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得月樓
車輪在不算平整的石磚上滾軸,就算坐在錦墊上還是覺得一陣顛簸著難受。
紗簾被陽光烤的微微有些發(fā)燙,馬車掀起的微風把紗簾吹的鼓鼓囊囊,一下一下飄在元鸞的臉頰頸脖,撓的一陣心煩意亂。
“那丫頭是個什么人?”常淺淺漫不經(jīng)心的開口,掀起一點簾瞧著外頭的街道。
元鸞便將那丫頭如何和她搭上話,如何找她說發(fā)現(xiàn)李姨娘欲給金氏下藥說了一遍。
隨即又想了想,卻是越想越覺得心揪住一團,突的一抬頭,發(fā)現(xiàn)常淺淺也正在看著她。
卻又想找到一個答案,開口才發(fā)覺聲音已經(jīng)有點沙?。骸八裕袢@丫頭,是故意接近我,故意在獲得我信任之后告知我李姨娘下藥的事情?;蛘?....或者說,她就是下藥的人,而她的目的,不是大夫人,而是丁嬤嬤?!?p> 常淺淺面上的驚愕不帶一點掩飾,手中的梅花白玉瓷怒立在花梨木小桌上,星星點點的茶水濺在桌上。
元鸞連忙低頭細細擦去桌上的茶水,聽見常淺淺慢開口:“玉三是祖母的安排的人?”
車外的街道上吆喝聲談話聲不絕于耳,車內(nèi)卻是安靜下來。常淺淺閉著眼在沉思,若不是見著那手里緊拽著的絹子,還只當常淺淺睡著了去。
金家婆子的到訪,老夫人突然將管家權(quán)交給了金氏,還有丁嬤嬤的身亡....
元鸞心中一個想法在腦中叫囂著,常淺淺的反應似乎也在表明著她也想到了...
見著常淺淺把頭偏向了窗外,卻不掀開紗簾。只用手捏著絹子悄悄擦了擦快涌出來的淚。
元鸞上前輕撫著常淺淺的背,背上浸過茉莉水梳的發(fā)還帶著香氣,忽然間想起兒時還在賈府,也總是嚷嚷著要梳母親的這個茉莉梳頭....
常淺淺也不轉(zhuǎn)過身來,聲音聽起來還是一如往常:“祖母....是想要母親的那份嫁妝吧?!?p> “金家婆子來鬧,祖母卻剛好來了清水苑。而丁嬤嬤一死,管家權(quán)又在母親身上,若是這時候嫁妝全給祖母貪了去,也只怪母親當家不力丟了東西。到時候推給一兩個丫鬟頂替...“
常淺淺話音剛落,猛的轉(zhuǎn)過頭來,一雙眸子清亮又沉寂。
元鸞腦中嗡的一聲響,臉上血色退盡也尚未發(fā)覺。小嘴微微張了張,卻說不出話。
到時候推個丫鬟頂替,那她這個金氏不離身的大丫鬟,便是最好的選擇?;蛟S幾板子給打死在院中,或許,流落花巷陷入日日折磨......
馬車還沒到得月樓卻停了下來,車夫歉意的朝著車內(nèi)的常淺淺說道是兩個小販因為生意吵鬧著擋了道。
可是她寧愿是要這樣的平凡的,帶著煙火氣息的生活,都是一場奢望。
她現(xiàn)在能做的,只有低下頭斂去眼中的情緒,在這殺人不見刀的后院,好好活下去。
繞過幾條巷,馬車才停了下來。依舊是熱鬧,只是這種熱鬧卻少了很多街井小販以及討價還價的熱鬧。
馬夫早就跑過來架好車凳,告訴常淺淺得月樓到了后就走開去了一旁。
樓畔綠槐啼野鳥,門前翠柳系花驄。屋角的雕檐在暖陽下發(fā)著光,赭石色的墻面正上掛著一塊龍飛鳳舞的得月樓。與宅院門口一貫的大石獅像不同,這得月樓門口紅檀木門上雕著翠竹和松柏的大扇門兩側(cè)放著兩尊雕水波紋小石獅像,站在一旁的小廝見著主仆兩人,小碎步子跑了過來。
臉上一臉笑都快裂倒耳根子去,引領(lǐng)著常淺淺主仆二人從側(cè)面的后面直直上二樓去。
邊領(lǐng)著還不忘了一邊打趣道:“常大小姐您可是好久沒來這得月樓了?,F(xiàn)下正是上了好多新菜色呢。對了!今兒您一定要嘗嘗的,那比得是咱得月樓上的青梅釀!不少官家小姐跑來嘗嘗,今兒個知道您要來,正是給您備著呢!”
