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五廢隕落（2）
不久之后，趙小虎帶著父親母趕來，劉云富跟在他們后面，趙小虎的兩個哥哥都外出打工了。
看著趙弘武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的臉，趙小虎父母心疼得眼角劃過淚珠。
趙弘武微微睜開眼睛說道：“大哥、大嫂，你們來了。”
夫妻兩點點頭。趙弘文含著淚花說道：“小武??！怎么兩天不見你就病成了這個樣子？”
趙弘武極力擠出一絲微笑讓哥嫂不那么痛心，他笑著說道：“我不行了，大哥，這輩子我作孽太深，老天爺要收我了?！?p> 趙弘文眼淚嘩啦的流出來，他也帶著安慰的笑容說道：“小武，你別胡說，你是個好人，老天爺不會收你的?！?p> 趙弘武微弱的說道：“你不用寬慰我，大哥，生病時我已經(jīng)把自己的命運看透，我就是個混蛋，這都是我的報應，我對不起父母，對不起兄弟，對不起妻兒，我死有余辜?？瓤瓤取壁w弘武咳嗽起來。
趙弘文憐憫的說道：“別說了，小武，在哥哥心里，你永遠是最棒的！你為人仗義，做事果斷，而且武術(shù)高強，你是我們村的大英雄。你不要想太多了，好好養(yǎng)病，等病好了再說。”說著他淚流滿面。
趙弘武聽了感動的說道：“哥，這輩子就你看好我，照顧我，我很感謝。只是我的身體我知道，我快不行了，我的后事還要麻煩哥你操辦?！?p> 趙弘文夫妻聽后哭成淚人。
趙弘文還想說幾句寬慰的話，卻被趙弘武伸手止住，趙弘武說道：“大哥，我不行了，聽我把話說完，我時間不多了?！彼f每一個字似乎都很費力氣。
趙弘文難過的點點頭。
趙弘武又費力的說道：“我死后請你想辦法通知青蓮母子，活著我不配見他們，死后我想讓他們見我最后一面，這是我唯一的心愿。”趙弘文哭著點頭，現(xiàn)在他無條件的答應趙弘武所有的要求。
見大哥點頭后趙弘武繼續(xù)說道：“我死后葬禮只通知劉興啟、張俊東、王正秋、王哥和家里的兄弟姐妹，其他的狐朋狗友一概不告知，因為青蓮不喜歡?！壁w弘文握住三弟的手直點頭。
趙弘武用微弱的聲音帶著請求的腔調(diào)說道：“大哥，我求你一件事，帶我向青蓮說聲對不起，希望她能原諒我！”
趙小虎父親點頭說道：“哥答應你，哥一定給你辦到?！?p> 趙弘武松了一口氣，仿佛完成了平生最大心愿。
休息了一會他繼續(xù)說道：“哥，這些年我存了一萬五千塊錢，都在柜子里，你用這筆錢給我辦后事，記住一定要從簡，我揮霍了一生，直到這兩年才知道節(jié)約，最后一程我不想再揮霍了。辦事后剩下的錢如果青蓮母子過得不幸福就把錢給他們，如果他們過得好你們就自己留著用?！?p> 趙弘文眼淚婆娑的說道：“三弟，看你這話說的，不管他們過得好不好這錢都歸他們母子，我們怎么能要你的錢呢！”
趙弘武聽了沒有說什么，他把目光看向哭成淚人的趙小虎。
趙弘文連忙說道：“小虎，快到三叔這里來，三叔有話對你說?！?p> 趙小虎來到趙弘武身邊坐下，趙弘武拉著他的手說道：“小虎?。∪逯滥銓θ遄詈?，三叔最舍不得的人是你。”趙小虎感動得眼淚像瀑布似的流下來。
突然趙弘武的聲音細弱游絲，趙小虎只好把耳朵貼到他的嘴邊聽著。
趙弘武艱難的說道：“將來長大后...，一定要...，要好好孝敬父母，做...，做個真正的男子漢。有了妻兒后...，要...，要好好善待他們，不要再走...，三叔...，三叔這條老路...。不要再像...，再像三叔這樣混社會！臨死...，臨死時追悔莫及！”
