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的兩個車輪搖搖晃晃滾動在砂土小路上,車里蜷縮著五個十幾歲姑娘和三個女童。
其中,一位姑娘以黑紗遮面,眼中透露些許疲憊,靜靜發(fā)愣。她身旁的姑娘看起來比她大上幾歲。
“小雪,要是困了,就窩在我懷里睡會,”女子摟著女童,手輕撫女童的頭,與這兩人的恬靜比起來,其他人顯得不安多了。
幾個姑娘圍在一起抽泣。
“這是要帶我們?nèi)ツ睦??”其中一個姑娘紅著眼眶問,俏生生的小臉滿是淚痕。
另一個也忍不住抽泣幾聲,“還能去哪,肯定是賣到青樓?!?p> 至此,幾個姑娘有哭做一團。
耳邊哭泣聲,讓紅衣有些煩躁,她身子向后靠在了馬車上,合上雙眼,思緒回到了幾日前。
跟向淼分開的紅衣,并沒有打算就此收手,但莊子不能在待了,她便下了山,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再想辦法。
距離拜劍山莊20里處有個叫爾其的小城,平時莊子置辦物品都是到那去,紅衣跟著師父去過幾次,熟悉路程,她記得爾其南邊有個小廟可以落腳。
從莊子出來的匆忙,她身上除了一本《七祭錄》,空無一物,更別說是銀子了,現(xiàn)在的當務之急是找點吃的。
半天的功夫,紅衣來到了爾其南邊的小廟,小廟被埋在雜草里,要是沒來過這里,真是找不到這么一個小廟。
進了小廟,紅衣找個地方坐下,把路上摘的果子拿出來吃。
回憶起整件事,她紅衣沒有,盡管已經(jīng)知道拜劍少夫人的死因,但她仍覺得師父的死因,并不像向子溫說的那么簡單。
而且,師父真的被扔進煉丹爐了嗎?按照《七祭錄》以及莊子以往的做法,只會生煉向姓一族的女人,師父只是一個廚娘,生祭她從這方面就講不通。
現(xiàn)在,唯一的線索就是這本《七祭錄》,她小心翼翼把懷里的書,掏了出來。若這本書記載了很多秘密,為什么師父就放在桌子上,沒有藏好它呢?這也太大意了。
想著想著就睡著了,她就有這毛病,總是能輕而易舉的在任何地方睡著。
一聲推門聲驚醒了她,只見兩個魁梧的男人走了進來,他們身后還跟著幾個姑娘。這些姑娘一看就是被綁來的,手都束在一根繩上由人牽著,嘴上堵著布。
后面一個狀漢猛推了一下身前的姑娘,罵罵咧咧的吼,“都特么快點走,老子還等著休息呢?!?p> 姑娘被推的嚇了一跳,身子忍不住發(fā)顫。
聞音紅衣驚醒,唯恐是莊子尋她的人,她迅速閃身躲到神像的后面。
已近黃昏,夕陽透過窗子的照在其中一人身上——女子身著素雪絹裙,在陰暗的環(huán)境下,其姣好樣貌在幾個姑娘間格外顯眼。
進了破廟后,為首的人讓手下把姑娘都解開,并分了饅頭。
看來人并不是抓她,紅衣暗暗出了口氣,而就在這時,她感覺一道目光向她這邊看來,緊張向目光看去,是一個年約四、五的女童。女童好奇向紅衣這邊張望,像是發(fā)現(xiàn)了紅衣,眼睛突然蓄滿淚水欲哭,身旁的女人見狀安慰女童,將手中饅頭分給她。
看這樣子,幾個姑娘都餓壞了,饅頭給她們后,都不顧禮儀的狼吐虎咽起來。她們在吃,其中一個長著絡腮胡子的壯漢就在一旁盯著,滿臉淫笑。
紅衣并不打算出去,盡管這與她劫富濟貧的女俠目標相左,但女俠也是長腦子的,現(xiàn)在貿(mào)然出去必是以卵擊石。
看這樣子,這些人不住城里在這破廟休息,必定不是正經(jīng)來路,待夜深她悄悄出去,找官府來救她們。
為了等夜深,紅衣一直強打著精神,時不時就感覺女童小眼睛滴溜溜的往她這邊看,真相捂住這小眼睛,被人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
雞鳴時刻,紅衣從石像后面繞出來,往門口方向挪。
那幾個壯漢靠著柱子,閉著眼睛睡覺。姑娘們的手又重新綁在一條繩子上,繩子一端在為首人的手里。
就在她剛跑出破廟時,屋里傳來一聲尖叫。紅衣在門口猶豫了一下,還是折返了回去,畢竟這里距離城里還又一段距離,要是再回來恐怕幾個女子會遭遇不測。
躲在破廟的窗根下,往里看。
所有人都醒了,姑娘們瑟瑟發(fā)抖縮在一起。為首的壯漢刀架在另一個壯漢的脖子上,怒罵“這是你能動的女人嗎?”
壯漢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不住的承認錯誤,“下次不敢.....”
