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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瀾筆錄

第十六章 博弈

天瀾筆錄 子慕凌兮 3810 2020-05-16 20:00:00

  玄、葉二人離去后,宦官塵翼走進了寧壽宮的主殿。還未等他開口,張燁便道:“知道了?!?p>  塵翼眸中劃過錯愕之色,繼而問道:“殿下早知大公子會去攔她?”

  “他那點心思,我能不知道?倒正好省得再與乾元殿多生口舌?!睆垷畹馈?p>  屋中生著上好的銀絲炭,他卻仿佛永遠(yuǎn)感覺不到暖意。他端起手邊一盞溫度正好的云山青暖著手,慢慢說道:“由他去吧。若是婉夫人派人跟著他,你幫著解決了就是?!?p>  塵翼沉默領(lǐng)命。他從來都不會違拗張燁的意思。但這不代表他就不會思考。

  張燁慢慢喝了口茶,在棋盤上悠悠落下一枚黑子,“魏平那邊吩咐過了?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他應(yīng)該清楚?!?p>  塵翼素來含著陰狠的瞳仁顫了顫,說道:“是的?!币粋€望川樓,換知本堂的垮臺,自然是樁極賺的買賣。可就為了不落一個過河拆橋忘恩負(fù)義的話柄,他要這般曲折地算計知本堂,算計他的枕邊人?何況這事一出,寧壽宮都要被人說成什么樣了?至于被作為賭注的葉家人的性命,恐怕在他心里一文不值吧?

  即便是向來心狠手辣的塵翼,也不自覺打了個寒噤。

  張燁瞥了眼塵翼,便將他的想法盡收眼底,不由冷笑。塵翼這把刀懂什么?若非陳氏不知好歹,怎會將這個機會送上門來讓他能夠順?biāo)浦??至于那點名聲,呵,他這寧壽宮,還需要在乎名聲么!不過有一點塵翼應(yīng)當(dāng)是猜對了,葉家人的性命在他這里還真不見得價值幾何。當(dāng)然,若能借此扳倒大樹,他們就是死得其所。

  “有什么可慌的?人又不是我們殺的。一把年紀(jì)了,還跟人家小姑娘似的,想什么都寫在臉上?!睆垷钣朴品畔铝瞬璞K,“我們不需刻意做什么。讓他們查去吧,會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的。”

  塵翼心下一凜,領(lǐng)命告退,便又隱入了黑暗,正如過往幾十年一樣,默默地守護著他的主人。

  主殿內(nèi)安靜下來,只有線香裊裊,暈染著開闊而靜默的空間。

  張燁看向?qū)γ嫔剿蟛迤辽夏欠瓜碌漠嬀?,目光繾綣流連片刻,便執(zhí)了一枚白子,落到棋盤上,想象著是那畫上的年輕女子正在與他對弈。

  “這盤棋,若換你來下,會下成什么樣子?”他垂下眼簾,已經(jīng)顯出老態(tài)的臉上露出一個奇異諷刺的笑容,“你是最良善的,恐怕見不得這些臟污吧?早早地去了天上,何嘗不是幸事?!?p>  *

  上京宣和門外,陳家私宅。

  “他又在一人下棋?”陳婉寧接過下人遞上來的茶水,鳳眸微斂,冷笑道,“和那個死人。”

  侍女輕聲勸道:“夫人,殿下聽了這話又要不高興?!?p>  “他聽不見?!标愅駥庉p啜一口茶水,嘲諷道,“聽見又如何。他從不在意我高不高興,如今更是翻臉不認(rèn),寧肯低聲下氣和那個野種聯(lián)手,也要弄垮我陳家?!?p>  這個執(zhí)掌一方門閥的女人,近日來總是這樣言辭犀利,語氣鄙夷,失了一貫端莊優(yōu)雅的風(fēng)度。

  聽得門外一聲“母親”,陳婉寧輕輕咳了一聲,恢復(fù)一貫的沉著,道:“進來罷。”

  侍女撩起了厚重的風(fēng)簾,當(dāng)先進來一個容顏俏麗的少婦,對著陳婉寧盈盈一拜,起身稍稍側(cè)轉(zhuǎn),引出身后那位兩鬢微霜的婦人。

  少婦垂首道:“母親,堂姑母到了?!?p>  陳婉寧微微頷首,便示意所有人都退出去,最后對少婦道:“明鈺,你也下去吧。不早了,你與懷信自去安歇。”

  秦明鈺微微愣了愣,片刻說道:“是,兒媳告退?!?p>  那婦人原本是端著儀態(tài),等秦明鈺領(lǐng)著所有人都出去,把門關(guān)上后,忽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俯身行了個大禮,哭道:“求夫人救救我兒!”她抬起頭來,鬢發(fā)散亂,滿面淚痕。

