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醫(yī)院，皈千言下車就被里三層外三層的記者擠得進不去大門。
「著名青年演員萬語被爆不堪壓力，于今日跳樓自殺；現(xiàn)在正在醫(yī)院搶救」
「......這到底是她不堪壓力還是博取同情的炒作我們不得而知」
「現(xiàn)在我們試著聯(lián)系一下她的家人，電話一直處在被掛斷的狀態(tài)......」
「最新消息，請大家跟隨記者————」
記者們舉著話筒，扛著長槍短炮對著醫(yī)院的門，有幾個正在和保安交涉要進去拍萬語。他們的言語十分機械且專業(yè)，聽不出任何感情。誰都想得到第一手資料，誰都想沖業(yè)績，誰也不關(guān)心萬語的情況。
這時張獻忠出來了，記者立刻涌了上去。
「張老板————我們現(xiàn)在需要知道萬語的情況————」
「萬語是因為不堪壓力自殺還是因為藥物過量導致的幻覺————」
“你是哪家媒體？！”張獻忠吼道：“萬語從來沒有服用過任何藥物之類的東西————她連煙都不怎么抽??！”他怒火中燒。這群人倒底是為了工作，還是真惡毒。
「那是因為什么自殺能否透露一下？」
「是因為懷了孩子卻很Sam分手了嗎？」
「到底是為什么選擇跳樓————」
張獻忠連發(fā)火的機會有沒有。
這時記者們陸陸續(xù)續(xù)地接到了電話。
張獻忠還不知該如何回答，正在迷茫的時候，記者們扛起攝像機，已經(jīng)準備走了。
“張順離婚了，現(xiàn)在在民政局，大家快去吧————”
“他竟然離婚了————”
“聽說是出軌被抓包，老板不讓我們在醫(yī)院蹲萬語了————”
人如潮水，退的很快。
張獻忠愣在原地，皈千言整理了一下衣服，把手機揣回兜里?！皬埨习逍量嗔?。萬語怎么樣了？”
“睡了。身上有幾處擦傷，但......還好。”張獻忠疲憊地抹了把臉?！爸x謝您了?！?p> “見外?！别а越o他遞了一杯咖啡?！拔以诼飞腺I的。張老板這么忙，等下先走吧。我陪著萬語?！?p> 兩人一同上了電梯。
“我等她醒?！睆埆I忠說。
皈千言點了點頭。他的煙癮犯了，舔了舔嘴唇，看向窗外干禿的樹枝。
“你們在談戀愛嗎？”張獻忠突然問。
此時走廊上出了他們倆，沒有一個人。皈千言反應了一下，“啊？沒有。是我單方面喜歡她。”
“如果，”張獻忠掏出手機，“她也有那個意思，請你好好照顧她。拜托了?！?p> 皈千言想接話，被張獻忠打斷?！澳憧矗@是我一直保存在手機里的一段視頻?！?p> 視頻里的萬語看起來奶奶的，眼神還有些飄忽。
「大家好，我是萬語。祝大家新年快樂~今晚我會和Rock哥哥給大家?guī)硪皇赘枨?，希望大家可以多多喜歡我們~~阿嚏——」她說到最后還打了個噴嚏。
皈千言不自覺地笑了。
張獻忠說：“當時是我?guī)е齾⒓拥牡谝粋€大型演出，她十五歲。零下十五度，她就穿著這件小紅裙子，冷到說不出話來?？赡芩腥硕加X得小語是個被慣壞的孩子，可我想說......她真的很需要關(guān)愛。如果您決定跟她在一起，請您務(wù)必————好好對她?！?p> “我沒有......想要和她在一起。她不喜歡我?！别а哉娴南氤闊熈恕！昂呛牵遗阒叱鰜砭托辛?。其他的不奢求。”他可以不和萬語在一起，甚至是不和任何人在一起。
看著他的臉，張獻忠忽然發(fā)現(xiàn)他好像有一絲超脫年齡的成熟。
“您多大了？”張獻忠問。皈千言笑笑：“三十五?！睆埆I忠一驚，“??？真的不像?！眱扇藷o話可再聊了，張獻忠的手機一直在進電話，他又跟皈千言互相寒暄了幾句，便匆匆離開了。
“萬語的家屬在嗎？病人醒了————”
護士喊道。
皈千言起身?！笆?.....來了......”
他輕手輕腳地進了病房。
萬語已經(jīng)從床上坐起來了?！澳鷣砹恕！彼难壑袥]有光。
“你還好嗎？”皈千言拉了把椅子坐在她身邊。“我知道現(xiàn)在說什么你都應該聽不進去。但我還是想說......這個世界上有很多都比你痛苦的人，但他們都在好好活著......”
“那是因為他們心里有牽掛。我沒什么可牽掛的了?！比f語的表情喪喪的。皈千言知道她急于跟公司解約是因為她不想因為她的死，連累公司。
“皈制作。我真的......是給你添麻煩了對嗎？”
“不是......”
