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屠殺
蕭晟孤身走在一條暗道中,前方的地宮像蜂巢一樣穿插在地底,即使四周伸手不見五指,他也能從容地選對方向。
石穴簇擁著一處平地,一張冰床反射出洞頂?shù)陌坠狻?p> 容安正平和地躺在床上。
蕭晟默默走上前,摸了摸女兒蒼白的臉。
陰暗處,一個須發(fā)骯臟的老瘸子晃了出來。
“陛下....臣....擅自做主,請陛下降罪。”
瘸子一口爛牙,話語雖然像在請罪,臉上卻滿是訕笑。
蕭晟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敷衍道:
“免了?!?p> 瘸子眉開眼笑,繼續(xù)殷勤道:
“陛下,您若是下不去手,臣愿意代勞。”
蕭晟本就心里難受,見這個不識趣的人如此放肆,立馬陰下了臉:
“滾!”
瘸子訕訕地退回角落。
“等等。”
“哎!臣在.....”
“先生呢?”
瘸子兩只眼睛左右轉(zhuǎn)溜:
“先生....先生不愿過來?!?p> 蕭晟臉上毫無波瀾,擺了擺手,瘸子再次退下。
他凝望著容安美麗的臉龐。
在她不知道那些事之前,這個活潑暖人的小女兒著實給他帶來過一點光。
他嘴角浮現(xiàn)一絲微笑,眼眶微微泛紅,從袖口中掏出一把銀色的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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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明鏡將言開靠在郁北肩上,心里的殺意愈發(fā)強烈。
他轉(zhuǎn)身望向那些畏畏縮縮的衛(wèi)兵,駭人的氣勢把他們嚇得不敢靠近。
雨似乎變小了,莊明鏡仰起頭,感受那一絲絲冰涼打在臉上。
他忽然高高舉起右手,手心的一粒種子在受到雨水滋潤后忽然開出一朵青藍色的花。
衛(wèi)兵恐懼地看著他的舉動,想找準時機再次發(fā)起進攻。
他平靜的話語卻讓他們毛骨悚然:
“都去陪葬吧。”
衛(wèi)兵們慌亂起來,發(fā)瘋似的舉起長矛刺向他。
就在長矛靠近明鏡的那一刻,他們突然肌肉扭曲,緊接著無數(shù)嫩綠的芽葉從他們身體里長出。
所有衛(wèi)兵的身上開始血流不止,肌肉驟然萎縮。
他們慘叫著向后逃去,然而身上的植物依然沒有停止生長的意思。
一呼一吸間,蓬勃生長的綠莖頂破了他們的五臟六腑,從他們身體的任何一處地方探出。
他們漸漸不再掙扎,被綠色包裹在內(nèi)。
雨水打在莖葉上,無數(shù)美麗的藍色小花在同一時刻綻放,將遍地橫尸覆蓋在自己身下。
嘈雜的聲音消失了,雨也快停了。
明鏡扔下手里的小花,轉(zhuǎn)身向地下深處奔去。
子母種,母花一開,億萬顆如同花粉般微小的子種隨之綻放。
他不想殺人,更不想用母親留下的東西殺人。
但如果這些事必須有個了結(jié),他絕不會當(dāng)受害的那一個。
地宮中原本就地形復(fù)雜,現(xiàn)下似乎有人動了某種機關(guān),莊明鏡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在哪。
他來到一片空地,卻什么也沒看見。
他再次奔向另一個隧道。
時間一點點流逝,明鏡滿頭大汗在隧道中穿梭,依然沒有找到任何痕跡。
他再次回到原先的空地,盯著眼前無數(shù)的岔路慌了神。
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他的身后,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你就是那個女人的兒子?”
莊明鏡猛地回過頭,卻只能看見那個人胸口。
他一掌打去,男人從容地伸手去接,莊明鏡反被打得后退好幾步。
他整條胳膊都在微微發(fā)酸。
男人往前走了兩步,臉上始終帶著笑意。
莊明鏡抬起眼望向那人,映入眼簾的黑色紋路讓他渾身不適。
他現(xiàn)在終于明白郁北的恐慌,也明白了華陰為什么如此怨恨他娘。
他沒有被這個人丑陋高大的外表嚇到,卻對他身上的數(shù)字無比震驚。
智 102
武 95
德 0
忠 0
他堅信眼前站著的不是人。
這個怪物沒有忠,但又和沒有最后一項數(shù)據(jù)的晟帝不一樣,他并不是天生沒有的。
至于另外幾項,明鏡如今已經(jīng)對什么樣的數(shù)據(jù)都不感到詫異了。
他冷靜說道:
“你就是夫郁?”
男人饒有興致地點了點頭。
“你要干什么?”
“當(dāng)然是來幫你。”
男人伸手摁向墻壁,一條暗道展現(xiàn)出來。
“去找容兒吧?!?p> 莊明鏡站在原地不動,目光緊盯著他。
男人理了理長發(fā),微笑著說:
“我可是看在小北的面子上才來的?!?p> 莊明鏡心里猶豫,但他別無選擇。
他向密道走去,但還是感覺心里膈應(yīng),便轉(zhuǎn)過身對那人說:
“無論你和小北有沒有關(guān)系,希望你永遠不要再出現(xiàn)在他面前了。
就當(dāng)是為了他好?!?p> 男人依舊微笑,他望著明鏡離去的身影,低下頭默默對自己說:
“看,又沒人要你了.....”
