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緣分
何解被拐賣到了很遠的地方去了。
他在一間小房子里醒過來，外面?zhèn)鱽磉汉嚷暎€有碗筷碰撞、挪椅子的聲音。腦子昏沉，四肢無力，我生病了嗎。何解躺在一堆雜物中間，正要坐起身，卻突然有一道強光射進來——門被推開了。
門外橙黃色的燈光照進來，何解難受的閉上眼睛。而一道高大的黑影走到了他面前，幾乎是壓倒性的恐懼籠罩了他。
這個人是誰？
他要做什么？
無數(shù)雜亂的念頭盤旋在何解的腦海中，年幼的孩子緊閉雙眼，無助的等待著痛苦過去。
他感受到了一道邪惡的視線，把他從頭到腳的打量了一遍。
緊接著，小腿上傳來冰涼的觸覺。濕冷恐怖的觸感讓何解不禁顫栗，像是被蟒蛇纏住了。
蟒蛇順著他的腿往上，何解感受到他們粗糙的表皮，吐著蛇信子的濕氣噴灑在他的膝蓋上。
過了一會兒，蟒蛇離開了。那道令人眩暈的橙黃色燈光也消失了。
他聽到門外傳來了幾句方言的對話，隨即是大笑和酒杯碰撞的聲音。
何解猛地翻身坐起，陷入一片漆黑的淤泥中，報紙糊上的窗戶各位慘白。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在這里，但是他想要離開。
趁著外面酒桌上的喧鬧，何解扒開了落滿灰塵的窗戶，他能聽到自己壓抑到極致又讓大腦發(fā)昏的喘息。何解知道他的手和腳，甚至于大腦都在散發(fā)著恐懼，在這個閉塞的房間里多待一秒他都仿佛要被未知的怪物拖下深淵。
他跳出窗戶，重重的摔在地上。但是何解已經(jīng)來不及喊痛了，四周被田包圍，他便急急的滑進了河里。
淌過土墻下的條湍急的河流，冰冷的河水里他幾乎要失去繼續(xù)往下的勇氣。但他仍然邁著雙腿往前。河里的小石頭很多，水及胸口，他漸漸感覺不到疼痛，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雙腿，唯有繼續(xù)往前的身軀告訴他——他還活著。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聽到岸邊傳來歌聲。是兩個挎著籃子的婦女，她們一邊把唱歌一邊從面前的植物里掐些東西放進籃子里。這個地方的方言響亮又尖銳，像是嘴里塞著哨子，但她們嘴里哼的調子卻有一種古樸的美感。
何解走的很慢，她們發(fā)現(xiàn)了他。那兩個婦女頓時站起來，大聲的叫起來，臉漲得通紅，眼眶張大的幾近撕裂。一股壓抑而慌亂的感覺充滿了何解的胸膛，他整個人都鼓脹起來，他邁著毫無章法的步伐朝一邊的玉米地靠去。
待他踉蹌的上岸，那兩個婦女已經(jīng)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何解在玉米桿的掩護下偷偷回望岸邊，岸邊一片寂靜，昏暗的藍色倒扣在天際，空氣悶得喘不過氣。何解不敢再看，他順著玉米地往前走。不能跑，他已經(jīng)感覺到饑餓了，再跑下去，他會體力不支的。玉米地很快就走完了，何解小心的觀望了一會兒，才從一旁的田埂上爬上去。
他坐在田埂上休息了片刻，聽到了汽車的聲音。
何解一愣，發(fā)瘋似的往聲音傳來的地方跑去?？墒堑鹊剿艿焦犯浇?，哪里除了灰塵什么都沒有了。何解瞪著眼睛，站在路邊發(fā)呆。但是他很快意識到，自己不能在這兒待太久，那些人遲早會順著痕跡找到自己。
正當他往一旁的小路走的時候，從樹下掉下來一個人。
何解嚇了一跳，驚愕的看著那個穿著背心短褲的赤腳小孩。那人從樹下跳下來，轉頭看到一邊還有個人，也嚇了一跳，不過一會他就自來熟的笑著問：“誒，你誰啊？”
何解愣愣的看著他，沒有說話。
“誒，你會說話嗎？”頂著一頭雞窩，那人推了他一把。
何解還沒被他碰到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滾帶爬的往一邊去了，警惕的目光投向這個人：“你干什么……”
“哦，哈哈哈哈哈，原來會說話呀?！蹦侨肆昧艘话杨^發(fā)，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何解聽不懂這里的方言，他只能隱約的知道，對面這個野人好像叫小九，他是住在這里農(nóng)民的孩子。何解問他：“你知道，這里離B市有多遠嗎？”