常淺淺今日卻沒什么心思打趣兩句,擺了擺手便不說話了。
元鸞在一旁立即拿出錦囊備好的賞錢遞了過去,那小廝臉上的笑意更濃,帶著主仆兩人上了包間內(nèi)。
一桌的珍饈美味,常淺淺卻不怎么動筷。元鸞倒是第一次隨著常淺淺出來,金氏甚少來酒樓這些地方,這讓元鸞倒是新鮮的不得了。
得月童雞香味撲鼻,還沒來的及動筷,常淺淺倒上了一杯青梅釀朝元鸞遞去。
淺嘗一口,酸酸甜甜的青梅釀在嘴中化開,青梅的香氣還唇齒留香。常淺淺倒是一杯直飲而盡。元鸞見狀也一杯直喝了下去,清香直擊肺腑,酸甜的酒意也直擊上頭。
雖然嘗著酸甜可口,卻還是有些醉意??赡敲纷拥那逄疬€在嘴中回蕩,元鸞舔舔嘴角又是忍不住再來一杯。
常淺淺卻低吟起來:“花無人戴,酒無人勸,醉也無人管?!彼剖堑脚d起來,朝著元鸞笑道;“不如來玩行酒令?!?p> 眼前的人已經(jīng)重重疊疊幾個影子,微微瞪了瞪眼,元鸞舉著青梅釀差點撒在衣衫上,還是晃悠著頭沉思幾秒,接道:“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桌旁的窗外吹進暖風,窗上細如毫發(fā)的竹絲織成的竹簾也被吹得一下一下的敲打著壁面。兩人喝酒吟詩又玩了幾輪,玩到后頭都醉的直說糊話,斜著眼看著竹簾上的畫的熱鬧街市,腦袋也一下一下都快撐不起來。忽得歡呼“你唱歌真好聽?!?p> 說完常淺淺已是趴在桌上睡下了。元鸞還不忘喝掉杯中最后一口酒,干樂兩聲,也是眼皮子灌了鉛般的沉。
迷迷糊糊間等元鸞再睜開眼,才發(fā)覺不知不覺在桌上睡著了。渙散的意識慢慢聚集,腦袋還是又疼又沉。還沒睜開眼睛,外頭的暖風已經(jīng)帶了絲絲涼意,身邊有些喧鬧。來自于酒樓樓下的小販吆喝,又來自于隔間斷斷續(xù)續(xù)的說話聲。
“查出了什么嗎?”
另一個聲音道:“常彥這個老狐貍狡猾的很,雖是在從不離身的跟著,卻還是沒著著一點尾巴?!?p> “還有個不打眼的庶子,有查過嗎?”
那個聲音又道:“那庶子也從未見過什么異常的地方....”
元鸞半睡半醒間聽著隔間的說話聲,還想再微微躺會兒,卻被清脆的一聲瓷器響嚇了一跳。微微睜開眼抬頭看了看,原來是常淺淺趴在桌上不小心把這杯碗給掃下桌去,地上的蘭花瓷器碎了一地。
似乎是聽到這邊傳來的異響,那幾人的說話聲戛然而止。門外立刻響起了幾聲腳步聲,輕輕敲了敲門后,只見一人大步跨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