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前，驕陽晌午，揚(yáng)州利市街人來人往，叫賣聲喧囂，一片繁榮。
布匹攤小販叫賣：“都來看一看，瞧一瞧，正宗的織造局綢緞，尾品大甩賣，尾品大甩賣！質(zhì)優(yōu)價廉，錯過再無?！?p> 布匹攤小販的叫賣引來了不少的顧客，各家的小姐，大府的丫鬟，乃至富裕的平民姑娘都駐足挑選，不一會工夫這綢緞竟然賣了個精光。
“你這綢緞，賣的當(dāng)真是好，怎么這么快就沒了……”說話的是一綠衣女子，一身市井打扮，輕妝畫眉，頗有姿色。
“姑娘，實在對不住，我這綢緞都是上等的好貨，是進(jìn)貢給涼城皇家用的，只不過是多生產(chǎn)的尾品，我這價格實惠，當(dāng)然賣的好。您呢，還是等下次再買吧?！毙∝湼呗暬卮?，洋洋自得。
“我不過是去取了個胭脂的工夫，怎么就賣光了！”市井女子兀自生氣，輕輕跺腳。
“哎呀姑娘，您別生氣，不然這樣，再過半個月，我還能進(jìn)一批，到時提前給您留下一些，您隨到隨取?！毙∝溈垂媚锊粣?，只好寬慰。
“也好，那……我先給你兩百文的定金！”姑娘臉色陰轉(zhuǎn)晴，這就要從兜里掏錢。
“不用不用，姑娘你且留著錢，到時一并付錢即可，無需先交定金?！毙∝溸B忙擺手。
“那好，那先謝謝小哥了。”姑娘又收起了已經(jīng)掏出的錢兩。
姑娘正忙著和小販商談，全然不知身邊已悄悄走進(jìn)以為華麗公子哥。這公子一身繡紋蠶絲衣，腳踩黑色虎頭靴履，手持一柄墨扇，湊近姑娘身后，側(cè)耳聽姑娘說話。
小販見狀，霎時突然不敢言語，喃喃地說：“姑娘，你下次再來，趕緊回家吧。”
“那我先回家，記得給我留著布匹哦?！惫媚锔吲d地說。
姑娘轉(zhuǎn)身欲走，正欲身后公子哥撞了個滿懷，姑娘啊地驚叫一聲，連忙后撤。
這男女授受不親，竟與這公子哥撞了滿懷，實在羞愧，姑娘滿臉紅潤，舉臂遮頭。
姑娘換個方向欲走，卻又被擋了路，姑娘趕緊往左側(cè)跑，公子哥一個跨步又擋在了前頭。
“你是何人？為何要擋我去路？”姑娘遮著頭，有點(diǎn)生氣地說。
“我說小美人，是你撞了我，一聲對不起不說，就要這么走了嗎？我現(xiàn)在胸口悶痛，雙臂麻木，怕是需要看醫(yī)治病，你得賠我?！惫痈绱蜷_扇子，于胸前輕扇，看他樣子，實在不像是受傷的樣子。
“我哪知道……你在身后，只不過是撞了下，公子怎會就要看醫(yī)？”姑娘有些緊張地說。
“撞的是輕，但我這心啊都被撞碎了，現(xiàn)在砰砰直跳，你摸摸？”說著就要拉姑娘的手。
“啊，你放開，你要干什么??？”姑娘急聲喊道。
路人見有紛爭，紛紛圍觀，卻聽有人細(xì)聲交談，這不是那誰……哎呀，這姑娘被盯上了，怕是……
姑娘的手被抓住無法掙脫，公子哥看這姑娘掙扎，更是開心，一邊拉扯一邊說：“不去看醫(yī)也可，你陪我一晚，咱倆這賬就一筆勾銷了。”
“你放開！流氓！救命??！”姑娘喊起來。
“接著喊，看誰來救你。”公子哥囂張地說。
“快報官，求求幫我報官，當(dāng)街騷擾民女……報官抓流氓……”姑娘哭了起來。
圍觀人群竊竊細(xì)語，公子哥隨扈大聲訓(xùn)斥：“散了，都散了！看什么看，滾！”
人群趕緊散去，公子哥用手一攬，夾住姑娘腰間，一下平扛在肩頭。
姑娘大聲叫喊，使勁掙扎，奈何自己羸弱，無法掙脫。
遠(yuǎn)處的馬車已被掀開了簾子，馬夫趕緊拿了凳子放在地上，公子哥一個躍步，上了馬車。
…………
人來人往的利市街本就人多，墻角下一女子衣衫不整，嚎啕大哭，人群圍攏，指指點(diǎn)點(diǎn)。
“這小姑娘是被扔下馬車的，真是可憐……”
“是呀，這小姑娘孤身一人，也不知道父母在哪里，家在何方，小姑娘，你叫什么？”
“別說了，還是報官吧？”
“報官……你可知那公子是誰？”
“那也不能眼看著這小姑娘落得如此下場……”
“這都好幾回了……唉，也沒見官府拿人。”
路過的少年見狀前去查看，扒開人群卻見一女子衣衫被撕破，露出褻衣，下身的遮裙也不知去向，露出半個腿。而臉上還有巴掌印，嘴角有血痕。姑娘抱緊雙臂，嚎啕慟哭。
少年蹲在身子，查看姑娘傷情，又問：“姑娘你是怎么了？你叫何名，家住哪里？你父母呢？”
姑娘只是痛哭，也不說話，抱緊了身子，頭埋了下去。
