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慶典前半夜被狂風(fēng)阻撓,后半夜慶典格外熱鬧。
東元鎮(zhèn)人民的可愛之處在于,把每一天都當(dāng)做生命的最后一天來過,不虛度,不抱怨。
大概是因為沿海小鎮(zhèn),受過不少天災(zāi),所以對生命格外珍惜,對自然格外敬畏。但又因著對故土的熱愛,不愿意離開。
冥子修和樂羨穿梭在人群中,偶爾和幾個身形矯健的士兵擦肩而過。
“今夜居然有士兵巡邏?!?p> 冥子修暗嘆一聲:“不算太蠢?!?p> “嗯?”
樂羨出聲詢問。
冥子修輕笑一聲,手里順著貓毛:“弟弟,過度的放縱就是犯罪?!?p> 千萬年來冥子修都混跡于世俗之中,樂羨大多數(shù)時間都居于山野之間,二人對俗世的理解完全不同。
周圍鼓樂喧囂,樂羨卻仿佛被隔絕在俗世之外。
有年輕的姑娘玩著袖子手提花燈走過來,含羞帶笑地與二人擦肩而過,衣袖拂過黑貓的鼻尖,清新的海腥夾雜著淡淡的女兒香,是專屬于東元鎮(zhèn)女子的味道,貓兒忍不住喵嗚一聲。
冥子修目不斜視,只用袖子攏了攏懷里的貓兒。
年輕姑娘倒毫不失落,反而笑的爽朗離開。
“這上古凰女在你懷里倒乖?!?p> 樂羨忍不住說。
炙玥在冥子修懷里嗤之以鼻:呵,要不是這廝給我下了禁言咒,你看我乖不乖。
冥子修噙著笑:“那是自然?!?p> 懷里貓兒掙了一下,似是不舒服,冥子修換了個抱姿。
炙玥:......
樂羨笑開了。
一頂轎子自這繁華的街道打馬而過,經(jīng)過二人身旁,輕柔的海風(fēng)吹起簾子,入目是兩張熟悉的臉。
西遼皇孫東方折。
不過幾日未見,短短一瞥便能看出,東方折消瘦了不少。
東方折身邊的東方凝臉色看上去也不大好,東方凝懷中像是抱了一個孩子,冥子修歪頭:“弟弟,本尊剛剛看見了小偷,你說,要不要抓?”
不等樂羨回答,冥子修又自顧自說:“小偷嘛,當(dāng)然是要抓的?!?p> 黑衣黑袍的男人一甩袖,狂風(fēng)起,路人只感覺到一陣涼意,而前方疾馳的馬車卻直接被掀翻,在地上滾了兩滾,最終被拋到空中,直直向地上砸去,周圍路人紛紛躲避,前方慶典花車也停止前行,鼓聲聒噪,冥子修設(shè)一道結(jié)界將兩人隔絕。
好在東方折和東方凝都是有功夫在身上的,一路還有暗香流螢跟隨,馬車翻滾時雖然閃躲不及,卻在馬車墜地粉身碎骨之前將嬰兒拋給了暗香,二人衣衫破碎從車窗飛出。
隱約能聽見一聲微弱的貓叫聲。
懷里的炙玥喵嗚一聲當(dāng)做回應(yīng)。
冥子修瞇起眼,盯著流螢懷里拿著有著墨綠色眸子的小白貓。
一只貓的叫聲能穿過他的結(jié)界,冥子修垂眸若有所思。
樂羨對世事沒有太深的感受,冥子修做的事情自有他的道理。
小偷么?
樂羨目光落到暗香懷里的嬰兒身上,莫不是偷了個嬰兒?西遼王孫殿下,偷一個嬰兒做什么?