莊明鏡順著密道來到一處高臺,他飛身躍起,看見容兒平靜地躺在一張冰床上。
他連忙跑過去呼喚她:
“容兒,鏡哥哥來了!”
容安微微睜開了眼,淚水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鏡哥哥,容兒好痛....”
“痛?”
莊明鏡心里一驚,他連忙掃視她的全身,急切地問:
“容兒,你告訴哥哥哪里痛?。俊?p> 容安松開放在腹部的雙手,鮮血瞬間映紅了她潔白的綢裙。
明鏡心里慌張起來,他輕輕掀開容安的內(nèi)衫,眼前殘忍的景象讓他的心像被刺穿了一樣。
容安小小的肚子被劃開一個巨大的傷口,她的每一次呼吸起伏都伴隨著汩汩外涌的鮮血,內(nèi)臟已經(jīng)被利器攪毀破碎。
莊明鏡顫抖著雙手蓋住她的身體,張著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他的手停在空中不知道該放在哪里,絕望地發(fā)出一聲聲低吼。
涕淚淌過他通紅的臉,他低啞的聲音一遍遍喊著“容兒.....容兒.....”
少女的呼吸卻一次比一次微弱。
她已經(jīng)沒有力氣睜開眼,微微顫抖的雙唇似乎想要說些什么。
明鏡俯下身靠近她的唇邊,聽見她用最后的力氣發(fā)出兩個字:
“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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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晟有些神志不清地回到自己的金殿內(nèi),他摸索著床榻想要坐上去,卻一個釀蹌坐在地上。
夫郁緩緩走出,關(guān)心地問:
“陛下,您怎么了?”
“朕殺了朕的女兒。”
蕭晟似乎是在用肉體回答他的問題,精神不知發(fā)散到哪去了。
夫郁溫柔地安慰道:
“沒關(guān)系,您是皇帝,不會有人說半個不字?!?p> 蕭晟無助地望向他:
“先生,您說容兒體內(nèi)會有解藥朕才動手的,可那里什么也沒有!”
這個狂妄的天子頭一次紅了眼眶。
夫郁坐在床榻上攙扶起蕭晟,平靜地告訴他:
“別怕,還有華陰。”
“不!不!朕需要的血越來越多,華陰根本不夠!”
蕭晟慌亂地想站起身,體內(nèi)的毒素卻突然被催發(fā),他再次吐出一灘黑血,整個人猛地癱在地上。
“先生....先生救朕....”
他伸出顫抖的手抓住夫郁的衣角,身體上的“武”馬上就要歸零。
夫郁從袖中拿出一個小瓶子,捏住他的嘴倒了進去。
“放心,我還舍不得你死?!?p> 蕭晟感到自己漸漸恢復(fù)了力氣,他撐著床榻坐起來,臉色平靜了不少。
“謝過先生?!?p> 夫郁瞟了眼這個半死不活的人:
“不必道謝,你該去收拾那幾個人了?!?p> “什么?他們還沒死?”
蕭晟頗感震驚。
夫郁微微一笑:
“急什么,他們總會死?!?p> ——————————————————————
莊明鏡守在冰床旁不知過了多久,他臉上的涕淚已經(jīng)流干,兩只眼空洞地盯著一個方向。
他的腦海中重復(fù)想著一個念頭。
容兒死了。
因為他的優(yōu)柔寡斷,容兒才會在這樣的地方住了半年,然后被剖腹。
他明明知道晟帝身體有問題,卻不追查,是為了什么?
哦....他想起來了。
他在等眼線為他傳遞消息。
他不能讓身邊的人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貿(mào)然踏入險境。
之后,言開的胳膊廢了,容兒死了,小北要獨自面對那個怪物。
他為他們做了什么?
莊明鏡忽然笑了一下。
太諷刺了,他還真以為自己是個什么了不起的人。
只是有這種不值一提能力,就敢讓這么多人陪著自己送命?
他崩潰地癱坐在地上,像個死人。
瘸子在黑暗中觀察了他很久,發(fā)現(xiàn)沒有威脅后便悄悄走了出來。
他站在明鏡面前,明鏡卻像什么也看不見。
他拍了拍他的臉:
“你死的還是活的?”
沒有反應(yīng)。
瘸子一拐一拐地后退了兩步,定睛一看,總覺得這個人好眼熟。
他盯著明鏡的臉看了半晌,越來越覺得這張臉曾經(jīng)見過。
瘸子謹慎起來,從袖口里掏出一把匕首防身。
明鏡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
瘸子見他這樣,嘆了口氣坐在他旁邊:
“我說年輕人,你何必這樣自怨自艾,我如今混成這樣都還好好活著,你有什么看不開的?”
明鏡依然不語,瘸子卻像好不容易找到了個說話的人一樣繼續(xù)說個不停。
“年輕人,我想把一身才華交付給最偉大的帝王,我有什么錯?
可整個天下都容不下我?!?p> “荀帝是個好皇帝,但他太懦弱!
我要扶持的,必須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皇帝!”
“可你瞧怎么著?
我來找這個最偉大的人,他卻從不用我?!?p> “沒事!我可以等!
他總有一天會用到我,到那時,我依然可以輔佐他登上最高的王座?!?p> 瘸子癡癡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