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潼城一游

　　晚會結(jié)束了，方苔點亮了手中的燈籠。

　　往前望去，年輕男女手提著各式各樣的燈籠，三兩成群，或近或遠地走著。

　　空氣中有春草蓬發(fā)生長的氣息，月色朦朧。低語聲伴隨著行人漸行漸遠，夜也從喧鬧轉(zhuǎn)為靜謐……

　　方苔唇角淺笑，跟上了大家的腳步。這大概就是回到過去的感覺吧。

　　方苔本以為自己是最后一個，直到身后又有一抹亮光加入這夜色。方苔轉(zhuǎn)頭看向那人，怎么又是他。薛定柔也有些尷尬，如果說剛才坐在她身后只是瞧見剛好有空位，現(xiàn)在則是有些刻意的。

　　薛定柔抿了抿唇，從懷里掏出了一本薄薄的書冊，“這個你也許有用?！?p>　　書冊不大新，大約是有些年數(shù)了。方苔有些奇怪地接過，翻了翻。紙張與紙張間摩擦，翻動起來有一種好聞的墨汁香氣。里面就是一些繁體小楷字，看字跡工整，不是印刷的，像是手抄的，一頁頁翻動起來，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你字寫得還好，就是偶有錯字，練習(xí)下以后或許有用得著的地方?！?p>　　不止方苔覺得他奇怪，薛定柔也覺得自己很奇怪。臨到出門前，他不自覺地就走到書架前，把年少時寫的練字帖取下來，撣了撣薄灰，揣到了懷里。

　　“這是什么？”

　　“練字帖，我以前用過的。本來想扔了，你若用不著就扔了吧。”說完，薛定柔快步走到前頭去了。

　　哦？想扔的東西還揣懷里半天，等沒人的時候給她。薛定柔，我是不是應(yīng)該嘗試著理解下你的腦回路。

　　方苔看著前面走的飛快的人影，眼里滿是笑意。

　　春光越發(fā)明媚，氣溫也漸漸升高。

　　方苔已經(jīng)把衣服減到最少，才感覺舒服了一點。真不知道等夏天的時候，沒有空調(diào)的日子要怎么過。

　　方苔趴在自己房間的窗沿上，趁著太陽躲進云層，在窗戶前吹點小風(fēng)。

　　這陣子，她就在屋里潛心畫畫。打掃馬廄的工作她已經(jīng)辭了，剩下的銀錢大多都給了蔡蝶衣。

　　方苔給她錢的時候，是這樣說的：自己也老大不小了，知道哥哥嫂嫂擔(dān)心她，可她覺得她可能不適合結(jié)婚。與其指望著別人，不如指望自己。她想為自己謀一份未來，希望嫂嫂給她一點時間，讓她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這話說得十分誠懇，蔡蝶衣除了詫異她哪來的私房錢，其它也沒難為她，收下銀錢也就隨她去了。

　　如是，方苔終于可以不用偷偷摸摸地畫畫了。前世家人盡心培養(yǎng)，方苔的特長還算是有幾個的，這畫畫就是拿手的，跟著名家圣手好好學(xué)習(xí)過，還參加過一些小型畫展。

　　在房里苦熬了幾天，總算出了第一張成品。

　　宣紙上，是一張花鳥圖，一支海棠、一左一右站著兩只黃鸝，正望著彼此。方苔滿意地扶起畫作，還是挺喜氣的，應(yīng)該有人會買吧。只是好像少了點什么，方苔望著畫中空白處，對了，是少了一方紅章呀。

　　這村里應(yīng)該沒有賣印章的地方吧，許是要到大縣城里。

　　方苔正琢磨著，就聽院子里有人喊她。方苔趕忙收了畫，到窗口答應(yīng)道，“圓圓，我在這呢?！?p>　　趙圓圓立馬跟她揮了揮手，走到院里，隔著窗框向她吐槽，“苔姐姐，我真的好苦呀。我又被喬小汐那個壞心腸算計了！”

　　原來，村里要采買一批新的桌椅，這事歸喬小汐管，想來是光跑腿沒好處的活計，一來一去要耽誤一天時間。就說寫好名字抽簽吧，這下抽到了趙圓圓和蔣璐璐。

　　“我不信這么多人就抽中我，她平時就不待見我，這次肯定是公報私仇，我真的好苦??！”

　　趙圓圓人如其名，臉蛋兒圓圓的，身上倒不太胖，只是人很懶，平時就不愛動彈。這下要去城里走一趟，當(dāng)真是要了她的命。

　　“你說東西要去潼城買？”

　　“可不呢，最近的縣城就是那?？墒沁€是好遠吶！”

　　“我替你去吧?！?p>　　趙圓圓眼睛瞪得大大的，“苔姐姐，你說你要替我去？”

　　“嗯?？梢詥?？”

　　“可以，可以，當(dāng)然可以！”簡直是喜從天降?。?p>　　方苔把畫紙卷好，放在紙筒里，背在背上，直接出發(fā)去村門口，找那個蔣璐璐集合。蔣璐璐這人她不認識，但聽名字，應(yīng)該是個女生吧。

　　方苔到得有點早，村口還沒人，方苔就站在大榕樹下納涼，一邊踢著石子，打發(fā)時間。

　　薛定柔老遠就看到，一個鵝黃色的身影，在大榕樹下繞來繞去。這身衣服有點眼熟，果然走近一看，是熟人……

　　薛定柔走到村口背朝陽光的一面，也停下不走了。方苔自然也瞧見了他，他今天背了個書筐，里面空空的，大概是等下要出去辦事。

　　“早上好?！?p>　　“早上好?！?p>　　兩人簡單的打了個招呼后就沒再說話，站在各自的位置朝村里望。大約等了一刻鐘，方苔先發(fā)現(xiàn)不對。頻繁地轉(zhuǎn)頭看薛定柔。對方也覺得不對勁了。

