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誓言
容安曾經(jīng)朝氣的臉上現(xiàn)在是和華陰一樣的蒼白和病態(tài)。
她狠狠推開他,語氣冰冷道:
“我們不過就結(jié)識了幾個月,我難道會跟你這樣的人走?
他是我父親,更是皇帝,他做什么輪不到你管!”
言開眼眶通紅地望著她:
“容兒,你在這里會有危險....”
“你莫名其妙出現(xiàn)在這里,我看正真危險的人應(yīng)該是你吧!”
言開慌亂地解釋:
“不,我是怕你有危險所以才來找你的!”
容安看也不看他一眼:
“我很安全,你可以走了。”
言開低下頭不知該說什么。
忽然他平靜地望向容安:
“容兒,我今天一定要帶你走,對不住了?!?p> 他一把橫抱起容安,飛身就跳下了高臺。
“你立刻放下本公主!否則馬上就會有人來殺你!”
言開目視前方,俊朗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容安突然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崩潰地大哭:
“你一個人走還能活!帶著我兩個人都得死!”
言開似乎在和自己較勁,手上的力氣一點(diǎn)沒弱,腳步更是絲毫沒有放慢。
容安抓住他的衣領(lǐng)大喊:
“你不清楚狀況,我是自愿留下的!你快放我下來!”
他眉頭一皺,依然一言不發(fā)。
容安的語氣平靜下來,她望著他,一雙眼睛里似乎有許多要說的話。
“言開哥哥,你放下容兒吧....這是我的命,我得認(rèn)。”
“不?!?p> “父皇疼惜我,所以我才能活到今天,可是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p> “我?guī)阕??!?p> “你帶不走我的。”
容安伸出小手撫上言開的臉。
“我父皇不會放過我的?!?p> 言開不自覺抱緊了容安,他通紅的眼眶上停留著一滴淚,卻遲遲沒落下來。
“容兒,哥哥一定帶你出去?!?p> 他雜亂的長發(fā)擰在一起,隨著奔跑的頻率一起一落。
陰暗的地道里,只有他們兩人的眼睛在微微發(fā)亮。
而另一頭,手握長槍和弓箭的衛(wèi)兵正一隊(duì)隊(duì)進(jìn)入地道。
晟帝站在廢墟旁面色凝重,心里已然清楚這都是誰干的。
其實(shí)他根本不在乎秘密被暴露,只是忽然覺得那個男人也許并不可信。
一年前這三人來晟國的時候他就知曉他們的真實(shí)身份,遲遲沒有除掉完全是因?yàn)橄壬嬖V他他們有解毒的辦法。
那個瘋子明明也中了兩生花的毒卻還活著,的確令人費(fèi)解。
他一直懷有希望,如果有不殺容兒的辦法,他一定會嘗試.....
但是如今看來,先生的話恐怕并不可信。
可是先生為什么要讓他們?nèi)雽m?
莫非....還和北陳那個女人有關(guān)?
蕭晟突然感到后背一陣冰涼,難不成先生知道了那件事?
那個姓莊的小子去北陳大肆宣揚(yáng),明面上是在讓朕主動拉攏他,暗地里不知道有沒有結(jié)識什么知曉那件事的人....
他感到胸口一熱,猛地吐出一攤黑血來。
身旁的太監(jiān)們驚恐萬分連忙上前攙扶。
他推開那些人,憤怒地吼道:
“無論是誰出來,格殺勿論!”
他此刻雖然表面從容,內(nèi)心卻極其害怕。一想到那個男人可能會與自己為敵,蕭晟的腿便不由自主地抖起來。
言開抱著虛弱的容安已接近了隧道口,眼前是烏壓壓一片拿著長槍的黑影。
其實(shí)衛(wèi)兵們也從來不知道皇宮里居然這樣有一間地宮。他們擠在入口處張望著里面深不見底的黑暗,沒人敢第一個上前。
言開停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將容兒輕輕放在地上,他心疼地?fù)崦莸哪橗嫞┫骂^低聲說:
“容兒,你別怕,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容安握住他的手向他微笑:
“言開哥哥.....”
她眼中忽然閃爍了兩下,改口道:
“小開,容兒從不想連累你,可現(xiàn)在,容兒真的好希望能一直和你在一起!”
言開輕輕吻在她的額頭,扶著她慢慢躺下:
“容兒,睡一覺。”
容安乖乖地閉上眼睛。
他起身向前走去,輕輕抽出那把寒光四射的長劍。
他散開一頭長發(fā),用發(fā)帶將自己的左手與劍緊緊綁在一起。
衛(wèi)兵們隱約看見里面有個人影走出,紛紛躁動起來。
蕭晟怒呵一聲,最前方的隊(duì)伍蜂擁而上,剩下的人也一隊(duì)隊(duì)緊跟著沖進(jìn)隧道。
言開將長劍舉過頭頂,攏起青絲盡數(shù)斬?cái)唷?p> 他的瞳孔映射出嗜血般的紅,飛身沖向了無數(shù)長槍。
而后的一段時間,言開其實(shí)并沒有很深刻的感受。
他只感到臉上時不時會濺上一些熱乎的液體,眼前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倒下。
漸漸的,他開始感到后背很痛,后來腿也開始痛,再后來臉上也火辣辣的痛。
到最后,他全身沒有一處不痛。
黑云越凝越重,狹道之間滿是堆疊的尸體,雨水沖刷著這片廢墟,水流聚成鮮紅色的小溪。
蕭晟迷起眼睛看向遠(yuǎn)處,百來人沖過去,卻沒有一個人沒有突破那里。
他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站在那里的人到底是個什么樣的怪物....