  這婦人,原就是袁若兒一案中被判了死刑的鄭經(jīng)之母秦氏。她一貫依著自己晉中秦氏的出身,在鄭家執(zhí)掌中饋,過著極其體面的日子。她聽丈夫說,這次官府是下了狠心,不可能將兒子放出來。丈夫還有別的兒子能承嗣,可她卻只有鄭經(jīng)??!當(dāng)下不顧丈夫勸阻,求了娘家關(guān)系,托到陳婉寧這里來。

  陳婉寧擺手道:“起來吧。”便示意鄭夫人坐下。她抿了口茶,淡淡道:“夫人憑什么覺得,這件事我能做主?”

  “這……”秦氏訥訥,“不是一貫說,江州府衙乃是知本堂一言堂……”看陳婉寧臉色微沉,她聲音低了下去,意識到自己似乎是馬屁拍在了馬腿上??伤粋€深閨婦人,本已是方寸大亂,只曉得抓住了這根救命稻草,連聲告罪,“夫人恕罪……我實在是沒法子了?!?p>  “你兒子犯的是人命官司?!标愅駥幚渎曊f道,“我有什么非幫你不可的緣由么?”

  秦氏默然。這件事他們不占理,來求陳婉寧已經(jīng)是將顏面踩在了腳下。何況陳婉寧只是她娘家堂侄女的婆母,平日也不走動,這關(guān)系的確不能費心去撈一個強/奸殺人犯。

  可那畢竟是她的兒子??!丈夫?qū)λ焕洳坏瑳]了兒子,她就要失去后半生的倚仗。這么一想,她腦子忽然清晰起來,從陳婉寧的話中聽出了一點意思。她絞著手指,眼睛里露出一點往日不常有的鋒銳:“聽聞前幾日知本堂被人算計,損失重大?我在宣城有不少人脈和渠道,夫人若肯救我兒子,這些都能為夫人所用?!?p>  陳婉寧微微勾了勾唇角,和善笑道:“行了,容我想想吧?!?p>  *

  玄、葉二人來到臨川已是午夜,按理已是宵禁,可望川樓仍舊火光通明,人聲嘩然。

  臨川處中州腹地,景色瑰麗,富庶繁華,百姓安居樂業(yè)。知府衙門幾十年來未曾見過這樣的大場面,各個如臨大敵,手忙腳亂。

  江上人影幢幢,有衙役劃著小船舉著火把似乎是在打撈尸體和船骸——聽說有一艘畫舫上本坐著幾個公子小姐,如今只怕也兇多吉少了。一輛輛馬車一臺臺轎子駕到江邊抬到山上,走下來兩鬢斑白的老祖母和衣衫華貴的當(dāng)家主母,都心肝兒寶貝兒地哭喊著,拉扯著衙役要個天理公道。

  望川樓前空地上,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遲遲不肯離去的人群,隔著維持秩序的衙役張望著里面的情況。來此的顧客非富即貴,半生榮光,平安順?biāo)?,卻不想會在這平平無奇的一晚遭受無妄之災(zāi)。

  所有人都在議論,依稀能聽到“葉家”“寧壽宮”之類的字眼。有人斥罵,有人痛哭;幾家頗有身份的已經(jīng)開始質(zhì)問府衙,刺客如何這般猖狂,天子腳下為何這般危險?

  林舒安帶著楚義等人未曾離去,與知府的幕僚站在一側(cè)低聲討論著什么。

  一具具尸體被蓋上白布抬了出來,整整齊齊列在一旁的空地上。親屬在旁邊哭天搶地,旁觀者也不由動容。

  不是說好了如今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么?昭昭盛世,居然還有這樣的慘案!

  葉臻擰眉道:“不好收場了?!?p>  玄天承沉著的聲音輕輕響起在她耳畔:“跟我來?!?p>  望川樓內(nèi)部已經(jīng)基本被打掃干凈,各處站滿了衙役,不允許百姓進入。

  不過二人身手敏捷,輕巧地便避開了那些衙役,繞到樓背面,貼著墻壁慢慢上去,不一會兒就聽到一間屋子里有人在說話。

  “上頭不是還沒發(fā)話嗎?要不……就先稀泥和著?”一個聲音問道。

  “真等到上頭發(fā)話,你我別說丟了烏紗帽,腦袋都得搬家!這可是人命官司,馬虎不得?!绷硪蝗嗽诜恐薪辜钡仵庵?,“真是晦氣,本官都要任滿升遷,偏生出了這么大的事?!?p>  “依我說,這事兒也不難。”先前那聲音獻策道,“您看,兩邊都死了人,尸體沉了江。咱們撈幾具尸體上來,也算是交了差……被人背地里罵幾句也就算了。什么葉家什么寧壽宮的,上頭的人玩游戲,咱們還是別摻和好?!?p>  “交差?”另一人說道,“死的有秦國公家和丹陽侯家的人,幾具死尸,他們怎么可能買賬。”他長嘆一聲,“得罪寧壽宮,還是重提葉家那件事……莫非本官只能止步于此了么?”