一陣驚嚇過后,東方折和東方凝還驚魂未定,很快有士兵過來清理地上的殘骸以方便慶典花車通過。
其中一名士兵突然似是要暈倒緊閉了眼睛又睜開。
眾人忙碌著,東方折拉著東方凝帶著暗香流螢悄悄離去,懷中一動,暗香松了松臂彎,懷中如玉瓷般的嬰兒艱難地挪動著身子,要回頭看。
暗香不解,正要回頭看是不是丟了什么,東方折拉住他:“別回頭,有人跟著?!?p> 樂羨看著東方折一行人在人潮中隱去身影,其中東方折身邊的高大暗衛(wèi)似是要回頭,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只是那暗衛(wèi)只身子動了動,最終沒有回頭。
心里莫名一陣失落,身邊的冥子修一動不動,他喚了聲:“阿冥?!?p> 冥子修不動。
黑貓喵嗚一聲,示意樂羨把自己抱下來,樂羨并未看懂,掀起冥子的衣角,蓋住她的眼睛。
貓的眼睛,看著瘆得慌。
樂羨如是想,想嘗試走出冥子修的結(jié)界,嘗試無果。
少年盤坐在地上,面前人影錯落,衣袂飄飛,仿佛另一個世界。
妄語死了,當(dāng)初妄語自知困不住他,就將自己的生命和他的自由捆綁在一起,他在那美人殿十六年不曾動過,妄語也在不知名的地方打坐十六年。
萬年壽命,幾乎有一半的時間在混沌黑暗中度過,另外一半時間,又幾乎是在山里。
踏上往生橋之后的這十六年,大多數(shù)時候他都在美人殿坐著。
曾經(jīng)凰女商顏在和東離鬧脾氣時跑到山里,陪他看了一個月的日升月落,聽了一個月的水流蟲鳴之后差點發(fā)脾氣。
說來好笑,他安撫她的方法是,趁著早春好時節(jié),帶她換了座山,看漫山遍野的桃花盛開。
后來呢?
后來,商顏每次和東離鬧脾氣,不管怎樣,都不會來找他了。
樂羨又過了幾十年的孤寂生活,直到下山遇見白阿初。
那時候的白阿初和現(xiàn)在模樣完全不同,
這一世的白阿初,是一個吃糠咽菜也吃得飽,粗布衣裳也能穿的糙丫頭。
千年前的白阿初,是被妄語養(yǎng)的好好的嬌小姐。
所以嬌小姐在一覺醒來就在囚車上的時候,眼里泛起了淚花。
那也是個我見猶憐的嬌小姐。
嬌小姐說:我叫阿初,爹爹不見了,求你救救我。
嬌小姐說:求求你養(yǎng)我吧,我會乖乖的。
他真的把嬌小姐領(lǐng)回了山上。
他的睡榻不過一枝樹枝而已,嬌小姐來了,先是對這山不滿意,又是對這里的花草樹木不滿意。
他有些無奈,又想著,嬌小姐以后是要被當(dāng)做器皿的,現(xiàn)在有什么要求就依了她吧。
于是他帶她到了蒼山。
他無意發(fā)現(xiàn)蒼山腳下的桃花林,帶商顏來看,商顏只覺得無聊。
嬌小姐卻一眼就愛上了這個地方。
嬌小姐說:你不覺得,我和這桃花很像么?
爹爹說,她身負天災(zāi)命格,為了保護親人,保護國家不受天災(zāi)人禍折磨,每個月她有半個月的時間要沉睡,醒來的時間也不能踏出屋子,就這樣在院子里被養(yǎng)成了嬌小姐。
嬌小姐走過最長的路是兒時東遼大災(zāi),她不知道爹爹是下了怎樣的決心,愿意舍棄自己的國家,帶著她跋山涉水來到一個陌生的國度重新生活。
知道爹爹很難,所以嬌小姐很乖。
樂羨當(dāng)時聞言,不禁贊同地點頭,可不就和桃花一樣么?脆弱嬌氣,經(jīng)不起雨打風(fēng)霜。
在蒼山的日子,是樂羨記憶里最鮮活的日子。
或許曾經(jīng)也鮮活過,只是年歲太遠,他早已不記得了。
后來的這一千年,樂羨和白阿初,就一直羈絆到了現(xiàn)在。
記憶飄回冥子修突然來看他的時候,見到白阿初布置的山洞,嘲諷道:“開了情竅?學(xué)會金屋藏嬌了?”
