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林市的夏天,很少有像今年這樣悶熱的日子。
天空從一個星期前就再沒晴過,卻連一滴雨都沒有落下來。
空氣在漫天烏云的擠榨之下流動得越來越慢,蟬鳴在兩側的樹上不知疲倦地響著,攪得人心生煩亂。
路邊這家小酒館的服務生趴在前臺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扇子,昏昏欲睡。
此時不是飯點,店里只迎來了一位客人,那人點了兩道菜和一瓶啤酒之后,就不再說話了。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一邊小口小口地夾著菜,一邊靜靜地看著窗外。
那位客人,是個長頭發(fā)的少年,眼神淡漠,隱隱透出些無聊。
他開了啤酒,沒有拿杯子,直接對嘴灌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從口腔直接涼到了胃里,很是舒服。
他放下酒瓶,繼續(xù)向窗外看去。
街上行人很少,開發(fā)區(qū)不比老城區(qū),沒那么多商業(yè)中心和景點,又因為天氣原因,路上的少許行人都是行色匆匆。
少年又灌了口啤酒,他昨天才剛剛來到開發(fā)區(qū),還沒有摸清這里的情況,不過看起來比人群熙攘的老城區(qū)要舒服得多。
而且,在開發(fā)區(qū)的某一處,有一團龐大的力量盤踞在那里,釋放出來的魔力波動老遠就能感受到,不斷撩撥著他的殺人欲望。
而他,看上去不過是個平凡的少年而已,誰也不會將他和最近幾起屠殺事件聯(lián)系起來。
他冷冷笑了一下。
他雖然嗜殺,但普通人的生命如同螻蟻一般,他根本看不上。
他喜歡強大的人,對手越強大,他越興奮,越想要變著法兒地玩弄他、折磨他。
這就是為什么,他會把夏小藍和魔術師的尸體做成藝術品。
在蹂躪對手的同時,靈魂的本性會使他產生巨大的歡愉,而并非人類的負罪感和恐懼感,這也許就是他與人類之間最大的不同。
他殺人,不為任何物質上的需求,甚至沒有任何理由,僅僅只是為了享受那一刻的愉悅。
這是他的本性使然,和人生來就要喝水吃飯一樣,無法被改變,也無法被引導。
這些天,他混在人群中,又過起了普通人的生活。
這對一千年前的他來說,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的靈魂經過一千年的鎮(zhèn)壓,力量大打折扣,又附身在靈魂力量遠強于普通人的通靈人身上,確實受了這具身體很大的影響。
想到這里,他產生一絲淡淡的厭惡感,不過很快就釋然了。
只要再過個三五年,他的力量恢復于前,并將這具身體同化,就可以徹底擺脫這種礙手礙腳的感覺,
這具身體,就可以徹底變成他的身體,而不是柳冬旭,那個通靈人的身體。
不過在那之前,為了確保能得到這三五年無人打擾的時間,他還有件事要做。
他的目光投向遠方,從這個角度,正好能夠看到一片高樓后歸葉園主樓尖尖的穹頂。
他眼里的光閃爍了一下,眼神漸漸變得冰冷。
佳民小區(qū)流血事件發(fā)生后不久,他就發(fā)覺自己被監(jiān)視了。
他的魔力對靈人而言是碾壓式的,所以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附近的魔力波動,卻可以把自己的氣息隱藏得嚴嚴實實。
而這幾天,在他的住所附近,總是盤旋著一兩團魔力,走到哪跟到哪,讓他十分不爽。
他意識到,想要過上安穩(wěn)的日子,就必須要將歸葉園完全剿滅。
否則,他不去找他們的麻煩,那些臭蟲一樣的靈人也會反過頭來招惹他。
他當然不知道,歸葉園和青藤會這兩大靈人組織為了對付他,早已聯(lián)手多日,不過他也隱約察覺到,歸葉園確實暗中布置了些什么,正等著請君入甕。
要是平常人面對這樣一個深不可測的勢力,肯定會有所遲疑,無形中增大了壓力。
壓力越大,失誤的可能性就越大。
這大概也是歸葉園其中一個計謀。
可是,他不在乎。
他不在乎對手有多強,他只害怕對手不夠強,連他一個小拇指尖都夠不到,擾得他不盡興。
想到這里,他冷冷笑了一下。
就讓那群蚱蜢再蹦跶幾天吧,反正夏日的暴雨突降之時,城市化作一片汪洋,他們遲早會淹死在其中。
看吧,城市上空的那片烏云,不是已經靜待許久了嗎?