“姑娘……”少年輕聲繼續(xù)問。
圍觀的人群有人大聲說：“她是被李公子欺負(fù)了……”
又有人說：“在大街上擄掠民女，也不是第一次了……”
“可不是，這以后良家的姑娘，誰還敢上街，唉……”
少年聽了大概，大體明白了事情來由。
他拿出些碎銀，沖人群說，哪位大哥去幫忙叫輛馬車，有人接過銀子立馬說，要得要得，公子稍等。
少年蹲坐在姑娘身邊，輕聲安慰：“姑娘，你且先別哭，先告訴我你家住何方？我先送你回去?！?p> 姑娘終于抬起了頭，因為哭泣，眼泡都哭腫了，加上巴掌印和嘴角的血，讓人心疼憐憫。
“嗚嗚?！惫媚镏皇强蕖?p> “馬車來了嗎？”少年問。
“來了，來了?！比兔婉R車的大哥氣喘吁吁，滿頭大汗。
車夫跳下馬車，趕緊也前來幫忙。
眾人把姑娘架上馬車，少年沖大伙抱拳作揖：“謝謝大伙了，都散了吧，我送這姑娘回家?！?p> 人群中不斷說著：“真是好人呢?！?p> 馬車上姑娘終于停住哭泣，斷斷續(xù)續(xù)告訴少年自己叫秀女，家住揚(yáng)州北郊。今天原本是父母陪著一起買些東西，秀女忘了在胭脂店訂的胭脂，就讓父母先行回家，自己去取，又看到街頭賣綢緞的，就和小販說了幾句話。
“誰知……碰到了流氓……”
那賊狎褻完，自己被扔下馬車，躲在墻角，聽圍觀的人群議論，才知道那千刀萬剮的人叫李延，是知府之子。
自己家境一般，又無背景，出了這等事，怕是沒臉見人，父母也蒙羞丟人……
“我……我不想活了……”姑娘說完又哭了起來。
少年連忙安慰道：“姑娘別哭，一定要堅強(qiáng)，且不要說那尋短的話。你父母但凡通情達(dá)理，一定是心疼你，也會好好照顧你。待會你且回家，我和你父母解釋。你可千萬不要尋死，你是受害人，憑什么那施暴的瀟灑快活跟沒事一樣，你卻要尋死？不公平！世間哪有這般事？”
姑娘稍微點(diǎn)點(diǎn)頭，嗯了一聲。
“待見到你父母，我讓他們報官?！鄙倌暧盅a(bǔ)充道。
“可這李延是知府之子，報官怕也是無用……”姑娘膽怯地說。
“不管有沒有用，報官還是要報的，不然這天理昭昭，還沒地說理了？你報官，官府自然立案建冊，管不管用另說，好歹朝廷的法度是有了記載。你若不報關(guān)，那不是任憑那畜生逍遙法外了？”
少年說的有理，姑娘點(diǎn)點(diǎn)頭。
“敢問恩人大名？”姑娘轉(zhuǎn)頭問。
“……你且叫我慕公子即可?！?p> “慕公子，謝謝你了，剛才若不是你相救，可能我就去投河了。”姑娘說話間臉上還掛著淚痕。
“女人家，不能動不動就尋死，這不是正常的想法，哪怕是被欺負(fù)了，也更要堅強(qiáng)，活下來，打敗他！”少年有點(diǎn)苦口婆心地勸慰道。
“打敗他……說的簡單，我家這等市井小民，怎斗得過揚(yáng)州知府的兒子……”
“不管斗不斗得過，總要有堅定的心，這世道還沒你想的那般不公，你且照顧好自己，活好活下去，天理報應(yīng)，那李延躲不了?！鄙倌陠枴?p> “那天殺的賊，希望他遭天譴，死了才好?！惫媚锖逇獾卣f。
“讓他死，也不是麻煩的事……”
“你是說你有辦法？”姑娘吃驚地問。
“不是辦法，是……可以做到。”
“恩人，求你幫幫我，殺了那賊，我給你做牛做馬都行。”
“說什么做牛做馬，我就煩別人這么說！都是平等的百姓！憑啥就要低三下氣？”少年有點(diǎn)生氣。
姑娘看少年臉色不悅，不敢再說話。
“我不是訓(xùn)斥你的意思，我是說你要自尊自愛，這以后的路還很長，要勇敢走下去?！?p> 姑娘點(diǎn)點(diǎn)頭，輕聲說道：“我家到了……”
少年下車，打開那漆紅小門，眼見一對賢良的市井夫妻。
他一五一十，將姑娘如何遭欺負(fù)、如何一個人被扔在街頭，自己如何把姑娘送回來交代清楚。
說話間那婦人抱著女兒嚎啕大哭，那中年男子嘴唇發(fā)抖，說不出話。
少年又將在馬車?yán)锖凸媚镎f的話說于這一對夫妻聽，讓他們先報官，務(wù)必保重自己，照顧好女兒，云云。
末了，少年拿出一些銀子交于這對夫妻，說了些安慰的話。
少年轉(zhuǎn)身對姑娘說：“你的事，我且應(yīng)下了，你且保重自己，以后小心出門?！?p> 一家三口看著少年離去的背影，不住地說著：“謝謝恩人，謝謝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