冥子修走后,嬌小姐坐在桃樹上,擺動著玲瓏小腳,問他:“金屋藏嬌是什么意思?”
他想了想,覺得那不是一個好詞,只說到:“樂羨金碧輝煌的宮殿里藏了個嬌小姐?!?p> 嬌小姐那時已經(jīng)沒那么嬌氣了,徑直從樹上跳下來,安安穩(wěn)穩(wěn)落在他面前,笑顏如花:“你胡說,樂羨沒有宮殿,樂羨只有一個小山洞,山洞還是白阿初布置的?!?p> 山洞里有秋千,有暖玉鑿的溫床,床邊有蓮花燈,蓮花燈的燈芯是裹了燈油的桃花。
嬌小姐的爹爹給嬌小姐在很多地方埋了很多金銀珠寶。
大概是早已預(yù)料到自己從別國來到元遼,終有一天會被揭穿吧?
嬌小姐挖了那些金銀珠寶就下山買吃食。
“阿初最喜歡糖葫蘆,小時候,爹爹會親手給阿初做糖葫蘆。”
約莫是東遼的山楂特別好吃,才讓小姑娘惦記這么多年。
樂羨想。
少年滿臉猙獰的疤,笑的溫柔,一如當(dāng)初在食街,他拿著一根糖葫蘆哄她的樣子:“糖葫蘆給你,你跟我回家。”
小東西還真是,對糖葫蘆有執(zhí)念啊。
白阿初的三世,一世背負了他的執(zhí)念,一世背負了冥子修的恨意,這一世,就在他決定自己扛起一切的時候,離開的突然,他都來不及緬懷和回憶。
少年嘴角慢慢下垂。
嬌小姐喜歡宮殿,若嬌小姐終將以另一種姿態(tài)歸來,那他可以,在黑暗混沌再度出現(xiàn)之前,給她一座宮殿。
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
該好好珍惜最后的自由時光了,或許,他可以開啟當(dāng)人的新篇章。
.......
東方折和東方凝一行人又進了一家客棧,租了馬車。
要行出客棧的時候,一名士兵就立在馬車前面。
“王孫殿下。”
士兵抬頭,眼睛微瞇,那神情,東方折永遠不會忘記。
“刑主大人?”
士兵一歪頭,意料之中似的開口:“殿下好眼力。”
東方折一拱手:“東方折家中有大事發(fā)生,不能如約隨大人王都一游了,還望大人見諒?!?p> “本尊并不在意。”士兵嘴里冰冷地吐出幾個字:“只是想提醒一下王孫殿下,王孫殿下此番帶著的那個嬰兒,本尊希望,永遠不要出現(xiàn)在元遼國土?!?p> 東方折剛想應(yīng)下,士兵一皺眉,換了個說法:“哦,不對,是永遠不要出現(xiàn)在本尊和樂羨周身一尺范圍內(nèi)?!?p> 東方折聞言眉頭一皺:“為何?”
“不為何,”士兵擺擺手:“還有,那孩子天生多災(zāi)多難,那塊玉凝了本尊五千年修為,可保西遼國土和這孩子百年無虞。”
東方折心里一震,他只當(dāng)他是個術(shù)士,五千年修為.....
東方凝暗香和流螢已經(jīng)見證過十幾個產(chǎn)婦瞬息死亡,此刻也依然震驚,這人,不是凡人。
幾人心里只有這一個想法。
冥子修不愿多言,說起五千年修為他還有些肉痛,但愿樂羨不要發(fā)現(xiàn)罷。
若不是為了自家蠢弟弟,他才不會!
天色漸亮,竟已經(jīng)折騰了一夜.......
吾皇是只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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