然變得鋒利起來。
“獻魂術!”旁邊的黑衣青年驚呼出聲,他也辨認出了這妖邪至極的咒術。
顧不上抹去指尖沾染的尸油,白衣仙士立即縱身躍到最近的一處屋脊上。
放眼望去,尸海綿延不盡,獻祭的咒紋在焦尸下相連,覆蓋了整整一座城的地面。
城中俱焚,咒術已成。
“呃……啊呃……”
不遠處,一個已經(jīng)被灼燒得只能看出大致輪廓的人,痛苦地在地上打滾。
仙士目露痛苦之色,這些都是曾經(jīng)與他接觸過的凡人。
他正要出手,一道流光卻搶先從那人的后背刺穿了出去。那人來不及抽搐,即刻斃命。而從傷口流淌出來的血竟然還沸騰著,冒著焦灼腥臭的熱氣。
“你對他們多一分心軟,便多一分折磨?!焙谝虑嗄炅⒃谖菁怪?,風從他的耳旁吹過,一滴熱汗隱落到領口之中,匕首“非葉”受他所控,靈光充沛、徘徊身側(cè)。
“這些凡人中術被焚,魂魄離體后卻并不會立即消散,必會隨著地上繪制的咒紋,被強行納入到陣眼中?!焙谝虑嗄瓿谅暤?,“只是魔族廢了這么大的功夫,聲東擊西、焚城獻魂,究竟想要做什么?”
思索片刻,白衣仙士剛想說些什么,就聽見遠處傳來急促的鈴音:
“?!6!?p> “快走!”黑衣青年面色沉重地低喝道,他只招呼了一聲,二人便尋著聲音的來處,御風而去。
城西有一處莊嚴的祭臺,是逢春澇秋旱給百姓們祭拜天地之所在。
因年久失修,矗立在四周的雕刻石柱皆已滿目全非,甚至還倒塌了大半。
這個地方原本威嚴且端莊,現(xiàn)下卻因那些石柱上缺眼少鼻的雕像,而顯得分外詭異。
雕像周遭還有不少暗色的血跡和灰燼,若是細細看去,就會發(fā)現(xiàn),那倒塌的石柱上纏繞著隱約閃光極其細韌的銀色絲弦。
銀絲上每隔半尺便結(jié)著枚小小的銀鈴,銀鈴因魔氣撞擊而劇烈顫動著,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穿著水碧色衣裳的仙子操控著這些銀絲,流仙廣袖被周遭法力吹拂得翻飛不止,她以銀絲為武器,縛住了一個獨眼之人。
那人看了眼地上被切的四分五裂化為灰燼的“同伴”,對著仙子露出染血的白牙,戲謔一笑。
“快說!怎么解開這個陣法?”仙子手上忽然用力,血珠立刻沿著絲線連珠般滑落了出來。
咬牙忍受著脖頸上傳來的痛苦,他從牙縫中擠出來一句話來:“無……解?!?p> 聞言,那仙子動了動手中銀絲,銀鈴顫響,那人立即忍不住疼痛呻吟。
“這可是銀絲‘纏綿’,想必爾等魔族很熟悉它吧?”仙子冷言道,“被它切掉的地方,魂魄也會隨之被割裂,再無輪回轉(zhuǎn)世可言。你可要想好,到底有沒有解法?快說!”
仙子的面容染上了幾分嗜血的味道,最后一聲已是極為冷酷。僅剩的獨眼帶著戲謔,啞聲勉強道:“這獻魂鑄劍之陣,乃吾魔族上古禁術,破解之法只有主上才知曉?!?p> “他在哪?”仙子怒聲問道。
獨眼目含幾分玩味地看著她,緩緩道:“無、可、奉……”
話音未完,人已身首異處。
仙子那身碧色的裙擺上染了不少血跡,卻已顧不上太多。
干脆利落地將銀絲收回袖中,看著眼前的祭臺,她心急如焚。
這廢棄的祭臺中間,一名失去意識的少女跪坐在魔氣環(huán)繞的陣眼當中。露出的手指蜷曲著,雙手皆由手心被透骨的長釘洞穿在地,血染滿袖,指尖已有被灼燒泛黑的痕跡。
被獻魂術收集的無數(shù)冤魂,在四周呼嘯哀嚎,與少女一同被囚困在這小小祭臺中。
少女的頭頂懸著柄色澤深沉即將成型的劍,那些游蕩在祭臺內(nèi)的冤魂,一旦被魔氣觸及便會強行吸入劍身之中。
若是凡人之身,恐怕此時已被劍陣吞噬魂魄、香消玉隕。可那少女胸前微微起伏,竟還有氣息!
她的心口有團靈光閃動不止,似在護衛(wèi)著她的肉身與魂魄。
仙子正束手無策之時,先前的那名仙士和黑衣青年都趕到了。
“若螢,情況如何?”黑衣青年開口問道。
那名喚作若螢的仙子轉(zhuǎn)頭看見他們,頓時淚如雨下,焦急萬分道:“曦兒被困在陣眼中,慕?jīng)W、淵黎,你們快想想辦法吧!”
還未待三人上前細看,角落中就傳來一聲輕微的嗤笑。
數(shù)十名身如墨染的魔者從天而降,角落的石柱后,走出來一名同樣衣著如墨的男子,他將容貌隱藏于精致的面具之下,辨不出真實身份。
“你是何人?”慕?jīng)W非葉在手,厲聲問道。
而白衣的淵黎卻已管不了那么多。
他自看見少女被困在陣中,就已心神大亂。拂袖間已揮劍飛身,直奔陣法而去。
男子并不搭理慕?jīng)W,他輕哼了一聲:“無知小輩!膽敢阻撓我族大計。找死!”
