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床上睜開眼的時候感覺頭有些重，用力敲了敲腦袋才隱約想起此處大概是我與師姐在軍營中休息的營帳。不過我是何時睡著的？此時是幾時幾刻了？
窗外一束淡淡的光照進(jìn)屋子里來，我伸著頭用力看了許久，像是早上晨光微露的情景。
“醒了？”門外有人叫門，我趕忙胡亂套了件衣服跑過去掀開了營帳，卻因?yàn)槠鸬奶币魂囮嚨念^暈，險些栽倒在地上。
身旁的人扶住我：“昨日夜里當(dāng)真是要嚇?biāo)牢覀兞?，如今可好點(diǎn)了？”
我揉著太陽穴點(diǎn)了點(diǎn)頭，過了一會兒眼前迷蒙的白霧才漸漸散開，隱約透出聞清哥的臉來。我走到桌邊坐下倒了兩杯茶水：
“我這是怎么了？”
“還不是這幾日你太過拼命，叫你休息也從不聽，昨日夜里在藥房時你原本正好端端地配藥，突然打了幾個晃栽倒在地上，把聞宇和邸兄都嚇得不輕。我還是方才才聽聞此事，趕忙過來瞧瞧你?！?p> “不過是最近睡少了，一點(diǎn)小事罷了，怎么如此興師動眾地。”我笑了笑，指指聞清哥帶來的幾個油紙包，“這是什么？”
聞清哥仿佛這才想起自己還帶了東西來，趕忙一一打開遞給我：“想著你在這兒的日子也吃不到什么好吃的，就吩咐廚房做了點(diǎn)你從前愛吃的點(diǎn)心帶來?！?p> 我咬了一口玫瑰糖酥，就著茶水的微苦味道剛剛好。聞清哥看著我很是寵溺地笑了笑：“還是小孩子，吃到甜食就這樣高興?！?p> “多謝聞清哥了?！蔽椅χ鴮⒌袈湓谑稚系脑业惯M(jìn)嘴里，“專門為了點(diǎn)心跑一趟?！?p> “其實(shí)本還有些旁的事情，不過看你如今在此處忙碌，若是說起此事大約不太妥帖?！?p> “既然都這樣說了就趕快說完吧，我最聽不得別人話說一半了?！蔽业哪抗庥致湓诹死踝语炆?，耿府廚房里的廚子糕點(diǎn)是當(dāng)真拿手，我們?nèi)短玫膹N子真是沒得比。
“前幾日你遇見我與你師姐的事情我始終沒找到機(jī)會來與你解釋，今日……”
“不必解釋?！蔽覠o所謂地?fù)]了揮手，“那是你們二人的事情，我也不便插手，只是若是有什么進(jìn)展我倒是很樂意聽個樂子?！?p> 我一面說一面朝聞清哥挑了挑眉，聞清哥倒是臉紅了幾分，用拳抵著嘴咳了幾聲才繼續(xù)說：“你可否覺得我與你師姐有點(diǎn)什么？”
聞清哥頓了頓才繼續(xù)說下去：“前幾日與父親聊起你來，你過完生辰也十七了，到了該嫁人的年紀(jì)。你不似平常女兒家，平日里不拘小節(jié)，做事的風(fēng)格也很是不俗，若是讓你嫁與一個你沒見過幾面的男子怕是為難你，不過我們自小一起長大，對彼此的脾氣秉性也算是了解，倒不如……”
我驚了一下，端正了坐姿，耿聞清接著說下去：“……倒不如讓你嫁來耿家最為合適。我始終想著找個合適的機(jī)會問問你的意思，今日便索性都告訴你。這些年我看著你長大，對你的脾氣秉性最為了解，你若是……我定不會虧待你的?！?p> “從前與耿聞宇玩笑時他還時長說起，若是將來沒人家肯要我他便收了我，不知你們兄弟二人是否還要因?yàn)槲掖蛏弦患?？”我故意做出不正?jīng)地樣子戲謔地說道。
“聞宇年紀(jì)尚小，比你還要年少些，你又性格直爽，他平日里只把你當(dāng)男孩子看待，若是對你說了什么輕薄的話還請見諒。今日我來與你說的這番話絕非聞宇的那些嬉戲之語，婚姻大事，我斷不會兒戲?！?p> 我站起身來，看著聞清哥認(rèn)真的神情朝他正式地行了一禮：“聞清哥，這些年耿府對我的幫扶我一直都記在心里，你對我的關(guān)照我也很是感激，可正因如此，這些年我從未對聞清哥有過什么非分之想，只將你當(dāng)成是我親生的兄長一般敬重著。正如你所說，婚姻是大事，因此才更需要你我謹(jǐn)慎思忖，我雖對聞清哥敬重仰慕，卻與男女間的風(fēng)月之情不同，聞清哥對我這些年的疼愛照顧想必也是如此，我們切莫將這些年的情分錯當(dāng)做情愫，若這一步踏錯將是一生的遺憾?！?p> “你不必如此緊張?！甭勄甯缏犖艺f完愣了愣，“你是了解我的，既然我已經(jīng)來找了你，自然是已經(jīng)思慮妥當(dāng)了?！?p> “可我還沒有。”我?guī)缀跏敲摽诙?，隨后便有些后悔，“我雖然已到婚嫁的年紀(jì)，卻是個自己一人自由慣了的女子，還不想被家庭所束縛?！?p> “如今你還未經(jīng)歷過婚配，怎么就知道自己一定不喜歡如此的生活呢？”
“我的確不知道，可我也不愿冒險?！蔽逸p輕嘆了口氣，“若我只是為了嫁人而嫁與你，日后一旦有了什么風(fēng)雨我怕是會后悔今日的選擇。我只想等我遇到自己真心悅愛的人時再嫁與他，就算日后是淡如水的日子，我們也能讓它開出一朵花?！?p> “你若是一直遇不到呢？”