萬語的眼睛一抬，眼淚順勢而下?！耙涣税倭?，多好。我剛才躺在擔架上仔細想了想，好像徹底喪失了勇氣。”
“再怎么樣，你也不能選擇結(jié)束你的生命。在生命里，有可能會發(fā)生好的事情也說不定吧？”皈千言溫柔地說。
“算了。你這么說只是站在一個你的立場上，無法感同身受我的心情。當然我也不需要別人對我的安慰?！比f語雖然嘴上這么說，心里卻是一陣一陣的波瀾無法平息。
她沒想到皈千言會不顧自己安危，上去拉住她，也沒想到他竟然會說出“他在乎，他可以陪自己去死”這種無腦的話?？赡苁潜蝗藪仐壘昧?，突然出現(xiàn)一個緊拉住她的人，會變得格外珍惜吧。
只是她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會是跟她一直針鋒相對的皈千言。
“我沒事。我不會再去尋死了。你放心吧?！比f語擦擦眼淚，“人間不值得?！?p> “我說你啊————”皈千言的聲音突然提高了，“為什么要說這種話？非主流玩傻了嗎？你爸爸用自己死來保全你可不是讓你在這兒說人間不值得的！”看著萬語半死不活的樣子，他只能用怒氣來掩飾差點失去她的恐懼。
倏爾，萬語的眼淚又下來了，她的心又酸又疼。“提我爸干什么......”
皈千言從未這么嚴肅地跟萬語說過話：“因為你太不懂事了！你這樣對自己太不負責了！你爸爸為什么自殺？不就是想讓你活得體面一點嗎？你以為他是真怕坐牢？得了，你爸縱橫四海這么多年，他什么都不怕行嗎！你現(xiàn)在受到了挫折就要去死，你對得起你爸嗎？事業(yè)沒了可以從事別的，朋友走了可以新交，覺得沒有家人疼你了不是還有我嗎？！”
“?。俊比f語直愣愣地看著他。
“那個......不是......”皈千言捂了一下嘴。“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告訴你......這個世界上還有想讓你活下來的人......你喝不喝水？我去給你接點熱水?！彼跃狡鹊爻鋈チ?，沒再看萬語一眼。
萬語躺回到了床上，拿手遮住了眼睛。
“下面————準備下一場節(jié)目————”編導沖著候場的明星喊。
路米在三個助理的幫助下往升降臺上走。聞人霜坐在一旁候場，她刷著手機，好幾個微信群都爆炸了，全都在討論萬語疑似自殺的話題。
雖然新聞上沒報，但這個消息還是在圈子里不脛而走了。
她面色凝重地把全部的消息看完，一個字也沒回復。
“怎么了？”身邊的中年男人把她扶起來，“臉色這么差?！?p> “仲北......我沒事?！甭勅怂咽謾C交給助理。男人的眉頭一皺，“在人前叫我劉總。”
聞人霜連忙說：“知道了?！彼龑τ趧⒅俦备噙€是敬畏。兩人在一起快四年，她對于劉仲北還是跟見了上司一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
“沒事就好?！眲⒅俦鞭D(zhuǎn)身看了看，“綿綿呢？”聞人霜的助理連忙上來說：“劉總，她說她從早上到現(xiàn)在都沒吃飯，餓得胃疼，現(xiàn)在去吃東西了————”
“這是什么荒唐事？！她怎么不早說？！”劉仲北的臉立刻陰了下來?！澳銈兪窃趺醋鲋淼?？我秘書吃沒吃飯你們都不知道嗎？她在哪里？我現(xiàn)在去找她————”他剛要走，聞人霜一把攬住他的胳膊，“可是我就要彩排了，你今天答應我要看我彩排的......”
“我在正式演出的時候一定會看的。乖。”他心不在焉地撫摸了一把聞人霜的臉，戴上圍巾，披上大衣匆匆走了。
聞人霜看著他的背影，逼著自己挪開了眼神。
“霜霜啊，你們家這位那個傳聞是真的嗎？”關(guān)雪補完口紅，站在她身后，語氣不咸不淡地說：“上次喬神的演唱會，他沒跟你去，跟別的女生去了是真的嗎？好像還是他的秘書?！?p> 聞人霜低頭一笑，“嗯，這是他的事。我一般不喜歡過問?！彼@一笑，更像是妥協(xié)。關(guān)雪也跟著一笑，“哎呦，真是佩服你。我們家那位要是這樣我可受不了?！?p> 聞人霜沒再接話。
“那是————畢竟你們家趙錚鳴就喜歡你這種種美女~”方顏禾也進入后臺，她散著跟海藻一樣的波浪長發(fā)，穿著一條淡紫色紗裙，裙擺蓬炸開，十分高調(diào)。她摟住聞人霜的肩膀，笑著對關(guān)雪說：“你們家趙公子，最喜歡的不就是雪雪這種類型嗎？”
聞人霜不懂裝懂地問：“你是說比較二次元的這種？”
“嗯......趙公子的品味一直都是雪雪這種啊......”方顏禾笑著不說破，關(guān)雪覺得沒趣，找了個理由，轉(zhuǎn)身走了。
她走了之后，方顏禾才笑著附在聞人霜耳邊說：“趙錚鳴最喜歡拯救的就是離異的風塵女~~”
聞人霜婊婊地揚了一下嘴角。
在這個圈子里，誰也不是白蓮花。
“哎呦，這不是我們的最佳男主嗎？阿曾啊~~”方顏禾一甩頭發(fā)攬著正在跟林肖揚說話的曾瀚祥，“怎么，您得了影帝之后就不跟我們說話了嗎？”
曾瀚祥被她調(diào)戲得臉一紅?！澳睦?.....”