話音剛落,周圍的黑衣魔者立即手持利刃向三人奔襲而來。
銀絲又再度如鬼魅般向那些魔者的咽喉纏去,只是才掠到空中就忽然紛紛落地,猶如死物。
“怎么回事?!”若瑩感覺到自己體內(nèi)靈力滯澀,不由大驚。
她抬眸向前方男子的手中看去,只見他穩(wěn)穩(wěn)立于原地,左手抬起,似托著什么寶物。
“他手中拿的什么東西?”若螢問道。
慕?jīng)W狠狠踢開一個魔者,聞言望了過去。
那東西不大,似個圓盒,周圍環(huán)繞著一圈顏色深沉緩緩浮動的術法符文。他面色大變,吃驚道:“是魔器‘重疴’!”
魔器——重疴,物如其名。有此物在手,若是作用于凡人,那人便似染了重疴沉疾般,藥石亦枉然。若作用于仙者,便會突然出現(xiàn)術法不能自控的現(xiàn)象,若是久陷陣中,自身修為便會逐漸衰退。
雖然重疴如此厲害,可它反噬極其強烈,所以魔族很少使用這枚魔族圣器。畢竟誰也不愿隨隨便便犧牲自己的修為,來求一場并不確定的勝利。
可如今重疴在三人面前現(xiàn)世,被重重包圍,不得分身的淵黎厲聲問道:“你是夷吾座下哪條狗?”
“如此狂妄!我族尊上之名豈容爾等直呼?”男子眸光微冷。
隨即又看向手中重疴,聲色陰冷地緩緩道:“等你們死了,便會知道我是誰?!?p> 三人術法均不能靈活控制,只能拿著法器勉強劈砍。
好不容易擊敗了大半的黑衣魔者,淵黎忽見陣眼處有空檔,便奮不顧身持劍撲去,只是還未碰上陣眼禁制,就被慕?jīng)W一把攔住。
“你瘋了?!”慕?jīng)W急道,“這種上古魔族遺留的獻魂鑄劍陣,無論仙魔,一旦觸碰陣眼禁制,便會吞噬你的修為!”
淵黎望著眼前隔著禁制、朝夕相處的弱小身影,雙目隱隱發(fā)紅。抬頭見那魔族男子站在不遠處,又甩開了慕?jīng)W的手轉(zhuǎn)身向男子襲去。
被削弱的術法與魔氣相撞在空中,將淵黎震退丈許,噴出一口鮮血,染透了前襟。
那男子看了眼陣眼中緊閉雙目的少女,笑道:“此劍已要大成,你們就是殺了我也無用了。”
少女頭頂懸空的劍影已輪廓分明,劍柄漆黑的如墨、劍刃中有道紅光熾烈如火,周遭的冤魂已被吸納殆盡,只零散漂浮著一些焦黑的灰燼碎屑,被劍刃輕微的顫鳴所吸引。
而在此時,陣法中的少女卻緩緩睜開了雙眼。她的瞳孔已成血色,血瞳中倒映著淵黎倉皇絕望的面容。
她開口,輕微地仿若無聲:“師……父?是你嗎?”
淵黎的淚水突然從赤紅的眼眶中落下,他道:“是我,我來遲了。”最后一句,已是哽咽難語。
少女似乎是想要笑著安撫他,牽扯了嘴角,卻笑不出來,只得無聲道:“沒……有。”
淵黎手中握著仙劍凝華,顫抖道:“你放心,我定將你救出來!”
少女聞言微愣,血瞳凝望著淵黎,緩緩搖頭。
“釘——”地一聲金石之響,淵黎已將手中凝華刺入陣眼禁制,劍入一指,卻不能再進分毫。
禁制的咒法順著劍身,蔓延到他的雙手、乃至雙臂之上。如枯藤飲血,毫不留情地抽取著他的靈力修為。
咬緊牙關,他不讓一絲痛呼溢出口中,手中凝華又入半指,劍上靈光已微弱許多,漸呈靈力崩潰之勢。
見淵黎不顧仙身,執(zhí)意破開禁制,那魔族的黑衣男子突然飛身而起,向他襲去:“納命來!”
旁邊的慕?jīng)W挺身相護,與那男子對掌奮力一擊。他本就術法滯澀,靈力不支,只覺喉中腥甜,釀蹌倒退幾步,忙忍下了險些溢出口的鮮血。
“呵,上古戰(zhàn)神,不過如此!”那男子嘲笑他道。
慕?jīng)W聞言金眸微瞇,握緊了召至手中的非葉,指腹拂過利刃,染上神血的非葉立即顫動了起來。
靈光愈盛,還未待他看清慕?jīng)W有什么動作,非葉便靈敏迅速地劃過他托著重疴的手腕。
低頭所見,肌膚上并未有絲毫傷口,但卻疼痛難忍,失力松了手。
重疴失去了魔氣的支撐,墜落在地。
慕?jīng)W立即上前奪過重疴,強撐著解除了魔族圣器的壓制。
那人緊捂著被非葉劃傷的手腕,只見暗色的鮮血緩緩從他指縫中流出,不過一道利器擦劃的傷口,竟痛得他站立不穩(wěn)、搖搖欲墜。
想來,因是匕首上染了神血,這是魔族最難以相抗的毒藥,修為弱的魔族觸之即死。
非葉上的法力重新暢快流轉(zhuǎn)起來,似一顆璀璨的流星,呼嘯著向那男子的心口刺去。
那人心知躲避不過,放棄了掙扎,可非葉卻并未刺中他。
一名被斗篷包裹嚴密的人鬼魅地出現(xiàn)在男子身后,不知用了什么術法,揮手幫他擋開了非葉。
只不過眨眼的功夫,二人便一同消失在原地。
?。ㄗ髡咴掳祝河芯壪嘤?,收藏一下,關注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