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香廟相見
音若解釋道:“你越是這般明確立場,他們越會時時提防著你,反而不會來煩你?!?p> “可我并非真心實意幫扶那位倒霉皇子,只掛名而不辦實事,豈不是反讓他成了眾矢之的?”
“此言差矣,殿下福澤深厚免于黨爭,可你得知曉,歷史上的爭斗結局中,輸家哪里能活命?
我們倒算是幫了那位皇子一把,以后爭不爭還得看他自個兒!”
海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你怎的知道這樣多?”
音若覺得他問的好笑,狡黠地眨了眨眼:“我爹爹可是兩朝宰相,若殿下賞臉,興許還會是三朝?!?p> 海昀坦然地露出了笑顏,這話哪能亂說啊?不避嫌也就罷了,居然還敢直言不諱地提到下一朝,真是個膽大妄為的女子!
兩人對視一眼,心里都清楚對方在想什么。不過這件事放在旁人身上的確讓人背寒,可放在韓宰相女兒口中,倒更像是忠良臣子的肺腑之言。
馬車平穩(wěn)行駛了大半日,出使隊伍才剛剛接近衛(wèi)國荒郊。
過了正午,天空自更變了形姿態(tài)貌,由欣欣然暖融融的溫灼日光,轉變成末夏最后一絲毒辣焦烈,烤得人汗流不止。
海昀令停了車隊,打算做半個時辰的原地休整。他撩了簾子朝護衛(wèi)喊道:
“你且去看看附近是否有陰涼之處,小林子不要,最好是有房有瓦的寬敞內(nèi)室!”
護衛(wèi)遵了令,揚起馬鞭飛身便沒了影兒,音若見他如此耿直,半是無奈地搖頭嘆道:
“殿下之前還怕我路上介意,如今倒是你自己受不住了,這十里八荒的,你讓他上哪給你尋陰涼內(nèi)室?”
海昀胸有成竹地淡笑道:
“小姐別急,我既然讓他去尋,自然有我的道理。”
音若白他一眼:“說便是說,成天賣關子?!?p> 他連忙轉成嬉笑的神色殷勤道:
“小姐進了衛(wèi)國界內(nèi),可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尋常?”
音若向外張望了兩眼:
“旁的倒沒什么,只是這一路上墓地極多?!?p> 海昀見她如此聰慧,便開導著說:
“小姐撥草瞻風,想必早已心存疑惑,何不多往深處想想?”
音若點頭:
“這倒也是,我方才便一直在想,這衛(wèi)國雖小,但想找個依山傍水的寶地安葬至親,倒也不是什么難事,可為何會偏偏選擇如此荒涼的平嶺之地?莫不是風俗如此?”
海昀搖頭笑道:
“衛(wèi)國風俗并無特別,小姐只是錯在將寶地與依山傍水視作一物了!”
音若回頭思索了片刻,還是不解:
“倘若無山無水,也能算寶地?”
海昀點頭,剛想與她解釋,只見護衛(wèi)急吼吼地御著烈馬飛馳而來:
“殿下!前方三里有個香廟!”
音若雙眼一亮,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佩服道:
“佛鎮(zhèn)一方,自然是寶地。
殿下竟連風水之事也懂得如此之多!”
海昀雙手一拱訕笑道:
“若提到風水,天下誰人能有小姐的叔父大人知曉得多?”
音若雙眉微顰,不自覺露出了嘆惋之色:
“叔父在才學上的造詣其實并不低于爹爹,只是世人自以為好意,偏給他扣上個精通天命算法的高名,以為這樣能讓他不蒙塵于爹爹的盛名之下,反倒白白浪費了他一身政事本領?!?p> 海昀只是默默聽著,卻半句話也沒接。因為他心里清楚,這風評實乃他父皇有意歪曲,為的就是讓韓沈架空在高位。
音若見他面有難色,心里忽然猜測到了一二,便連忙轉了話題問:
“咱們這是要去廟里歇息?”
海昀微笑回答:
“正是。從前只從官道直直過去,一直知道那里有廟卻不曾去過,如今想來可是得好好拜拜才合規(guī)矩!”
音若再次掩嘴笑他:
“規(guī)矩什么時候有,我看都是殿下自己定的吧?”
海昀鬧不過這機靈丫頭,扭過身不再與她斗嘴。
車隊浩浩蕩蕩地從官道轉向小路,朝密林深處的廟里行去。
金鑾鈴清脆悠揚,馬蹄聲答答有力,香廟四周常年的清靜一時間被擾得粉碎,更驚嚇到了堂中的兩個人。
陳舒明晌午喝了僧人端來的半碗粥,體力才剛恢復三成,便遠遠聽見似乎有個浩大的車隊在向這里駛來。
黎陽連忙將昏迷中的言朗靠在軟墊上,起身出廟去查探。
山林在清透的陽光照耀下透視感極強,一條蜿蜒的小土路被左右彎曲的綠草蓋得半隱半現(xiàn),一直折回到密林之外。
路的盡頭,十幾個衣著華貴的老者正簇擁著兩個光彩耀目的青年人緩緩走來。
黎陽臉上一驚,逃一般地跑回堂內(nèi),焦急地沖陳舒明喊道:
“有人!看樣子像是宮里來的,不會是他的仇家吧?”