……
不知什么時候,在城市各處巡邏的靈人們突然大幅度減少了。
歸葉園中的靈人,除了后勤靈人和像司淮、紫荊這樣有特殊工作的靈人以外,專門負責巡邏和戰(zhàn)斗的靈人大概在七十人左右。
他們被分為了七個小組,每個小組都有各自負責的一片城區(qū)。
通常,每天都會有一個小組留下來執(zhí)行總部的防衛(wèi)工作,這樣就至少能保證有六個小組,也就是六十人左右的戰(zhàn)斗力,應付日常追捕罪的工作綽綽有余。
可是,最近這幾天,每天出勤的靈人被急劇壓縮到了只有二十人左右,巨大的工作壓力讓靈人們都有些吃不消。
于是,為了稍微減輕一些他們的負擔,葉銘和柳冬儀這兩個已經清閑很久的閑人也被重新塞了工作,照例是跟著格桑的小組在開發(fā)區(qū)進行巡邏。
這兩人都已經有了魔力,但是為了不暴露,只能在罪的攻擊之下抱頭鼠竄,等著其他人來救場,好不痛苦。
好不容易處理好了這個化為了巨大蝴蝶的罪,葉銘剛剛在路邊的臺階上坐下來喘了口氣,就聽到對講機里傳來格桑急匆匆的聲音。
“葉銘,柳冬儀,快回歸葉園,木槿找你們有事!”
“出什么事了?”葉銘一臉茫然。
“不知道,”格桑的聲音即使帶著喘息聲,也依然十分冷靜,“好像跟那個人有關?!?p> 他們巡邏的地方離歸葉園很近,只有兩條街的距離。
不到十分鐘,他們就踏進了歸葉園的大門,結果剛走了兩步,就跟一個靈人撞了個滿懷。
“呃,你是……”葉銘認出他是格桑領導的S3組的一個組員,而他現(xiàn)在的表情讓葉銘著實吃了一驚,“你這是怎么了?”
那個組員臉色驚恐,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上不停地往下掉。
他驚魂未定地回頭看了看,聲音顫抖地說道:“那個人,已經來到開發(fā)區(qū)了……”
葉銘和冬儀交換了一下詫異的眼神。
送走了那個組員,葉銘面色凝重地對冬儀說:“我覺得,這幾天,你還是少出門比較好。”
“嗯?!倍瑑x老實地點頭,她當然知道,這種時候她如果離開歸葉園,立刻就會成為那個人的首要追殺對象。
兩人來到了歸葉園離主樓和宿舍最遠的一處湖畔,這里用三人高的柵欄圍成了一處訓練場,四周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光膜。
在這層光膜的隔絕之下,在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任何事物,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訓練場的入口處有兩個靈人在把守,還有兩個正在施展魔法加固光膜,但沒有人阻攔他們。
他們一踏進訓練場,光膜的力量瞬間失效,一陣十分激烈的打斗聲從里面?zhèn)鱽怼?p> 訓練場的正中央有兩個人在戰(zhàn)斗。
一個少女,一身黑色裙裝,清爽干凈的短發(fā),眉目淡漠如雪。
她腳踩一雙透明的冰靴,稍一用力,便立刻跳起十米高,與此同時她的腰部突然伸出一條條黑色緞帶,像雙翼一般來回舞動,支撐著她在半空中疾行。
另一人是個少年,一身素雅白衣,黑色長發(fā)被氣流卷起,四散飛舞,一黑一白間是他毫無血色的臉孔,以及白多黑少的眼睛里一絲癲狂的情緒。
