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嘆畢,她沉沉地進入無盡的黑暗,她的楊毅在黑暗中沖她微笑,告訴她他去了上海,告訴她他在上海生活得很好。
“楊毅,你回來好嗎?唐主任說了,你一回來,便讓你帶領技術組搞科研?!?p> 他搖搖頭。
“你涉及的是廠里的保密項目,廠領導是不會允許你辭職的?!?p> 他不屑地笑了笑,“我不需要誰允許。”
她傷心地問:“你真的不肯回來了嗎?”
他沒吭聲。
他的身影漸漸地在消失。
她只聽得他最后的一聲嘆息,“忘了我吧!曉芙。”
“楊毅!別走,楊毅!楊毅!”她著急地沖著他消失的方向大聲呼叫。
淚水如泉一般涌出,她聳動著肩抽泣不止。
誰在為她擦淚,誰握住了她的手,誰在輕輕地呼喚她,“曉芙,曉芙,快醒一醒?!?p> 難道是自己做了一場噩夢,她的楊毅還在身邊,可是聲音怎么變了,變成了他的聲音。
她著急地想睜開眼睛,那眼皮卻有千斤般重。
她的手被握著,臉被撫摸著,她急于想從這場噩夢中醒來,她的楊毅在身邊一定很焦急。
用盡所有的力氣睜開了眼睛,身邊卻并沒有楊毅,“唉,原來卻還是在夢中?!彼宦晣@息。
當再一次睜開眼睛時,她發(fā)現自己正躺在一間病房內,白慘慘的日光燈懸在頭頂,坐在身邊的不是楊毅,是闊別了將近五年的那個男人。
他驚喜地叫來了醫(yī)生。醫(yī)生護士圍著她一通忙碌,他們告訴她,她已經昏迷了四天了,如果再不醒來,她也許就死掉了。
她被轉到了普通病房,他日夜陪伴著她。
“李輝,你何必又回來找我?其實我死掉了更好?!?p> 他沒吭聲,而是一只手輕輕地撫摸她的頭,許久后才問道:“你還記得你說過的一句話嗎?”
“什么話?”
他笑道:“這么健忘?你說過以后無論遇到什么坎,都會好好活著,因為即使全世界都拋棄了你,也還有一個傻瓜在某個角落里默默地關心著你?!?p> 他低下頭去吻了吻她的額頭,又輕聲道:“曉芙,這個傻瓜回來了?!?p> 她忽然抱住了他的脖子,抽泣著痛哭。
他的下巴蹭著她的額頭,輕柔地說道:“芙,對不起,我回來晚了。我真不該走那么遠?!?p> 他的話讓她哭得更兇,這個男人曾經消失了將近五年,走得不留下一點痕跡,她以為和他再也不會相見了,他時常出現在她最深的夢里,她一直沒弄明白自己對他的感情,只是每次從夢中醒來,她的心都會一陣陣地抽痛。
“曉芙!跟我走吧!離開這個地方?!彼奶鄣負崦念^發(fā),輕聲說道。
她沒有回答。
他繼續(xù)說道:“我們去BJ,你去報考美院,去實現你的理想,我來供你?!?p> 她嘆了一口氣,“唉,我心都死了,還談什么理想?!?p> 他眼睛里現出一陣刻骨的疼痛,令她心里一顫,忙小聲道:“李輝,我不值得你這樣?!?p> 他嘆了口氣,坐在了她的床沿上,低沉著聲音道:“芙,我比誰都理解你的痛苦,因為我也曾經歷過,我們是同病相憐,芙,可是再痛又能怎樣?”
頓了頓,他繼續(xù)說道:“生活還得繼續(xù)下去呀,即便咬著牙也得堅持下去,芙,把悲痛轉化成動力吧!世界上許多偉大的藝術家都經厲過最深重的悲痛。有這么一句話:沒有在長夜里痛哭過的人,不足以談人生。”
她抿著唇思索,他繼續(xù)道:“芙,自己都放棄了自己,誰還會在乎你。如果真有鬼魂,他愿意看到你現在的樣子嗎?”
“好吧!我跟你走?!彼K于下定了決心。
“好,曉芙,余下的人生,就讓我來陪伴你吧。”他雙手握住了她的雙手。
一周后,她出院了。
幾個月后,她和李輝領了結婚證,舉行了婚禮。
在去BJ的前幾天,趁著李輝去看望他父母的機會,她悄悄地溜去了單位廢棄的大樓。單位里還存放著楊毅的物品,有他的照片以及他寫給她的幾封情書,這些她都還沒有來得及去清理。
李輝不允許她再去單位拿那些物品,因為那棟大樓在震后已岌岌可危??墒撬仨毴?,地震毀滅了她的居所,也掩埋了他的所有東西,存放在單位里的那點物品是他留給她的最后一點念想。
走近那棟灰褐色的樓房,看著墻體上跐牙裂嘴地開著的幾條大縫,她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進去了。
樓里面滿目瘡痍,地上到處散落著碎玻璃渣、書本、電線、椅子、桌子。一股股霉?jié)裰稉涿娑鴣?,隨處可見蜘蛛網,老鼠屎。
幸好她從前用的儲物柜被遺棄在了這里,打開柜子,謝天謝地,那些物品都還在。
她整理著它們,將它們一件件地往旅行袋里裝,當拿起那本相冊,翻開,看到他的照片,她的心臟痛得像在被凌遲,淚水一長串一長串地往外冒。照片上,他十分的陽光帥氣,輕揚的嘴角,笑得無比調皮。
一個人靜靜地翻看著相冊,抽噎著痛哭,幾縷慘淡的陽光投射了進來,無數的塵埃在光暈中翻滾,淚霧迷蒙中,她仿佛看到了一種舊時的光輝,舊時的光陰似乎又一一回到了眼前。
那個美麗的清晨又回來了,那個一臉傲氣的俊美男子仿若就站在她跟前,他說:“這幾份文件我要得很急,你盡快在中午之前把它們打印出來?!彼f:“你仔細點兒,別弄錯了?!?p> 那每一個與他在一起的傍晚時分又回來了,她仿佛聽到了他疲憊的聲音:“曉芙,再累我也想來見你。”仿佛聽到了他無限深情的聲音:“愿執(zhí)子之手,與之偕老?!?p> 心痛得已經無法呼吸,頭痛得快要爆裂,她忙合上相冊,飛快地收拾物品,逃也似的走出了大樓。
走在廠區(qū)的大路上,路上沒有一個人,四圍靜得能聽見她自己的呼吸聲,她走得很慢很慢,陽光透過樹葉斑駁地曬在路面上,那些斑斑點點的光一如從前般明亮璀璨,又走到了那個拐角處,她仿佛看見他站在光影里對她微笑,看見他弓起了背等她跳上去。
“再見,楊毅!從此我就真當你去了上海?!?p> “不,你本來就沒有回來?!?p> “楊毅,來世如果不嫌棄,我愿意再做你的妻子,來世我們定要白首不相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