陳舒明眉頭一皺,言朗昨夜體力耗費巨大,雖說命是撿回來一條,可一時半會也只能處于一個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若真是仇家.....
他的食指焦灼地敲擊著地面。
宮里來的仇家怎么可能如此明目張膽地尋他?
他可是戰(zhàn)功赫赫的五皇子,若那些真是宮里來的人,就必不可能是要殺他的人。
陳舒明抻著身子想站起來,腿動了兩下,力氣卻一點兒沒有。黎陽連忙上前扶住他埋怨道:
“就算真是仇家,尋的也不是你我,你急什么?”
他笑了笑,故意說道:
“我是想出去看看那這些人是誰,如果真是來殺這個皇子的,你別怕,我立馬不管他帶你逃命!”
黎陽聽他這么一說反而明白了,這個人既然是皇子,宮里來的人自然不會對他怎么樣。她心里大膽起來:
“你且和他躲先在佛后的簾內(nèi),我再出去幫你看看?!?p> 說著她便大步邁向門外,海昀一行人此刻也正巧到了廟門口。
一陣清涼的風忽而吹得樹葉沙沙作響,吹得黎陽裙擺飄揚,寂靜不知不覺間將眾人籠罩在內(nèi)。
黎陽在門內(nèi),十幾人在門外,十幾雙眼睛緊盯著她一人,她的眼睛卻只看見海昀一人,僵持了半晌,她心里突然慌了神。
莫非.....
這就是傳說中的.....
命中注定!
黎陽“噗”就紅了臉。
來到在這個世界后,不知是十六歲的設定讓她荷爾蒙爆棚,還是這里的男人確實優(yōu)秀,總之,她有點兒上頭!
海昀心中的震驚同樣不小,他緊鎖著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為何我荀國的神女會跑到衛(wèi)國的廟里來了?
衣衫還如此不整!
簡直是暴殄天物!
他突然覺得自己對衛(wèi)國的不待見從“九分假一分”真當即轉變成了“十分真”,只是心中才剛生起憤怒,眼神卻又注意到神女漏在外面的半截香肩,一時間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只好將羞澀化作憤懣紅在臉上。
身邊的大臣們見太子殿下似乎在與那位略有些古怪的女子眉目傳情,紛紛將目光投向了他身旁的音若小姐。
畢竟在他們心中,這位宰相大人的嫡女已經(jīng)是當之無愧的太子妃娘娘了。
誰知音若竟也像太子那般癡癡地望著那位女子,神情全然沒有了往日的靈氣,倒像是個商街上想買發(fā)釵的小丫頭。
音若今年也不過剛滿十六,驟然看見如此貌美的女子,自然會產(chǎn)生無數(shù)向往之情。
一位資質略深的大臣忍不住上前詢問道:
“殿下是否想進去添些香火?”
海昀如夢初醒般連忙應道:
“是...是,是該添些香火?!?p> 然而他又不忘請示神女:
“請問仙人姑娘是否能容我等進入禮拜?”
黎陽聽見他身邊的人稱他為殿下,而他身上又穿著四爪的蟒袍,心里立刻知曉了他的身份。
一想到屋內(nèi)躺著那位也是個皇子,她突然覺得自己簡直就是這個世界中的女主角啊!
興奮之余,黎陽依然沒忘記要保證言朗的安全。
眼前這位是荀國太子,雖說也是宮里來的,但卻不是衛(wèi)國皇宮,難保他與五皇子之間沒有恩怨,指不定就是來打探昨夜行動是否成功的。
她稍稍凜了臉色,不再將花癡顯露出來,厲聲回道:
“香廟清靜之地,容不得你們這些滿身戾氣的朝堂中人胡來,若真想上香,你們兩個進來便是?!?p> 她指了指海昀和音若,心想這兩個人看著年輕又地位高,控制起來定比那些老狐貍容易許多。
廟中的住持心里跟明鏡似的,昨夜受重傷的五皇子與這位荀國太子毫無瓜葛,他們的相見自然不會出現(xiàn)什么大礙,既然這姑娘樂意幫他遣散這些人,他便由她去了。
眾臣見那位姑娘在廟前氣勢如山,又聽太子殿下稱她為仙人,一時間都不敢輕舉妄動。
海昀微微一笑,提了衣袍便向前走去,廟門前臺階參差不齊,他倒沒忘回頭牽上音若的玉手。
黎陽眉頭一蹙,這才發(fā)現(xiàn)他身旁站著位精靈般的可人兒。
感情是有老婆的!
這位太子殿下竟敢當著他老婆的面與別的女子調情,虧我還毫不知羞地看了他半天,這個世界女子的地位是有多低?
心中這樣想罷,臉上的神色自然也輕視了起來,黎陽不愿再正眼瞧他,轉身先進了堂內(nèi)。
海昀與音若攜手跨過堂前的門檻,眼前,一尊面容慈悲的金佛靜坐于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