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小莊子立在那里,莊墻上點著火把,照得一片清亮,上百莊丁就在墻上,仔細的巡查著。
突然一陣馬蹄聲傳來,莊丁的精神一下緊張起來了,就挑著火把向前照看,正好看到了趙榛等人過來,一個小頭目急在墻上叫道:“來人止馬,不然我這里就要放箭了!”
馬擴急鞭兩下馬,趕到前面,拱手道:“墻上的兄弟,我們是過路的客人,卻請向你家主人報一聲,我們有一個同伴病了,卻請援手,必有厚報。”
墻上的莊丁頭目冷哼一聲,道:“你少在這里叫喊,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只是我家莊主有令,這個時節(jié),天下不穩(wěn),管你是誰,都不許靠近我家莊子,不然一律射殺,你們速速退下,不然就要放箭了!”
馬擴幾度使金,按照后世的話說,就是當過外交官,口鋒頗健,而且情商也高,這會就哀求道:“這位兄弟,我們都是大宋子民,被金人逼迫才會落到如今的田地,你卻高高手,與我們幾分便宜吧,小弟這里自有孝敬奉上。”
墻上的頭目仍是不肯的道:“我們知道你是什么人,若是賊人來騙我們莊門的,給你開了,讓我們?nèi)绾翁幹??!?p> 馬擴連番求告,莊墻上只是不允,趙榛抱著趙福金只覺得她更熱了,急得向上怒叱道:“賊廝,你再不開門,我就把你這莊子化為齏粉!”
墻上的莊丁一齊哄笑,小頭目不屑的道:“你來,你只管來,你只要能傷我半分,我就讓你進這莊子!”
趙榛還沒說話,趙邦杰先應口道:“你說得是真的嗎?”
小頭目大聲叫道:“把火湊過來!”早有人把火把湊到了小頭目的身邊,就照著他的臉,讓他雖然黑夜之中,仍能讓下面的人看個清楚,隨后大聲叫道:“你卻來傷我,只要傷得到,我就放你上……?。 彼捯魶]落,趙邦杰就伸刀在地上鏟了一塊小石頭,向上一挑,正打在了小頭目的額角上,打得小頭目鮮血橫流,慘叫道:“給我放箭,射死他們!”
莊墻上面就向下放箭,馬擴無奈,只得舞開樸刀把箭都給打開,然后拉了趙榛向后退去,趙邦杰卻是一邊格檔箭矢一邊罵道:“小賊,你怎么說話不算話啊!”
莊墻上的小頭目聽得更氣,就叫道:“你們快去通知教頭,就說這里有賊,請他快來!”
馬擴在下面聽到,急忙道:“大王,這里不能留了,這些刁民一會出來,才不會管我們是什么身份呢,到時候打起來就麻煩了。”
趙榛也知道,他們帶著趙福金沒法動手,只得恨恨的道:“再來之時,定不饒他們!”馬擴心急,也顧不得再問,就扯了趙榛的馬韁就走,同時喝令趙邦杰斷后,只是他們才走不到半里,后面人喊馬嘶,卻是一隊莊兵殺了過來,當行一人做教師打扮,手里提著一條鐵槍,騎著一匹馬,口中大喝道:“哪里來的賊,卻給你家教頭爺爺站??!”
趙邦杰哪里是肯讓人罵得,就拉住了馬,道:“罵你的就是你爺爺,你卻過來!”
教頭聽到喊聲就催馬而至,看到趙邦杰也不問話,抬手就是一槍,向著趙邦杰的心口刺來。
趙邦杰一刀削過去,正削在那教頭的槍上,錚錚發(fā)聲,劈得教頭手上發(fā)軟,差一點把槍給丟出去。
教頭又驚又異,就把馬給住,叫道:“兀那漢子,你先不要動手,我們卻說一句話?!?p> 趙邦杰聽都不聽,就催馬而進二一刀劈了過來,教頭又恨又惱,急用槍在身前斜斜的一架,想著卸了力來搶攻,可是趙邦杰力大,一刀剁下來直接一刀把槍桿給劈斷了,樸刀就接著向教頭的臉上劈來,教頭嚇得抱頭鼠竄的從馬上滾了下來,趙邦杰一刀劈下來,就劈在馬過梁上,把鐵過梁給劈了開來,直到馬鞍子上才卡住。
樸刀卡住拔不出來,趙邦杰怒吼一聲,一腳踹在對面的馬身上,借力把刀抽出來,接著又輪刀向著那教頭劈來,此時一人從斜刺里沖出來,橫手里樸刀對劈過來,兩刀相碰,刀刃相接,直劈得火花飛濺,各自退開。
馬擴只怕趙邦杰吃虧,這會也帶馬回來,挺手中樸刀向前,大聲叫道:“你家好不講理!我等求宿不成,也就罷了,如何卻將我等做賊來抓!”