衛(wèi)兵們開始不敢再沖鋒,眼前這個人滿身是血的怪物完全沒有人性!
他身上堅(jiān)硬的布料被刺得千瘡百孔,滿身的傷口被大雨一遍遍沖刷,早已流不出顏色。
然而這個人卻依然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只要有人試圖上前,便會瞬間被那把劍撕碎!
他搖晃著身子往前走了一步,衛(wèi)兵們驚慌不已地向后逃去。
蕭晟麻木地看著一隊(duì)又一隊(duì)衛(wèi)兵進(jìn)入隧道里,心里卻在暗暗算著時間。
這一切依然在他的掌控之中。
即使一時半會殺不死這個人,容安體內(nèi)的解藥還是能取得出來....
地宮里,可不是只有她一個人。
隧道不寬,四個人并排站就有些擁擠了。
死去的人已經(jīng)鋪滿了地面,繼續(xù)沖進(jìn)來的衛(wèi)兵一遍遍踐踏著他們的身體。
言開眼里已經(jīng)看不見什么人,一切活動的東西現(xiàn)在都該死。
他的左肩上被捅了一個巨大的窟窿,隱約可以看見血肉之間的白骨。
在他身后,緊閉著雙眼的容安靜靜聽著這一切。
她比任何時候都要堅(jiān)強(qiáng)。
有時他的慘叫聲會突然傳來,她便隨之全身猛得一縮。
她的下唇流出汩汩鮮血,染紅了她小巧的下巴。
但她不會發(fā)出半點(diǎn)聲音。
這是她現(xiàn)在唯一能為他做的了。
黑暗中,一個一瘸一拐的身影正慢慢靠近容安,他抬頭看了一眼遠(yuǎn)處的言開,伸出手里的帕子猛地捂住容安的嘴,將她再次拖向深淵。
蕭晟抬頭看了看天,這暴雨沒有一絲要停下來的意思。
他望向言開嘆了口氣,默默退下了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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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前,三個刺客悄悄靠近偏殿。
他們輕盈地躍入院中,四下查找,卻沒發(fā)現(xiàn)半個人影。
就在他們疑惑之時,其中一人突然癱倒在地。
另外兩人同時一驚,飛身想逃,卻暈在半空中狠狠摔了下來。
三人七竅流血,在地上撲騰兩下,沒了氣。
明鏡和郁北從門后走出,他們的想法已然被印證。
“不能再手軟了?!?p> 郁北點(diǎn)點(diǎn)頭。
兩人躍上屋頂,一眼就能看見遠(yuǎn)處某個宮殿有些異樣。
明鏡握緊衣袖里的東西,飛身向那里奔去。
兩個白色身影在房梁間跳躍,他們身后飄灑出一絲絲天青色的煙霧,但在暴雨的掩蓋下很快就消散。
巡邏的衛(wèi)兵靈敏地察覺到異樣,整個皇宮霎時陷入緊張的氣氛,高樓上的銅鈴一個接一個響起,警報(bào)聲鋪天蓋地,無數(shù)衛(wèi)兵從皇宮交錯復(fù)雜的道路涌向風(fēng)暴中心。
明鏡和郁北在房檐上飛奔,身后的追兵越來越多。
他們遠(yuǎn)遠(yuǎn)看見前方的宮殿外人影涌動,心里隱隱有些發(fā)慌。
巨大的坍塌,堆疊的shi體,猩紅的雨水.....
一幕幕陰暗的場景映入明鏡眼中,他緊鎖著眉頭快速掃視著,忽然看見衛(wèi)兵沖向的地方,站著一個血淋淋的人。
他驚恐地拉住郁北的胳膊,大腦逐漸失去理智:
“小北.....那個人,不會是言開吧.....”
郁北望向那里,瞳孔收縮,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他們瘋狂地奔去,心里一遍遍祈禱:
不要!一定不要是言開!
衛(wèi)兵擠滿了皇宮的道路在他們身后窮追不舍,只要他們有任何閃失,立馬就會被長矛刺穿。
明鏡睜著猩紅的雙眼躍下房檐,直接落在那人和衛(wèi)兵之間。
“言開!————”
眼前的少年卻絲毫沒有理智,他的長發(fā)消失了,笑容也消失了。
他認(rèn)不得他。
明鏡轉(zhuǎn)身一揮手,涌來的衛(wèi)兵瞬間皮開肉綻,不敢再向前。
言開站在他背后舉起顫顫巍巍的左手,猛地向前砍去。
明鏡側(cè)身一閃,大喊道:
“言開!我是小明??!”
少年緩緩抬起頭望向他,空洞的眼中忽然涌出兩汪血淚。
他釋懷般輕輕舒了口氣,直挺挺向后倒去。
明鏡一個箭步?jīng)_上去接住他,卻在觸碰到他身體的那一刻心如刀絞。
他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傷口往外翻著白肉。
莊明鏡不敢用力,生怕讓他再多幾分痛苦。
“小開....小開!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
他失聲痛哭,汗淚與雨水融合在一起滴在言開平靜的臉上。
言開微微睜開雙眼,美麗的睫毛上沾滿了血水,他氣息微弱地發(fā)出幾個字:
“容兒.....在里面......”
莊明鏡心中一驚:
“容兒在這里?”
他忽然背后一涼。
既然容兒在這里,為什么剛才沒看到晟帝?
他側(cè)過頭看向空蕩蕩的隧道,心里猛地一震。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