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陽山半山腰的石屋中,一破舊的木板床上,半靠半躺著一位男子,此人正是小孩口中的太子殿下,而男子床邊站著兩位熟悉的少年,不就是那日被野豬瘋狂追趕逃竄的兩人嗎。
三人費盡千幸萬苦終于會面,一時間,竟相顧無言,再回頭想想,半年時光,皆是你追我趕,殺不盡的皇后一黨,如今,帝都城就在眼前,卻無法入城。
最終,半坐半躺在床上的太子殿下打破了室內的寂靜,深邃的雙眸看了看腰腹間的包扎,略顯生硬的語調開口說道。
“師,師兄,你身上有金瘡藥嗎?還有,有,有銀錢嗎,不用許多,十幾兩就夠了……?!?p> 而站在床邊的兩位少年,在聽到太子殿下,口中一聲別扭的師兄后,還要錢?
兩人眼睛頓時瞪的像銅鈴,饒是其中一位整日面無表情的少年,一雙狐貍眼亦是微微瞪起。
說來,這聲師兄對于太子殿下來說,是年少時的羞窘,亦是一段純真的回憶。
六歲那年,太上皇帶著自己去了昆侖山,第一次見到了比自己還要小三歲的小張玄仁、張玄義;之后,日日與兩人相伴,卻也是再未見到過太上皇。
準確的說,那時的小張玄仁、張玄義,是被自己一手帶大的,至于自己為什么要稱呼年齡比自己要小三歲的二人大為師兄,其原因不是二人比自己早一步拜入師門,而是三人的一場鬧劇。
小孩子的眼中,只有武力最高的人才能當師兄,所以排名必須以武力證明,之后的比試,十三歲的太子殿下被十歲的兩個小豆丁戲耍,輸了比試,卻死活不肯承認,也是這一年,太子殿下被宮中來人接走,這個稱呼便不了了之。
一身青色勁裝的稚嫩少年,一雙圓溜溜的荔枝眼,滴溜溜來回在太子殿下腰腹間看了看。
“有,有的小師弟,不過銀錢不多,我們二人加在一起的身家就這二十兩了。”
說著便從袖袋中一股腦掏出一個普通的錢袋和幾個小瓷瓶,隨即,哆哆嗦嗦的從錢袋中倒出幾塊碎銀子,一臉肉疼的放在了男子手上。
少年活靈活現的表情,顯然取悅了床上的男子,男子揚了揚濃墨的劍眉,薄唇上翹,“等回京了我還師兄千兩白銀,只不過,師兄帶回昆侖山有些麻煩?!闭f著還頗有些隔岸觀火的看了看另一位少年。
“咳咳咳,小師弟說笑了,你看,這是師傅配的上好金創(chuàng)藥,可是千金難求,大師兄趕緊給小師弟換藥,保證三日后小師弟活蹦亂跳?!鄙倌暌荒樀男挠杏嗉?。
男子聽到少年口中的師傅,平緩的眉頭漸漸變的緊皺,沙啞的嗓子開口說道。
“師傅,他老人家可好?!?p> 此時,提起師傅,另一位少年常年毫無表情的臉龐上滿是憂愁,英氣的劍眉蹙成了一團。
“嗯,不過,半年前,我們兩個下山去雍州城找你后,師傅他老人家亦是離開了昆侖山,至今,下落不明?!?p> 顯然,這一消息,出乎意料,驚的男子猛然坐直了身子,“師傅他老人家下山了,怎么會,下落不明,那師叔他們也是沒有師傅的消息嗎?”男子口中急切的問著,深邃的眼眸中是藏也藏不住的擔憂。
男子這一舉動太過突然,腰腹間傳來一陣刺痛,原本蒼白的臉色更加毫無血色。
“小師弟,你不用擔心師傅,師叔他們已經下山去找?guī)煾盗?,再說,師傅他老人家的功夫,這世間可無人能及,大師兄,你快給小師弟換藥,這次,皇后一黨損失慘重,之后恐怕會卷土重來?!闭f著,少年圓溜溜的眼中已是染滿了憂愁。
“玄義說的對,師傅他老人家一定會沒事,小師弟,我先給你上藥,目前你住在山里是安全的,趁此時機把傷養(yǎng)好,我和玄義下山去打聽消息。”
少年口中說著,手上已然去揭開男子腰腹間的包扎,紅腫的傷口上泛著絲絲黑色的血絲,少年英氣的劍眉皺了皺,聲音悶悶的說道:
“哼…,傷口處理的倒是干凈,不過,小師弟,你這以傷換傷的自殘打發(fā),是越發(fā)的熟練了,恐怕有再多的命也不夠你瘋。”少年口中說著氣話,手中已是熟練且快速的上藥、包扎,一氣呵成。
男子看著少年熟悉的包扎手法,雙眸中似是有追憶在閃爍,幽深的眼眸漸漸變的柔和,薄唇動了動,終是一語未發(fā)。
站在二人旁邊的少年,圓溜溜的荔枝眼來回掃在眼前二人的身上,略顯俏皮的連忙開口。
“大師兄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好啦,既然小師弟犯了錯,我聽說帝都城的“鷺臺”的野豬宴,可是名揚天下,等我們進城后,小師弟請我們去“鷺臺”吃野豬宴,而且要在“鷺臺”頂樓吃?!?p> 早已給男子包扎完傷口的少年,在聽到“野豬宴”這三個字時,頓時,額間的青筋好似隱隱在跳動,此時,一張便無表情的臉更黑了。
而這位無知少年顯然未察覺到大師兄的情緒,甚至一臉向往的又說道,“嗯,我想不錯,頂樓仙宮一樣的環(huán)境,吃著野豬宴,雅俗共賞?!闭f完,想了想,甚是得意的“哈哈哈......”笑了起來。
都說樂極生悲,確實如此,突然,少年的笑聲戛然而止在一雙強勁有力的大手緊緊抓住自己的肩膀,一個拖拽,兩個人影疾風一般從后窗戶處跳了出去。
半躺半坐在床上的男子只來得及伸出阻攔的右手,只聽不同的兩聲傳來,后窗戶外一聲急促短暫的”啊…”,剛落定,石屋前門“哐啷”一聲,被人推開。
進屋的是一個男孩,身后跟著一位少女,來人正是楊曄之和舞陽。
小孩一臉驚恐的盯著床上的太子殿下,“是,是有什么人來嗎?”