正是木槿和何頌。
訓練場旁邊圍著一圈靈人,海棠和紫荊也在其中。
但因為兩人打斗的架勢太大,怕殃及池魚,無人敢近前。
葉銘和冬儀站在人群外圍,沉默地看著場中那兩人。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到木槿出手。
木槿的黑色裙裝被撕裂了幾個小口,但絲毫沒有讓她的臉色產生一點波動。
她沒有拿武器,雙手的中指上各戴著一個指環(huán)。
這是歸葉園的一階法器,集防御和攻擊為一體的母月環(huán)。
靈人組織按照法器的效用和功能,把它們分為了特等、上等、一階、二階、三階五個等級。
像靈人們人手一個的那個掛扣狀的空間法器,屬于三階法器,是最低等的輔助性法器,只有最基礎的儲存功用,無法用來戰(zhàn)斗。
但是法器的等級劃分,并非只依靠戰(zhàn)斗力量來評定,也并非等級越高的法器越稀少。
像在歸葉園隨處可見的羅盤,因為是由司淮研究發(fā)明,制作方法全天下獨此一份,所以被評定為上等法器。
而當初凌霄用來束縛柳冬旭的白綾,雖然只是二階法器,但在歸葉園的庫存中卻只有兩件,一件在戰(zhàn)斗中被摧毀,便只剩下一件了。
一些法器如果材料充足,可以源源不斷地生產,而一些法器的制作方法早已失傳。
這些法器即便效用并不強等級并不高,在法器市場也會被抬上極高的價格。
所以說,法器庫存的多少,也是決定一個靈人組織是否強大的重要因素。
木槿漂浮在半空,黑色的裙擺飛舞,裙裝太繁瑣,并不適合戰(zhàn)斗,但木槿的身形極為靈活,竟沒有受到一絲一毫的牽制。
她依然像往常一樣面無表情,不施粉黛的臉上竟然浮現(xiàn)出一絲血腥的殺氣,與她小姑娘般精致的臉龐顯得極不相符。
突然,她把雙手抱成拳,陡然豎在胸前,中指的指環(huán)亮起一陣暗淡的紅光。
兩柄巨大的血紅彎月在指環(huán)前頭顯現(xiàn)出來,如同兩把殺氣騰騰的鐮刀,刀刃上還映出一抹抹血紅的光彩。
這兩柄彎月刀并沒有實體,也不是幻影,而是像激光一樣,鋒利程度不亞于真正的鐮刀。
木槿唰地揮舞了一下拳頭,兩柄彎月在半空中劃了一道叉,帶起一陣紅色的陰影。
她背后颯颯飛舞的黑色緞帶突然一下挺直,隨即她整個人身體陡然向前一傾,向地面上的何頌俯沖而去。
何頌冷笑了一聲,他的手中突然出現(xiàn)兩團金色的光圈,眼睛緊緊盯著越來越清晰的黑色身影,突然抬起手把光圈往前一送,光圈的直徑瞬間暴漲了幾倍,正對上木槿的彎月刀。
一金一紅兩股力量碰撞在一起,發(fā)出一陣巨大刺耳的嗡鳴!
兩股力量互不相讓,一人身在半空,一人腳踩大地,一人神情淡漠,一人臉色癲狂,眼睛里都迸發(fā)出激烈的光彩,似乎要把對方置于死地。
圍觀的靈人們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有一個靈人皺了皺眉,似乎想要說什么,被海棠制止了。
海棠沖他擺擺手,說道:“木槿知道分寸?!?p> 葉銘和冬儀站在場外,冬儀看著這一幕,張了張嘴,有些愕然。
葉銘的目光則集中在何頌身上,眼睛里透出些異樣的光彩。
“居然是金色光華!”他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