　　“你在等誰？”方苔終于忍不住問他。

　　“趙圓圓……你呢？”

　　“蔣璐璐……”

　　……

　　走在路上，兩人交換了下信息，才知道不止趙圓圓找人換了班。這個蔣路路也去找了薛定柔，說自己今天，好不容易約到了喜歡的姑娘一起去釣魚，一定要拜托薛定柔幫他替班。

　　為什么一個男生要叫路路啊……

　　“所以，你就答應(yīng)了？”方苔還在想為什么蔣路路是個男生。

　　“嗯。是哥們?！毖Χㄈ狳c點頭。

　　哇，原來薛定柔這么悶的人也有哥們兒。一樣的年紀(jì)，他的哥們兒都在談戀愛準(zhǔn)備成家了，他還在用功讀書考取功名。

　　方苔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你在想什么？”薛定柔見方苔神游，問道。

　　“我在想成功的道路上，果然比較寂寞?！狈教δ抗庀蚯?，邊說話邊點了點頭。

　　“……？”

　　兩人差不多翻過了一座山，到正午的時候才到潼城。日頭高懸，今兒尤其熱，方苔走得滿臉通紅，汗珠打濕了鬢發(fā)，粘膩膩地貼在臉頰上，好不難受。

　　“我，我不行了?！狈教Χ氵M路旁的陰影了，心中后悔莫及，“等下再走回去曬一路，我這臉怕是要過敏?！?p>　　“過敏？”

　　古代人詞庫里有沒有過敏這詞？

　　方苔改口，“就是起疹子，很紅很癢的那種?！?p>　　薛定柔也不是一身輕松，只是臉沒方苔那么紅而已。

　　“這旁邊有處水井，我領(lǐng)你過去洗把臉吧?！?p>　　兩人來到水井邊上，薛定柔卸下身上的竹筐，背上已是被汗水盡數(shù)打濕。他率先打了一瓢水，轉(zhuǎn)頭示意方苔過來。等方苔連潑了幾瓢水，涼快了，才開始打水給自己洗漱。

　　“先吃飯吧?！?p>　　“好。”

　　薛定柔對潼城比較熟，領(lǐng)她進了一間面館。一份番茄雞蛋面，吃得是舒舒服服。方苔在內(nèi)心感慨，來古代之后除了特能吃之外，還吃嘛嘛香，到底是哪出了問題……

　　兩人吃完就跟著紙條上的地址，到了城東賣桌椅的店家。店家見生意主動上門，很是熱情，老板親自來介紹產(chǎn)品。

　　“你說你們要買十五張圓凳，十張方凳。圓凳三十銅錢一張，方凳十五。看你們買的多，這都超過二十張了，今天我就給你們優(yōu)惠下，甭管方凳圓凳一張二十銅錢就好?！崩习遄隽藗€忍痛優(yōu)惠的表情，聽起來是挺劃算的。

　　“那多謝老板了?！毖Χㄈ狳c了銀錢，就要往柜臺上放。

　　“慢著。”方苔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老板說超過二十張就有優(yōu)惠？”

　　看老板點頭，方苔才說，“這算的不對?！?p>　　老板立馬急了，“哪里算的不對。一共二十五張，一張二十銅錢，不就是五百嗎？”

　　“超過二十張就有優(yōu)惠，那我先買十五張圓凳，五張方凳，每張二十銅錢，一共四百。再加買五張方凳，每張十五銅錢，就是七十五?！?p>　　老板瞪大眼睛，今兒個遇見高手了啊。

　　“薛定柔你個笨蛋，給四百七十五就夠了。”方苔從他手心抓回了二十五枚銅錢，放回錢袋里。

　　老板見小伎倆被拆穿有些尷尬，搓搓手道，“我做生意這么多年，算賬還比不上這位小娘子，見笑見笑！二位稍等，我去安排貨物，明日給你們拉拾春里去?！?p>　　薛定柔看看收回來的銅板，“你還精通算數(shù)？”

　　“一般，尚可。”方苔笑笑，這種數(shù)學(xué)題在現(xiàn)代也就是小學(xué)水平吧。

　　老板忙活了一圈又回來了，“二位都安排妥當(dāng)了。這是清單，明日一定送到?！崩习灏亚鍐谓o了薛定柔，又看了看方苔，趕忙夸道，“小娘子是個精明人，公子娶到她，必定家宅興旺，前程似錦??！”

　　兩人同時愣了一愣，然后異口同聲道，“我們不是！”

　　不是夫妻！

　　這老板肯定是看她年紀(jì)不像是未嫁人的小姑娘，剛叫她小娘子她就懶得說了，現(xiàn)在還把薛定柔和她說成一對兒，這就太過分了吧。

　　“我還未嫁人?！?p>　　“我還未娶妻?！?p>　　又是異口同聲，方苔和薛定柔對看了一眼，很是尷尬。

　　“啊！這樣嗎，實在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裉炷X子是不好用了，兩位別見怪?！崩习逡妴巫右步涣耍秸f越錯，就假意要忙別的去，灰溜溜地逃了。

　　“咳……這老板真的有點笨。我們走吧。”方苔摸摸鼻尖，邁出店門，示意薛定柔可以走了。

　　“不急。我還要去下書坊，再回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