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因果

　　何解逐漸從回憶中抽離，對上喬正義聚精會神的雙眼。

　　“然后呢，”喬正義眨巴著眼睛，“你去鎮(zhèn)上之后，是怎么回來的？”

　　她看上去倒是一點也不記得這件事，不過也在情理之中。這對喬正義而言不過是一個童年小插曲，她沒有何解的經(jīng)歷，不會像后者一樣把一段小時候的經(jīng)歷記掛在心里十多年。

　　何解嘆了口氣：“爺爺給我一些錢，我找不到路，就坐車去了W市?！盬市是河省的省會，作為找不到路的小孩子，去省會也是理所當然的決定。

　　“W市離B市也很遠啊?！眴陶x說道，“我記得我以前坐大巴車回來坐了兩天多呢?！?p>　　何解點點頭：“路上還發(fā)生了一些曲折，我用了八天回到B市。”

　　喬正義皺著眉頭，微微點頭，“這又和我們兩個靈魂互換有什么關系嗎？”何解說了這么多，她還是不明白。

　　何解解釋道：“因果。”

　　“你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遇到過許多次嗎？”何解說道。

　　被他這么一說，喬正義也恍然大悟，開始數(shù)起來：“小學的時候在河省見過，初中的時候在籃球場見過，高中的時候在詩詞大賽見過……”

　　何解打斷：“在詩詞大賽？”

　　喬正義點頭：“對啊，我之前翻到你的獎狀和官方合影才想起來，我是見過你的，你還記得嗎？你是翻窗進來的。只不過那時候我們沒有說上話……”

　　何解有些小羞澀：“是嗎?！甭牭健胺啊眱蓚€字，他神色微動：那一天……我遲到了?！?p>　　喬正義點頭：“是啊，你竟然還記得遲到的事情……不過或許是因為你本來就很少遲到，所以難得的這一次就記憶深刻吧?！?p>　　出乎意料，何解搖了搖頭。他記得那天不是因為什么遲到，又或者是獲得了第一名，而是別的原因。那天他和何蔓枝吵架了，還摔了東西。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記不得是因為什么事情吵架了，但是那種怒火中燒到控制不了自己情緒的感受，對一向清心寡欲的何解來說是很罕見的。他們吵完之后，董方正出來打圓場，要送何解出門，他直接拒絕了，摔門而出，走路去場地，也正因如此才遲到了那么久。

　　因此，何解那天的心情非常的差，連帶著看比賽評委都不順眼了一點，就連他一向“遵律守紀”的人設都因為亂糟糟的心情被打破了。

　　好在到了場地之后，那些在他的日程表上規(guī)劃了時間的東西都按部就班的完成了，沒有讓他的心情雪上加霜——雖然幾乎是踩在死線上完成的，比如吃早餐。

　　喬正義摸了摸下巴：“我當時就注意到你了，長得這么高冷，又像幾百年沒有吃過飯一樣往嘴里塞東西，仿佛餓……”

　　餓死鬼何解：“……”

　　“啊呀，我覺得還挺有反差萌的。”喬正義說道，“……這樣說起來，我們的確太有緣分了，明明在許多地方遇見了，甚至對對方有了印象，卻沒有成為朋友——這對我來說是很難得的。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是很喜歡交朋友的，只要是我感興趣的人我就會上去搭話，特別是長得帥的?！パ礁陕镞@么看著我啦，小由。二次元都是顏控，這個事情你還不知道嗎。你長得這么清新脫俗……咳咳，英俊瀟灑，沒道理和你見了這么多次卻在現(xiàn)在才回想起來。那句話怎么說來著……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這就是因果嗎？”

　　因果。

　　何解默默的想著。其實之前發(fā)現(xiàn)喬正義是河省的時候，他就有點猜測了。但是他一直認為那個小九是男孩，所以只以為是喬正義的同鄉(xiāng)……沒有想到，世界就是這么小，命運就是這么奇妙。

　　何解看著坐在自己身邊的少年。這明明是自己的軀殼，分開了太久，他竟然覺得有些陌生，以至于在那雙清冷又溫柔的眸子注視下變得臉紅心跳。

　　他微微點頭，道：“無數(shù)次錯過，才有了今天的緣分?！?p>　　喬正義的臉上慢慢的綻開一個笑容：“我喜歡這個緣分?！?p>　　何解捕捉到了她的潛臺詞，目光更為溫柔，臉上的笑意快要溢出來。