  “我看見君七姑娘把人都撈上來了?!毕惹罢f話那人壓低了聲音,有些諂媚地說道,“若說君七不知此事,我是不信的。不如……咱們找她來問問。”

  聞言,玄天承按住了葉臻的手,后者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繼續(xù)凝神聽著。

  這時卻傳來了房門被大力踢開的聲音,一個粗啞的男聲響起:“還問?問什么問!怎么,君七姑娘在大人心里比丹陽侯分量還重?既然人撈上來了,就讓她交出來讓大家認(rèn)認(rèn),是不是葉家余孽!我倒要看看她一介草民是何居心,膽敢護送逆賊遺后!”

  知府景宏在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只維持著為官的傲色,淡淡說道:“四少爺息怒。本官已經(jīng)問了寒軒,他們都說自己并不知道護送的是葉家人,只道自己做的是押鏢的生意。”他畢竟是正四品朝廷命官,功名在身,懼怕權(quán)貴不假,卻不至隨便被個靠家族蔭庇的布衣少爺嚇到。再者,他和林舒安有私交,自然知道寒軒是皇商,有梁王與鎮(zhèn)北侯支持,比丹陽侯分量重得多。即便是他方才認(rèn)同師爺?shù)脑?,打算請君七姑娘去一趟衙門,也得是客客氣氣地商量著來。

  但這四少爺顯然不知道其中彎彎繞繞,又兼死了親眷,正是脾氣暴躁,口不擇言道:“和葉家扯上關(guān)系,她當(dāng)然不肯承認(rèn)!我看你是和她沆瀣一氣,要包庇兇手!”

  景宏白面一紅,怒目道:“盛家老四,你別血口噴人!講話要有真憑實據(jù)!”

  “說得好!”一聲輕響,原本緊閉的窗戶忽地大開,一道身影倏地竄入房內(nèi),一邊喝道。

  “大人說的不錯,盛四,冤有頭債有主,誰是刺客你找誰去?!比~臻在景宏身邊站定,順手扶了后者一把,“大人當(dāng)心?!?p>  “哎呦,你要嚇?biāo)牢摇!敝笕诉@次是真的嚇得差點失了風(fēng)度,顫巍巍地站穩(wěn)了,看清是她后,卻是暗暗舒了口氣,輕咳一聲:“喏喏,你要找的君七姑娘來了?!?p>  景宏巴不得她自己站出來,好在一邊當(dāng)和事佬。葉臻看得明白,心中冷哼一聲,旋即淡定地看向?qū)λ慷暤氖⒓宜纳贍敗?p>  盛四少爺雙眼通紅,說道:“你就是君寒?你跟葉家有什么關(guān)系,為什么要讓人帶他們到這里來?”

  這些人可以說是遭了無妄之災(zāi),所以即便他態(tài)度惡劣,葉臻也沒有生氣,只是有些無奈地說道:“我是君寒。我和葉家沒有關(guān)系。來吃飯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盛四少爺哽了一下,喃喃道:“為什么就非得是今天?!?p>  葉臻沉聲說道:“四少爺,我說了,冤有頭債有主。我今日死了十幾個兄弟,我和你一樣想找到兇手。”

  盛四少爺說:“你不認(rèn)識葉家人?那你說,你運鏢是受誰所托?”

  葉臻說:“四少爺怕是不懂我們這行的規(guī)矩。拿錢辦事罷了,我們一貫不問主家是誰?!彼D(zhuǎn)而對旁邊一直作壁上觀的景宏說道,“大人可問過林舒安的話了?寒軒是否無辜,大人清楚。”她曉得葉家人的身份瞞不了太久,無論如何,首先要把寒軒摘干凈了。

  景宏連聲道:“是?!?p>  盛四少爺冷哼一聲:“既然大人都問了話,想必也知道是誰派的刺客咯?大人一貫八面玲瓏,怕是早都知道,又都不想得罪。”

  知府不悅道:“四少爺這話什么意思?那我不妨告訴你,今夜不少人都看見聽見,望川樓掌柜魏平也盡數(shù)供述,正是泗水那青城山一派所為,背后下令的卻是寧壽宮圣寧國父——奉上諭清剿葉家余孽。”他說這話也有些賭氣的成分,不顧一邊師爺一直在給他使眼色。

  盛四少爺?shù)纱罅搜劬Γ骸肮嫒绱??那豈不是……”