說完后趙弘武閉上眼睛，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隨后是趙小虎一家悲痛欲絕的哭聲。
這是劉云富第一次看到人離開這個世界，他永遠忘不了趙小虎三叔臨死的模樣，心雖有不甘但樣子很安詳，死對他來說仿佛是一種解脫。原本劉云富以為人死的時候會是恐怖的，猙獰的，為什么趙小虎三叔會死得那樣安詳？是因為他看開了這個世界，死對他來說是一種解脫嗎？還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活得很失敗，活著也是一種煎熬？
趙弘文尊重三弟的選擇，喪事除了棺材和墓碑買最好的，其它一切從簡。除了村里和鄰村自發(fā)來幫忙的人外，其他外人一律沒有通知。
棋牌室王哥、劉興啟，張俊東，王正秋接到通知后就趕到柳葉村，他們都默默的流著淚。張俊東則跪在靈前大哭了一場，感動了所有的人，可見他們之間感情很深。
趙弘武的兄弟姐妹們?yōu)樗俎k后事，算是送他最后一程。
王正秋已經(jīng)瘦骨嶙峋，臉色蒼白，一副病怏怏的樣子，仿佛一陣風就能把他吹走。他都忘記自己和趙弘武有多久沒有見面了。
看到趙弘武穿著壽衣躺在堂屋的靈床上，腳用紅線纏著，肚子上放著個鐵犁頭，臉用長錢蓋著。看著靈臺上躺著的趙弘武，王正秋仿佛也看到自己躺在那里。
他后悔沒有聽趙弘武的話和他一起戒毒，后來他染上了艾滋病，王正秋原本以為五兄弟中他會走在最前面，沒想到趙弘武先走一步。他想到因為戒毒和趙弘武鬧翻的情景，是自己的話刺痛了趙弘武最脆弱的心窩，等染上艾滋病后才后悔已經(jīng)無臉見他。雖然毒癮已經(jīng)戒了，但這些年他還是活得像行尸走肉，生不如死，沒想到這點他們兩兄弟會如此相似。王正秋曾經(jīng)幻想過無數(shù)和趙弘武見面的情景，卻怎么也沒想到再見面時已經(jīng)陰陽相隔。
他跪下給趙弘武上了香，然后恭恭敬敬磕了幾個頭淚流滿面的說道：“三哥，我來看你了，曾經(jīng)是我對不起你，說話太重了，而我們倆都是倔脾氣，怎么多年了誰也不肯服軟，誰也不肯低頭?？墒窃谖倚闹性缇头浟?，只是沒有臉見你。嗚嗚嗚…………”王正秋放聲痛哭。
所有人都跟著他流下眼淚，不是感動他們兄弟之間的情義，而是發(fā)自肺腑的難過，包括哪些孩子們，他們心中那個能飛檐走壁的大俠隕落了。
當天晚上人們給趙弘武入了棺，很多人都見了他最后一面。大人們看了后心中是緬懷，孩子們看了后心中是畏懼。
趙弘武定在三天后出殯。
直到第二天晚上，一個少婦趕來，她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她帶著一個七八歲的男孩，他們就是青蓮母子，他們還是來了。
青蓮母子都身穿黑色，顯然是故意挑選來奔喪的。青蓮身材還是那么苗條豐滿，她的皮膚好像比以前更白更細潤，樣貌比以前更成熟端莊，她仿佛比以前更又韻味，更美麗了?？此麄兡缸拥拇┲虬绾桶啄鄣钠つw就知道他們肯定過得很好。
青蓮聽到消息后是往千里之外的廣東日夜兼程趕來的，她十分想見趙弘武最后一面，可見她對趙弘武還是有情有義的。
一看到靈堂上的黑漆棺材，青蓮就泣不成聲，她跪在靈前哭道：“趙弘武，你就是個混蛋，我一直以為你會和另外一個女人過得很幸福，沒想到你就這樣窩囊的走了，你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氣概呢？你寧愿選擇兄弟情義也不愿意選擇妻兒的勇氣呢？你怎么會這樣就死了呢？你是天底下最壞最壞的大混蛋。你起來?。∑饋砜纯次覀兡缸觽z。嗚嗚嗚……...”青蓮痛哭起來。