小九愣了愣，一邊扣著地上的石頭一邊說道：“坐一天的車，從白天坐到晚上，差不多吧?！?p> 何解遺憾的嘆了口氣，這個家伙也不知道這里離B市有多遠……坐一天的車，有那么遠嗎？他坐在臺階上，思考著要怎么回去，那個小九又過來了：“誒，你是誰家的？怎么以前沒見過？”
何解看他滿身的泥漿，往一旁坐了坐，垂眸道：“我不是這里的?！?p> “不是這里的？！”小九瞪大眼睛，兩只手在衣兜上擦了擦，翹起腳靠在石階上，“你不是這里的……總不會是來旅游的？我們這兒除了魚塘就是山，也沒什么景點啊。哦哦，可能是我們這兒風水比較吸引人……”這個小九實在是能說，即使何解沒有回應他一句話，他自己也能不停的碎碎念下去。
“我被拐走的?！焙谓獠荒蜔┑拇驍嗨斑@里風水一點也不好！”
聽到何解氣呼呼的話語，小九瞪著眼睛打量了他一會兒，“你？真的假的？”
何解動了動嘴角，沒有說話。
“小九！”從小路的另一頭突然跑過來四五個小孩，把小九簇擁起來，“找到你了！你輸了！”
“爪子嘛？給老子爬！”小九推了一把圍上來的幾個小孩，他回頭看了看何解，自己也有些緊張，跺了跺腳，拍了何解一把，“你莫擔心，等一下我們會幫你的?！?p> 何解還在琢磨著那句什么爬的意思，一不留神就被他碰到了，臉色頓時慘白，不停的拍打著自己剛剛被碰到的地方。
“我先帶你去找我爺，”小九說道，“他有車，可以把你送到鎮(zhèn)上去?！?p> 車！
何解的眼睛瞬間亮起。
當他跟著這一群小孩子跌跌撞撞的跑到一間公路附近的小屋時，就看到一個坐在藤椅上抽旱煙的老人?！盃敔?！”小九大叫道。老人瞇著眼睛點點頭，小九像一個火車頭一樣撞到他的懷里，嘀嘀咕咕跟他說了些什么，爺爺?shù)拿嫔R上凝重起來，時不時看何解一眼。
過了一會兒，老頭起身離開了，何解急急忙忙的跑過去問小九：“怎么樣？”
“我爺爺去開車啦！”小九點點頭。
道路一頭傳來汽車發(fā)動機的轟鳴聲，一輛屁股冒著黑煙的三輪貨車出現(xiàn)在他面前。
何解：……
“這也是車？”他不可置信的看著那三個輪胎。
“哎呀，能坐就不錯了，快上去快上去！”小九催促道，看上去比何解還要緊張。
何解爬上車，坐在前面的老頭遞了一個包在衣服里熱乎乎的東西給他，何解往后一縮，警惕的看著他。老頭說道：“餅，紅糖餡的，趁熱吃?！?p> 何解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拿過拿過餅吃起來。
他的確是消耗了太多體力，以至于第一口餅下去，他竟然感到一股灼熱的生氣從喉嚨流淌到了胃。
何解愣了愣，埋頭苦吃。
老頭發(fā)動著汽車，開始緩慢的往前行駛著。何解披著滿是煙草味的軍大衣，縮在后面吃餅。大約行駛了兩三分鐘，路邊突然有個男人朝他們招手，何解回頭一看，瞳孔微縮，手腳打顫的鉆到角落里。老頭心里了然，慢悠悠的開到他們面前，但卻沒有停下。
那個男人被車屁股的尾氣嗆得直咳嗽：“喂，大爺，你有沒有看到一個男娃娃，穿的多漂亮的，在這街上走？”
老頭面不改色：“沒見到過，爪子嘛，你們哪個屋頭娃娃跑丟了？”
男人點點頭：“就老陳屋頭的嘛……”
“老陳是誰，我不知道。”老頭狐疑的打量著他們，“你們又是哪個村頭的哦?！?p> 男人干咳了幾聲，目光落到了側坐在車后面吃餅的何解身上：“這是……？”
老頭拍了一把何解的腦袋：“這我幺女小九?！?p> “是嗎？”他狐疑的打量著這個小孩，伸手去摸他，他操著拙劣的普通話：“小朋友……”
何解心里慌得不行，但是面上依舊冷淡的吃餅，橫了那人一眼，不耐煩的把手里還剩小半塊的餅砸在他臉上，翹著腿惡狠狠道：“摸我爪子！給老子爬！”
那人被他的突然襲擊嚇了一跳，往后踉蹌的跌了幾步，惡狠狠的唾了一口：“小屁孩……”他的同伴拉他，他不甘的回頭看了一眼，兩人又朝著另一個方向走了。何解心有余悸的縮回車廂后面，深深吐出一口氣。
老人把衣服給他攏了攏，拍了拍衣兜：“把衣服穿好，佛祖保佑你?！彼洲D過去坐好，伴隨著風聲老人的聲音從前面穿來：“莫怕莫怕，我們到鎮(zhèn)上去，到了就好了?！?p> 到鎮(zhèn)上去。
何解的雙眼中蒙上一層霧，去鎮(zhèn)上就能回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