  宮里要清剿葉家余孽,卻波及了無辜之人,說出去實在不好聽。

  葉臻目光顫了顫,忍不住打斷道:“大人,依我所見,并非如此。若是宮里為了斬草除根,大可在無人知曉之處動手,為何要在大庭廣眾之下,不惜傷害無辜者性命?”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得罪權(quán)貴,只為了殺幾個無關(guān)緊要的葉家人,得不償失。我看這些刺客行動有序,安排縝密,怕是事先串好了口供,要攀污宮里。”

  弄得這般人心惶惶,的確不是宮里一貫的做事風(fēng)格。而且景宏巴不得這件事和宮里沒關(guān)系。就算宮里真用這種腌臜手段,他們做臣子的不也要設(shè)法矯飾么?景宏沉沉點了點頭,頗有些欣喜,就算明知葉臻這話帶著私心,也只做愚鈍,順?biāo)浦蹎柕溃骸澳敲雌吖媚锏囊馑?,下令的另有其人??p>  葉臻點點頭,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窗外,又說道:“是魏老板跟大人您交代都是寧壽宮下的令吧?您看,國公府和丹陽侯府與寧壽宮都是親眷,可刺客下手卻毫不顧忌,豈不怪哉?再者,這是寧壽宮自家產(chǎn)業(yè),在此大開殺戒,豈非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大人不妨便以魏老板為突破口,再審一次。看誰有本事設(shè)下這么大個局,又與寧壽宮不睦的,多半是真兇了?!?p>  知府連連點頭,卻仍舊面露難色。

  盛四少爺說:“大人可別被她花言巧語帶偏了思路。依我看她就是在混淆視聽,好掩蓋自己的問題?!彼土艘宦?,“事先串通口供?設(shè)局陷害寧壽宮?七姑娘真是張嘴就來。”

  “我能有什么問題?我還無處為我兄弟們討回公道呢?!比~臻反唇相譏,“四少爺也說了,要講證據(jù)。你有空在這兒找我的茬,不如與大人一同盡快調(diào)查,待有真憑實據(jù),盡早揪出真兇為要?!彼D(zhuǎn)而對知府說道:“大人心中顧慮,君寒略知一二。只求大人體恤今日枉死之人,定要查出真兇。寒軒定會竭盡全力提供幫助?!彼D了頓,又悄悄說,“大人若是查出兇手,便是任上又一樁功績?!?p>  她自然知道景宏心中所想。他想要一番功績,就不能和稀泥;但唯恐得罪人,最好有人給他沖鋒陷陣。她便順勢提出幫他查案,既能撇清寒軒,又能獲取官府幫助,是雙贏的事。

  景宏明顯是被說動了,又問道:“七姑娘,你確定真的不是寧壽宮下的令么?”

  葉臻呼吸微微一滯,說道:“我確定沒用,我們需要盡快找到證據(jù)?!彼壑袆澾^冷芒,“景大人,無論元兇是誰,您若不查個清楚明白,最后多半落得個替罪羊的下場?!?p>  景宏渾身一凜,訕笑道:“七姑娘,這話不必說破?!?p>  葉臻抱拳道:“我還要回寒軒一趟。大人若有疑問,可隨時傳我?!?p>  她轉(zhuǎn)身便走,門外的差役得了指令沒有攔她。

  盛四少爺卻是追了出來,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又猛地縮回手去。他粗聲粗氣地說:“你真跟葉家沒關(guān)系?”

  看到他眼睛里的紅絲,葉臻心中微微嘆了口氣,說道:“若是我真與葉家有關(guān),你想把我怎么樣?殺了我,為你親人報仇?”她目光微微有些顫抖。

  “或許,只要看到那些尸體……我就能確定。”盛四少爺沒有回答,只是目光灼灼地執(zhí)拗地重復(fù)著。

  “看到以后呢,將他們挫骨揚灰,方能泄心頭大恨?”葉臻驟然冷笑,“你不去找罪魁禍?zhǔn)?,非揪著葉家不放,連死尸也不放過么?”

  “那我還能做什么?”盛四少爺悲笑道,“我是能和寧壽宮作對,還是能和那個有本事算計寧壽宮的人作對,又或者跟不知道哪個人作對?人命在他們眼里如此輕賤!我要是知道他們真是因為葉家而遭飛來橫禍,多少心里還能好受一點?!?p>  盛四少爺悵然若失,懊惱地一拳打在墻上,眼睛里慢慢溢出淚花來。七尺男兒,此時看起來有些惶然無助。他只有死死抓住葉家這條線索,才勉強能慰藉痛苦。

  葉臻覺得有點感同身受的痛苦,又覺得可悲可笑,垂眸道:“隨便你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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