對面的人聽到說話,急聲叫道:“前面可是馬子充嗎?卻不要動手!”說話間就約束了莊丁,又讓人打了火把過來,就和馬擴照面,看得真了,大聲叫道:“果然是馬三哥!我是何士良??!”
馬擴聽到不由得叫道:“如何是你???”這何士良是大宋丞相何栗的從子,原在京中御林軍內(nèi)任制使,何栗隨了皇上趙桓北上,卻不知道他怎么在這里。
何士良恨恨的道:“我族父隨著皇上北上之后,金人就立了張邦昌那賊為帝,御林四廂的人馬都歸范瓊那賊統(tǒng)轄,我不愿意受他那氣,就從京里出來,到我族父這莊子,招納義勇,收攏流民,準備組一支義軍,殺回東京去呢。”
馬擴點了點何士良的鼻子,道:“你這小子,我來投奔你,你還不接納,可知道我?guī)еl來的嗎?!?p> 何士良不解的道:“你帶著誰來???”
馬擴四下看看,見周圍沒人,就湊到了何士良的耳邊,小聲道:“是信王?!?p> 何士良大驚失色,叫道:“殺了那宗尹的就是哥哥?”
馬擴搖手道:“我們先回去再說吧,這里人太多了?!?p> 何士良連忙點頭,就讓人莊丁護著馬擴他們,急急回了莊子,又嚴令不許把今晚的事傳出去,就把趙榛等人迎到了內(nèi)室。
趙榛早就等不得了,這會就向何士良一禮道:“何世兄,我姐姐身上染病,能不能請個人先給她看看?”
何士良已經(jīng)知道趙榛的身份了,不敢托大,就道:“大王先走,一切有我就是了?!奔泵ψ屓巳フ埨芍?,然后才向趙榛行禮道:“小人何士良,見過大王!”
趙榛擺手道:“何兄不必多禮,您這里也是小心,不能算錯。”
何士良苦笑道:“小人也是沒有想到,大王能脫身出來?!?p> 馬擴這會接口,就把趙榛逃出來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何士良聽到趙榛連殺完顏宗尹和李棁不由得拍手叫道:“好!好讓人爽快!”隨后又給趙榛行禮,道:“大王,小人從不知大王竟有如此雄風,雖然同在東京,卻錯過了,現(xiàn)在小人這里重給大王見個禮吧!”
趙榛急忙擺手道:“何制使不必如此,你是忠良之后,何相護君北上,當日里金兵沒有分兵的時候,我親眼見他護著皇上,若不是他,只怕皇上在金營過得就更苦了。”
何士良咬牙道:“只恨奸臣誤國,要不是張邦昌等人禍國,東京只要待天下兵馬齊至,何愁不能退敵,哪里就到了讓二圣為俘,困頓北行的地步??!”
幾個人正說話,早有莊客帶了一個郎中進來,就給趙福金診了脈,東京邊上的郎中,手段也非尋常,看視之后,道:“這位夫人正當信期,著了冷水,又遇了驚恐,這才發(fā)熱的,老夫這里一味藥下去,自然就能緩和,只是……?!?p> 趙榛的心一下就提起來了,道:“先生,只是什么?”