話還沒說完,手起刀落,而跪在地上的壯漢被刀砍后,竟然全身顫抖,雙眼泛白,眨眼的功夫,壯漢竟化成一具枯槁倒下。
姑娘們在其發(fā)出尖叫聲。
為首的壯漢倒是淡定,只是掃了一眼,那素衣女子和女童道,“你們安心睡覺吧,明早我們便繼續(xù)啟程?!?p> 這是攝魂劍,紅衣在心里驚呼,不對,這明明是一把刀,不是攝魂劍,攝魂刀?
他們一定知道《七祭錄》的事情,紅衣本想先悄悄跟,再想辦法,沒想到那女童一指她藏身的地方對為首的壯漢,奶聲奶氣的說,“那邊有個人看我們”。
緊接著,她就被一股力量從窗戶外丟了進去。
紅衣抬頭與為首的壯漢四目相對,紅衣倒是沒害怕,反而給壯漢嚇了一跳,這姑娘臉上的燙傷太嚇人了,紅腫的一片再加上膿瘡,爛掉了半張臉。
“趕緊給她找個布遮著臉,一起帶走”,隨即下令,連夜啟程。
紅衣從回憶中出來,馬車還在搖搖晃晃的走。他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到了那里。這一路上,幾個壯漢并不愿意說話,只是看著她們。
姑娘們都是來自爾其,是家里人把她們賣給了這幾個壯漢,具體去哪里也不清楚。不過,紅衣有個疑問,既然都是家里賣的,為什么不正大光明走關(guān)路,住城里,他們在怕什么。
那個素衣姑娘叫江弄影,紅衣被綁后,她總是一臉抱歉看著紅衣,但也不搭話,紅衣跟她說話,她也不回話,可能是個啞女吧。那個叫“小雪”女童,一路上特別乖,不哭不鬧,就是窩在弄影懷里睡覺。
紅衣深深嘆口氣,表情動作大了,牽動著她臉上的結(jié)痂的傷口,又是一痛,這臉估計是毀容了,紅衣也不是不在乎自己容貌,只是現(xiàn)在事情很多,還沒心思想那么多。
就在這時,駕車的馬突然嘶吼一聲,車也停了下來。
外面?zhèn)鱽泶蚨仿?,姑娘們被綁住無法掀開車簾去看,都緊張的屏住呼吸,等待接下來的命運。
一刻鐘后,簾子被人掀開。
闖入眼睛的是一位十分俊朗的男人,劍眉星目,氣宇不凡,陽光隨著他掀開簾子的動作擠了進來,逆著光的男人完全符合紅衣心目中的大俠形象。
“你們沒事了,”男人一槍劃開,綁住姑娘們的繩子,一一扶她們下車。幾個姑娘被突如其來的事情嚇得發(fā)懵,唯唯諾諾下車,站在一旁等待發(fā)落。
下了馬車紅衣才看清,地上躺了兩個綁她們的壯漢,但為首的壯漢不見了,應該逃跑了。紅衣暗想不好,要去哪里找那個人。
“我這有些干糧,”那個俊朗的男人,一邊拿著饅頭一邊分給姑娘們。
姑娘們接過干糧,心里才算壓下了剛才的緊張,看見男人的樣貌都是羞紅了臉,低頭道謝。干糧一個個發(fā)下來,發(fā)到紅衣時,男人一愣,眼中閃過驚訝,但很快壓下,溫柔一笑,把饅頭遞給她。紅衣這才意識到,之前遮面的黑紗掉了,現(xiàn)在她頂著一張滿是傷疤的臉對著眼前的俊朗男人,她羞愧的低下頭,用極小聲音道謝,然后坐在旁邊石頭上吃起干糧。
說實話,她確實挺餓的,這幾天根本沒吃飽過,不過這一個饅頭,其實她也吃不飽。
“還吃嗎,這個給你,”一只拿著干糧的手,從紅衣側(cè)面遞過來。
她抬起頭看,是個少年。少年并沒有驚訝于紅衣臉上的傷,反而眼眸微彎,扯開嘴,露出一個如五月春風般的笑容。
往后很多年里,紅衣總會時常想起,少年在這一刻的笑容。
“不,謝謝”,紅衣訥訥答,然后想用手遮住臉。
少年反而一屁股做她身邊,順手把干糧塞到她懷里,“那你留著,餓了再吃”。
看著懷里的干糧,紅衣鼻子發(fā)酸。
接下來,你要回家嗎?少年看著紅衣說,“我知道你是被家里買了的,回家估計還會被買,這里往南一直走能到臨東城,不如去那里?!?p> 少年目光炯炯看向南方,自顧自的說,“好想師父啊?!?p> “青秋,我們該走了”有人向這邊喊道。
紅衣這才看清,原來救她們共有五個人,除了那俊朗的男人和眼前的少年,還有其余三個人。
他們都身著青藍色長袍,腰系令牌,手持一柄長槍。
叫青秋的少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對紅衣說,“要是到了臨東,就去逍遙閣找一個叫阿路的人,他會安排你?!?p> 紅衣從始至終,也沒說過一句話,她目送著少年走遠,感慨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