　　兩人對視著，雙眸中都飽含情意。

　　下一秒，不知道是誰先往前傾了傾，心中的一潭春水便被攪亂，唇上傳來溫熱的觸覺。喬正義從沒沒有離別人這么近，他們兩個都沒有這樣的經(jīng)歷。她睜著眼睛，看到何解微顫的睫毛和眼瞼，以及飛著紅霞的兩頰。

　　如此羞澀作態(tài)，是用自己的身體呈現(xiàn)出來的，但喬正義也能明白的感受到另一個靈魂的存在。

　　她的心里突然有些好笑。原來不近人情的何解也會有和不同一般陷入情網(wǎng)的一天，反應也和俗人沒什么不同。

　　不過是蜻蜓點水般的一個吻，兩個人很快就分開了。喬正義也不知道自己是太過興奮還是如何，竟然下意識的把心里想的說出來了：“原來可望而不可即的學神，被親的反應也和普通人一樣?！?p>　　她伸手摸上何解的臉頰：“也會臉紅，也會不好意思……真是太可愛了。”

　　何解反握住她的手，笑了笑：“沒想到，我在你眼里那么高高在上嗎？”都和普通人不在一個世界了。

　　喬正義撇撇嘴，頗有幾分感慨：“當然，剛來沒什么認識，我還以為你就是性格冷了一點，也沒什么大不了的，畢竟天才總是有幾分怪癖的。但是后來和一中的人接觸久了，對你的了解也越來越深，我就不會像剛開始那樣看你了?！?p>　　何解聽到這番話，神色有些冷了下來，臉上還難得的帶上了幾分緊張。但是他沒有說話，依然是乖乖的坐在喬正義身邊。“之前也告訴過你，我找到了你的遺書。不過當時我還以為只有一份，沒想到……”喬正義搖搖頭，目光無奈的看向何解，“你簡直像是在寫請?zhí)！?p>　　何解尷尬的笑了笑，低下了頭。

　　他的遺書的確不同他人，心情不好的時候，死志就會特別明顯，所以他就會寫遺書。等到心情好了，活著的那股勁就又回來了，他就把遺書畫個什么都遮不住的大叉叉，然后放在一邊。何解琢磨著自己的行為，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想法——他希望有人發(fā)現(xiàn)他，安慰他，拯救他。

　　那些寫了又刪的遺書，就放在書架的最上面?？墒沁@十多年，除了喬正義以外沒有一個發(fā)現(xiàn)。何解也不知道這是可笑還是可悲。

　　他能夠感覺到，何蔓枝和董方正不是不在乎他，但他想要的東西，他們沒有能力給他。

　　“既然你這么悲觀，那我當然要用我自己的陽光把你的陰霾都驅(qū)散?！眴陶x理所當然道，“但是我又覺得，你這么厲害，說不定在你眼里，我們倆都不熟呢，高攀不起?！?p>　　何解神色嚴肅：“沒有這樣的事?！?p>　　喬正義看著他笑道：“主要還是要歸功于我認真學習，要是我們兩個在成績上的差距還是那么大，我還是那么頑固的不思進取，你根本看不起我，更別說跟我在一起了?！眴陶x第一次月考那么拼命，完全是在壓榨自己的學習，在某種意義上也是為了和何解更接近。雖然過程曲折了些，但是她最后還是成功了。

　　“畢竟在大家眼里，包括葉爭這種眼高于頂?shù)募一锇　加X得何解是那么厲害那么牛的存在，我把你和普通人區(qū)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甚至有段時間啊，我一度覺得你已經(jīng)坐化成佛了，不然不會這么冷情，連朋友都沒有?！眴陶x插科打諢，“不過你現(xiàn)在不僅有了朋友，還有了女朋友，開心吧~”

　　何解笑道：“開心，不過我更開心另一件事?！?p>　　喬正義好奇：“什么事？”

　　何解沉迷詩書，沉迷古禮。他尋求一個灑脫而真誠的精神家園，所以拘行守禮。

　　在這種傳統(tǒng)的世界中，悲觀求死是正常的行為，為理想而死更是高尚到值得表彰的。看多了那些慷慨赴死的俠義之士，何解心中的壓力也輕松了許多，自覺與世界已經(jīng)隔絕，沒有再聯(lián)系的必要。

　　所以，如果他活在自己的人生準則里，他是必死無疑的。但是喬正義給了他一份活下去的能力，喬正義幫他從2G網(wǎng)變成了5G沖浪，把他從貧瘠而虛幻的桃花源待到這個五彩繽紛現(xiàn)實來。

　　耽于塵世，這不是淡泊名利之士的志趣。但是何解甘愿余生逗留。

　　他慢條斯理的說。

　　“我現(xiàn)在也是一介俗人了，豈不是和你更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