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匯合
“從…從小就沒…沒爹沒媽，一…一天好日子都沒…沒過過。
跟著我有…有上頓沒…沒下頓的，從不叫苦也…也不叫累，天天就靠…靠坑蒙拐騙過…過日子。
如今，沒…沒有毀在我這個老…老頑固手里，已…已經(jīng)算是出…出淤泥而不…不染了。
萬…要是能…能有個稍微好…好點的出路，就麻…麻煩您收…收了她吧。
張…張大勛在…在這兒感…感激不盡，給…給您磕頭了?！?p> 邊說這個胖老頭邊扶著床頭，邊費勁的從床上挪了下來，此刻突然跪了下來，深深的磕了一個頭。
靈兒剛想心照不宣的偷偷朝師傅眨眨眼睛，斜眸過去卻發(fā)現(xiàn)師傅這次竟然久久沒有抬起頭來。
而那臟兮兮地面上，有一處小小的，幾乎微不可查的濕潤，就像是淚滴落下的痕跡。
“師傅……”靈兒跪著挺直了身子，茫然的轉(zhuǎn)過身去。
卻看到師傅伏在地上的小指，漸漸扭成了他們常用的一個暗號——“順利?！?p> 靈兒稍稍一松，默默在心中給老爺子加了個雞腿，這段戲倒是配的蠻足的，超常發(fā)揮了。
想罷連忙配合著跟進，跪著爬了兩步，一把抱住了少年的小腿。
將眼淚鼻涕一股腦全都蹭了上去，淚眼汪汪道：“師兄，請你可憐可憐我吧，我一定乖乖聽話。絕不惹禍生事！我想學本事！我以后什么都聽你的。”
事到如此，這個白衣少年才忽然找到了一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再若動手強行逼問，反倒覺得有些于理不合了。
莫名其妙理虧了是怎么搞的？
少年沉默了一下。
“我?guī)煶杏谙稚⑷?，我可以帶你回去，至于師傅肯收不肯收，還要看你自己的本事?！?p> “好，好，多謝師兄，多謝師兄?！膘`兒眼淚一抹，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將自己的師傅張大勛也從地上重新扶到了床上躺下。
“我的牌子呢?！?p> “門外燕子窩里?！膘`兒痛快道。
少年轉(zhuǎn)身出去，靈兒也趕忙跟了出來。
“為什么不拿佩玉，而選牌子？”
“拿佩玉你就不見得會來找我了?！?p> ”為何？“
“那玉佩看起來雖然值錢，但不見得很重要，萬一無甚意義，你又不是愛財之人，就白拿了。而那木牌，就不一樣?！?p> “哪里不一樣？”
靈兒看了少年一眼，仔細辨別著他似乎正在明知故問的表情。
“你昨天拆穿我們的時候，身上并無木牌，采買的路上也并未見你佩戴，反而是昨晚，我裝鬼嚇唬你的時候，這木牌才出現(xiàn)在你的腰間。
你此次來到一個老宅，不做拜訪，不為停留，只呆一宿，那究竟是為什么呢？沒準，就是因為這塊小小的木牌。
我想，也許正是我去的時候，你剛剛找到它，聽到我來了，不想離身安放，便隨手掛在了腰上。”
“……可惜了好好的聰明，卻全沒有用在正處?！鄙倌瓴涣羟槊娴狞c評道。
“師兄教訓(xùn)的是，以后我一定多多用在正處，好好跟著師兄一起修行?！膘`兒立馬乖巧的垂了頭。
“不要叫我?guī)熜?，叫我落圄天，師傅還并未收你?！?p> “下雨的雨嗎？還是羽毛的羽？”
事情順利，師傅也出乎意料的配合，靈兒心情很好，朝著落圄天眨眨眼，心里覺得這個名字倒是很有些意思。
“囹圄的圄?！甭溧籼旄砂桶偷恼f道。
明明至少是個聽起來潤物細無聲的名字，奈何人卻是古板“干燥”極了，連表情都少的可憐。
張靈兒心里嘆了口氣，嘴上卻依舊乖巧，一邊送落圄天出倉庫的破院子，一邊按照要求改口應(yīng)道：“奧，落哥哥要是著急，可以先行，我?guī)煾底蛉账さ貌惠p，我先送他回老家，安排妥當立刻就去找你?！?p> “十日后，袁山石橋，過時不候?！甭溧籼煺f罷轉(zhuǎn)身便離開了巷子口。
靈兒絲毫不擔心落圄天拿走了牌子會不等自己，轉(zhuǎn)而去街上采買了一些和師傅一路需要的應(yīng)用之物，才又回到廢棄的糧庫庫管舊屋。
她將滿地亂七八糟的凳子都扶了起來，來到床邊，戳了戳躺在床上裝死的張大勛：“師傅，送你回去以后，我可就要走了。你要是擔心，就囑咐我兩句，不用害羞。”
“出……出門別欺負人，多積……積點德?！?p> 張大勛沒好氣的橫了靈兒一眼，又補充道：“沒準去……去了也白去。你……你怎么知道他一……一定會在袁山等你？”
“他若是不等，那這師拜不拜倒也沒那么重要了。不過我倒是信他。只是，師傅，你怎么忽然想通了？”
“怕你以后后悔，怪…怪我。你…你這丫頭，從…從小主意就…就正的很，跟頭倔…倔驢一樣。
難得你…你這次愿…愿意去學…學點真本事，他…他又來找…找了你，若是不成，難…難道還…還讓你留在我這…這個老頭子身邊坑…坑蒙拐騙混…混日子嗎？
那我這輩子什…什么時候能過…過上好日子，不去未虛窟…就…就不去吧，塞…塞翁失馬，焉…焉知非…非福呢。”張大勛嘆了口氣。
“師傅真是蓋世英明。我會好好聽話的，你也要聽話，你在老家就好好呆著吃老本就好了，千萬不要重操舊業(yè)。
哪種舊業(yè)都不成，兔子不吃窩邊草，要是在老家也被人喊打喊殺的，就待不下去了，到時候我去哪里找你？”
“唉?！睆埓髣子謬@了一聲，便算是應(yīng)下。
靈兒拽了拽師傅的花白胡子，“等我回去就給你蓋大房子，再娶個十房八房姨太太?！?p> “嗯，多…多多益善?！睆埓髣走h遠的暢想了一下，總算是勉強露出點笑容來。
十日后，靈兒終于將突然變得嘮嘮叨叨的師傅送回了老家，趕到了袁山。
果然在石橋旁，遠遠的便瞧見了他。
落圄天靜默而立，一襲一塵不染的白衣，絕塵也似，站在淙淙流水的白水橋邊，淡淡的望著水中的某處，映著滿山的青翠綠意，就好像謫仙羽世，畫中之人一樣。
靈兒竟然有些看得呆住了。這么好看，要是迷暈了賣了，也能換不少錢吧……
不行，不能殺雞取卵，竭澤而漁。靈兒晃了晃腦袋，趕緊把這個想法甩了出去。
卻不想，就在自己思緒脫韁的一剎那，萬里無云的明媚的天空。
卻驟然間，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