“只是日后生產(chǎn),只怕不易了?!崩芍心碇汍渍f道,趙榛的心一上就落下去了,道:“那到不是大事,還是先請先生用藥吧?!?p> 郎中心里納罕,不明白這家人為什么會對這傳宗接代的大事,這么不上心,但是他在何家的莊子里住,就算是何家的人,所以也不多問,就應了,自下去開藥,這里何士良又請了兩個婦人,看顧趙福金,把她扶到另室之中換衣服吃藥。
趙榛不放心訊問,才知道趙福金里面的衣服都還是濕的,原來她那會羞怯難當,不敢在野外脫了內(nèi)衣,一直穿著,這才冷到的。
馬擴、何士良兩個就勸趙榛:“大王放心,那郎中是有手段的,看來無事,大王還是先去用飯,卻也顧著自己的身體才是。”
趙邦杰也道:“是啊,大王,你這里不去吃飯,這姓何的太摳,也不給我們弄吃的,我早都餓得前心貼了后背了。”
趙榛聽得都不由得笑出來了,馬擴笑道:“你這劣貨,就知道吃?!?p> 何士良道:“卻是我的不對,來、來、來,現(xiàn)在就去用飯,另外我再讓人備些粥米,給帝姬備著,只等她醒來再用?!?p> 趙榛感激的道:“多謝何兄了?!?p> 當下幾個人就跟著何士良到了廳中,早有仆役把飯菜端了上來,何士良就道:“卻是匆匆,沒有備下什么佳肴,還請大王和二位兄臺見諒?!?p> 趙榛擺手道:“這會能有一口安穩(wěn)飯吃,就是好的了,還說什么其它啊?!碑斚滤膫€人先飲了一杯酒,然后趙邦杰就開始大吃起來,趙榛和馬擴心卻不在吃上,就向著何士良道:“何兄,你卻給我們說說,東京現(xiàn)在的情況如何???”
何士良恨恨的道:“幾位不知,這東京城中,盡是丑穢,入目只有‘無恥’二字,哪里有什么好事??!”
“張邦昌才任楚帝的時候,就被諸大臣反對,只有范瓊、王時雍、宋齊愈幾個不知廉恥的自以擁立新帝為功,每日里驕狂淫奢,在京里肆意張揚,而于諸路援軍得知二圣被擄之后,就一直按兵不動,四月初一的時候,金兵都到滑州,大元師府才起兵從南京進兵,另外北道總管宣撫司統(tǒng)制王淵領騎兵三千。江淮發(fā)運判官向子諲部將王儀率兵三千,。江淮發(fā)運司統(tǒng)制傅亮率兵一萬都已經(jīng)在四月初四,到了東京城外了,張邦昌那賊只怕被諸路軍破了東京,就請了哲宗的廢后孟氏臨朝稱制,他自降為太宰,管納朝事,只說自己是忍辱負重,為了保住大宋宗廟,汴京百姓,這才不得應了金人之命,稱制為帝的,現(xiàn)在金人退去,自當還正于宋皇正統(tǒng),聽說已經(jīng)派了人,前往南京,去見大元帥九大王了。”
趙榛聽了何士良的話沉默不語,他在《岳飛評鑒》里看到過一些后人對宋朝的評論,知道有人對張邦昌的行為進行了開解,論調(diào)就是張邦昌托辭的那些話,但是《評鑒》的作者指出,張邦昌只所以惶惶,是因為他知道大宋的軍隊并沒有被摧毀,而金兵不久,一但金兵南去,勤王兵趕到,是沒有人會同意他來當這個皇帝的,隨后他只所以讓出來皇位,也正是因為加上南京宗澤所部,有近十萬的宋軍,而東京城里只有范瓊的四廂禁宗,這是范瓊收攏的,被金兵打散的宋朝禁軍,怎么有能力擋得住十萬勤王軍啊。
在張邦昌之后的劉豫被金人立為齊帝之后,手里掌握著兵馬,最多的時候拉出來三十萬人馬攻宋,就是沒有金兵,他自保也還可以,北逃都有護衛(wèi),但是張邦昌現(xiàn)在只要出了東京,不知道有多少人等著殺他呢,他無路可去,這才不得不還政與宋的。
對于評鑒作者的觀點,趙榛深以為是,但是他也知道,這會東京必竟還在張邦昌的手里,外面的勤王軍在孟皇臨朝之后,沒有辦法進攻,只能等著張邦昌和趙構的談判結果,而東京大臣無不擁戴趙構,這才使得趙構順利登基,趙榛這會看著桌上的酒席,一個大膽的念頭就在腦海里形成。
“若是我拿著父皇的手書,趕到東京,只要承諾不殺張邦昌,不追究附逆之罪,那就應該能得到東京城諸大臣的擁護,然后再聯(lián)絡城外的勤王軍,先一步稱帝,趙構在南京就是再有什么心思,也不得不考慮會不會背上一個叛賊的名頭,豈敢稱帝,這樣一來,我不就能輕易的為帝,然后組織兵馬,一路追擊,奪回二圣了嗎?”
但趙榛馬上又想到了那個拿著寶劍入宮,帶人把他們大宋皇室從宮中趕往金營的范瓊,那個為了給金人搜索少女,不惜搶到鄭皇后娘家的王時雍,不由得心頭恨起,暗暗自問:“我就為了當皇帝,把他們都給放過了,那我和趙構,還有什么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