事發(fā)突然,床上的太子殿下一臉被噎住的表情,伸在半空中的右手訕訕然落下,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對上站在門口的一雙平靜杏眼上,隨即,毫無起伏的聲音傳到了每個人的耳中。
“是,他們剛走,是我的人……,你們拔了不少藥材?!?p> 小孩像是聽到了自己滿意的回答,緊張的肉臉上立即綻放出了大大的笑容。
“是,我們踩了許多,對了,太子殿下認識這些草藥嗎?”
舞陽至始至終一臉平津,杏眸掃視了屋子一圈后,最終抱著一捆草藥走到了男子的床邊,一股腦放在男子床邊的地上,一字一句的說道:
“這里面的藥材,許多我不認識,你教我炮制?!?p> 男孩看到舞陽的舉動,疾步上前,亦是一股腦兒把懷中的草藥放在了男子床邊的地上,一雙黑葡萄般水靈靈的大眼滿含期待的盯著床上的男子。
男子被兩雙清澈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頓時,心間好似有一陣難言的情緒在悄然而生,右手下意識的伸進另一只袖袋中,摸出了還未暖熱的銀兩。
“給,上次的給的銀兩不多,這十幾兩碎銀姑娘拿著,若,若日后有緣再見,我定會向姑娘奉上千金?!?p> 舞陽一臉平靜,枯瘦的雙手毫不遲疑的從男子手中拿走銀子,從腰間的腰帶處取出一團寶藍色的布,隨著寶藍色的布被打開,露出幾塊碎銀子和一塊上好的羊脂玉佩。
男子看著那塊熟悉的布,熟悉的銀子和玉佩,一時,黑漆漆的眸中出現了了一絲皸裂,思緒也回到了幾天前。
身形消瘦,一身灰色粗布麻衣的少女,逆著光,居高臨下的站在自己面前,一雙平靜的杏眸直勾勾的盯著自己,小巧飽滿的唇間,說出的話是出其不意的。
“我們要回林中的石屋,外面晝夜溫差大,夜間不安全,我可以扶你走過去,但是,你的傷口可能就要從新包扎。”
女子說完話,清泠泠的一雙杏眸就那樣盯著自己,原以為在傷口好之前要露宿荒野了,還在傷透腦筋的想法子。
“不過,我要銀錢,我救了你一命?!迸拥挠忠幌挘采膶⒆约旱乃季w拉回到現實。
自己第一次窘迫的掏出了幾兩碎銀子,又在女子的眼神下,解下了腰間的玉佩,再后來,行走的途中傷口崩裂,眼睜睜的看著女子用自己的愛刀割下了自己的衣袍包扎傷口,是以,才有了自己向師兄借銀兩的事情,打破自己認知的一幕幕,估計自己終生難忘。
男子看著眼前女子一臉認真的包放好銀兩,最終,一語未言。
對于身旁兩人的眼神,舞陽并非毫無察覺,只是不覺自己有錯,腦海中唯有銀貨兩訖。
“這些藥材,我不認識的你告訴我怎么晾曬、炮制?!蔽桕栒f著,便拿起一根不認識的根莖放在男子眼前,全身透露著仔細聆聽的架勢。
而男孩,一雙水潤的大眼睛,偷偷摸摸看了看床上的太子殿下,亦是從地上撿起自己采摘的一根藥材,舉起雙手,伸到男子的眼前。
一時,石屋中唯有不疾不徐的解說聲,而石屋外的百里之外,兩個熟悉的身影你追我趕般跳躍在林中,偶爾還會傳出幾句少年唏噓的抱怨聲。
“師兄,你剛才也不給我說一聲,幸虧我輕功了得,不然可要撞到樹上了,想想那畫面,咦…,一世英名,總算是保住了?!?p> “還一世英名,我看你這半年來,倒是過的瀟灑,一日不練功,不知深淺,半年不練功,敵人的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你還未察覺,回去了,定要讓師叔好好給你松松筋骨?!?p> 少年毫無表情的俊臉,說完,足見輕起,身影已飛遠,獨留這位少年碎碎念追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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縫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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