聞人霜下一個上臺，她在準備的時候，林肖揚的丈夫金啟明領(lǐng)著他們倆的女兒出現(xiàn)了。聞人霜心里一咯，她轉(zhuǎn)臉看著后面正在準備的一個小男模。
「聞人老師請您準備————」
聞人霜做了個OK的手勢，進入狀態(tài)。
萬語百無聊賴地看著電視里的《辛普森一家》的電影，聽到那句“每個禮拜我們只是讓上帝越來越生氣”時，她扯扯嘴角，沒笑出聲。
皈千言在外面打了兩個超過半小時的電話，回復了三十個人的微信，下樓下打印店傳了一份文件，才上去看萬語。他屁股后面一堆事，不能不管，但更不能不管萬語。
“要吃飯嗎？”他坐在萬語身邊，把她正打著的葡萄糖調(diào)慢了一些?！斑€是沒胃口嗎？”萬語現(xiàn)在的體重絕對沒有七十五斤，她整個人瘦而恍惚，一點血色和生氣都沒有。
“吃不下......”萬語躺在床上看著外面漸漸陰下來的天?！拔移鋵嵪氤鋈プ咦?。”
“等你身體再好一些吧。”皈千言說。他不想讓萬語在這個狀態(tài)下被記者們撞見。
萬語抬手把電視關(guān)了?！澳軒臀胰ベI一杯酸奶嗎？要無糖的?！?p> “好?！别а蕴謳退春帽蛔?，輕手輕腳地關(guān)上了門。
剛出門，就接到了小趙的電話。
「皈制作啊，您在哪里呢？」
打電話來的并不是小趙，聽聲音像是小曦。
「怎么了？」
「小趙和錢曉雯打起來了————太扯了————」
「??？現(xiàn)在還在打嗎？什么情況?。俊?p> 「上次已經(jīng)警告錢曉雯不要再黑萬語姐了，結(jié)果她今天又登上賬號帶人罵萬語姐了。您看看現(xiàn)在的熱搜，什么‘欺騙粉絲該不該死’就是她刷起來的話題，在討伐Sam跟萬語姐談戀愛的事呢......」
皈千言無奈輕笑，「這件事真是沒完沒了了。兩個當事人都分手了。哎，那為什么打起來了？」
「小趙看到了之后就質(zhì)問她怎么還在黑萬語姐，她就悶不吭聲，然后我們一起逼問她；她就說是有人發(fā)私信給她，問她怎么不更新什么的......反正啊，她現(xiàn)在就是享受這種有一群腿毛前簇后擁地圍著她感覺......」
「腿什么？」皈千言沒聽懂。
「哎，反正就是她喜歡被自己的粉絲捧在天上的感覺啦。哎————我怎么扯遠了。就是皈制作————錢曉雯她死不認錯，先去抓了小趙的頭發(fā)扇了她一耳光，趙兒直接把放外賣的盤子扣她頭上了，十幾份外賣直接倒到錢曉雯腦袋上，那個叫慘啊，她倆就打起來了，現(xiàn)在都在主任辦公室挨吵呢。錢曉雯肯定是要被開除的，就是這個趙兒可能......就下基層了吧。」
「天啊?！桂а韵胄τ钟X得慘烈?！傅任疫@幾天把事情處理完了，我回去看看?！宫F(xiàn)在的孩子，比起以前的孩子多了許多正義感和仗義執(zhí)言的爽快。但凡是都有雙面性，說得越多，就會出錯。
「行。反正錢曉雯這個行為，臺里的制度啥東西是譴責不了她了。如果道德方面她不能得到懲罰，就太太太逍遙了吧?？苛R人換取自己在網(wǎng)上的風生水起，還不受到半點懲罰，她可不能這么自在......」
皈千言在販賣機里買了酸奶，跟小曦又聊了幾句才掛了電話。
“萬語小姐，沒有無糖酸奶，您喝零脂肪的行嗎————嗯？萬語小姐......”
推開門，病房里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