這一幕感動了所有人，青蓮真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好女人。
看著傷心欲絕的青蓮，大哥趙弘文過去拉起她說道：“青蓮，別難過了，人死不能復生，你就節(jié)哀順變?！?p> 說著趙弘文擦了擦眼淚繼續(xù)說道：“弘武最后說他活著沒臉見你們母子，死后想讓你們母子見他最后一面，我們還沒有封棺，你們愿意見他嗎？”青蓮聽后擦擦眼淚直點頭。
趙弘文讓兩個村民抬起棺材蓋，青蓮抱起孩子看了他最后面，他已經(jīng)骨瘦如柴，和以前的趙弘武判若兩人，青蓮心痛的流著淚，孩子卻害怕的依偎在她懷里。
她對孩子說道：“不用怕，孩子，這就是你的親生父親趙弘武，你再看一看他，你要牢牢記住他的樣子，他是你在這個世上最親最親的人?！焙⒆佣碌狞c點頭，他把趙弘武的樣貌牢牢記在心中。
青蓮抱著孩子給趙弘武守了一夜的靈，孩子很乖巧，在她懷里不哭不鬧，這晚青蓮回憶了他們曾經(jīng)的許多往事，其實她曾經(jīng)也后悔過，只是一切已經(jīng)不能回頭。
第二天很多十里八村的人還是自發(fā)的來送趙弘武最后一程，這是柳葉村有史以來最長的送葬隊伍，趙弘武還是活在了附近鄉(xiāng)民的心中。人們沒有評論他的功過是非，只知道他是這一片土地最具傳奇色彩的人物，他不是英雄，確是一條漢子。
葬禮結(jié)束后，青蓮眼睛已經(jīng)哭腫了。
趙弘文把趙弘武留下的一萬五千塊錢完整的遞給她說道：“這是弘武留下的錢，我們沒有動用，留給你們母子作為補償。弘武臨走時讓我替他向你說聲對不起，希望你能原諒他?！?p> 青蓮推開了錢說道：“大哥，錢你們留著吧！我們有錢，我們過得很好?，F(xiàn)在的老公對我很好，對弘武的孩子也好，他遵守諾言一直讓孩子姓趙，還坦然的告訴孩子他的親生父親是趙弘武，不是他，但他比親生父親更疼愛孩子，我們又有了孩子后他一點也不偏心，他是個好人。”
趙弘文感慨道：“那他確實是個好人！”
青蓮認同的點點頭。
趙弘文說道：“那你打算怎么辦？還回到他的身邊？”
青蓮悲傷的說道：“當然。如果弘武還活著他讓我留下來也許我還會心軟，他不在了這片土地對我來說更加沒有了意義。沒想到命運總是喜歡捉弄人，當初是為了他離開，現(xiàn)在還是為了他而離開，他就是我生命中的一道坎，我以為自己跨越了，沒想到我始終沒有跨越。嗚嗚嗚……”說著青蓮又哭了起來。
趙弘文也流著淚安慰道：“其實弘武也還一直深愛著你，臨終時他交代不要讓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參加他的葬禮就是最好的證明，他說你不喜歡?！?p> 青蓮痛哭道：“我知道，我又何嘗不是呢！只是他醒悟得太晚了。如果他早點醒悟，我們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嗚嗚嗚…………”
此時青蓮心里有無數(shù)的無奈與后悔。
趙弘武死后不久，王正秋也死了。劉興啟因為多起盜竊案被抓，加上原來的案底數(shù)罪并罰判了二十多年。
趙弘勝帶著老婆孩子回家本本分分做起了農(nóng)民，沒有在混跡江湖的意思了。
只有張俊東還在江湖上游走，他們五廢已經(jīng)隕落了。
趙弘武的死在趙小虎心里落下了傷疤，他久久不能忘懷。在劉云富心里也留下了傷疤，他久久晚上不敢一個人上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