“那我便將三味堂好生經(jīng)管，在藥房中了此余生也不錯?！?p> 聞清哥大概被我說的話嚇了一跳，有些無奈地說道：“你可想過，你若是嫁與我三味堂與耿府便是息息相關(guān)，對你我兩家都是有利無弊的。”
“三味堂雖說是我與師姐的心血，但我也不愿用我自己的半生婚姻扶植三味堂繼續(xù)走下去?！蔽逸p輕搖了搖頭。
“沒關(guān)系，你如今年紀(jì)還小，尚還沒有定性，”聞清哥看著我溫柔地笑了笑，“是我太著急了，我再等你幾年便是了?！?p> “怎么還與你說不明白了，”我以手扶額，這次換了我著急，“我并非這個意思……不過聞清哥你不必將目光全然放在我身上，你可知我?guī)熃恪?p> “聞清哥今日帶了什么來？”師姐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尖銳地傳來，隨后才見門簾被掀開，師姐干笑著朝我們走過來。
“點(diǎn)心，你可要嘗嘗看？”我將幾個油紙包朝師姐推了推，師姐笑著擺擺手：
“過來看看你，可好些了？”
“已經(jīng)沒事兒了?！蔽以趲熃忝媲稗D(zhuǎn)了個圈，“你那邊的情況如何？”
“你的方子很見效?！睅熃阈χc(diǎn)了點(diǎn)頭，“再過不幾日應(yīng)該就能康復(fù)大半了。不過三味堂也已經(jīng)多日未營業(yè)，今日你便帶著人回去好生收拾收拾吧?！?p> “可是這里的事情不是還沒有結(jié)束嗎？”
“藥見了效，后面的事情便快了。只留下幾個能干的就是了，其他人與你一起先回去就好?！?p> “軍營里的病人是病人，深州城中的病人也是病人，總不能你們二人都顧此失彼?！甭勄甯巛p輕說道，“你就聽你師姐的話，先回去吧，過了今日她大約就也能回去陪你了?！?p> “我都無法估計的事情，聞清哥怎么安排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模俊蔽野欀夹α诵?，“不愧是生意人?！?p> 聞清哥愣了一愣，笑著搖搖頭沒說話。
“你與我哥的事兒，怎么樣了？”我剛回到藥房就被耿聞宇拉住了。
“什么怎么樣了?！蔽倚睦餆┑煤?，甩開了耿聞宇的手徑自走到柜臺邊上去對著賬單清點(diǎn)這些日子剩下的藥品。
“就你們倆的婚事啊?！惫⒙動畹故呛敛辉谝?，引得周圍不少學(xué)徒將目光轉(zhuǎn)過來。
我很是嚴(yán)肅地向四周環(huán)顧一圈，直到他們都低下頭了才皺著眉看向耿聞宇：“你可真是我的祖宗，說話能不能顧及一點(diǎn)?！?p> “昨日我聽到我哥和爹說起這事兒才知道的，你們倆藏得夠深的，連我都不告訴，也太把我當(dāng)外人了?！惫⒙動钸@次終于壓低了聲音。
“你是真希望我能當(dāng)你嫂子啊？”我氣急了用手指敲了敲他的腦袋。
“你當(dāng)我嫂子有什么不好嗎？”耿聞宇一副無賴的樣子，“總比那些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大家閨秀當(dāng)我嫂子強(qiáng)，她們絕不會替我再我爹面前撒謊的?！?p> “那你覺得，若是我?guī)熃阕瞿闵┳尤绾?？”我想了想問道?p> “也不錯?！惫⒙動铧c(diǎn)點(diǎn)頭。
“我沒問你的意見，我是說你爹會不會同意?！?p> 這次耿聞宇想了好久：“約摸著應(yīng)該也行，平日里素姐就常到我們府上去，和我哥來往也很是密切，我爹要是不喜歡她早就讓我哥少和她來往了?！?p> “師姐常到你家府上去？”我驚了一跳，“我?guī)熃愕氖聝耗阍趺粗赖谋任疫€多？”
“因?yàn)槿サ氖俏壹野??！惫⒙動钕窨瓷底右粯涌粗?，“說真的，如果不是昨日聽見我哥和父親的話，我真的以為我哥中意的是素姐的?！?p> “那你覺得我?guī)熃銓δ愀缛绾?？?p> “你們姑娘的心思不是姑娘家最懂嗎，你怎么反過來問我？”耿聞宇很是鄙視地白了我一眼，“你師姐不和你說這些事的??？”
“我一說她就把話題岔開，顧左右而言他的，我還要怎么問啊?！蔽矣悬c(diǎn)無奈地癟癟嘴，“再說了，你在五芳居里進(jìn)進(jìn)出出的，總該比我有經(jīng)驗(yàn)的吧？”
“這我可幫不了你，五芳居的姑娘喜歡的是錢，你跟你師姐又不缺錢?！?p> “你心里倒是明白?！蔽也恍嫉仄沉怂谎?，“不過誰說我倆不缺錢的，有錢誰還開醫(yī)館啊，早就逍遙去了?！?p> “那你嫁我哥啊，嫁了你就有錢了?！?p> “耿聞宇我在和你說正經(jīng)事兒呢！”我有點(diǎn)急了。
“你平日里沒特別關(guān)注過素姐對我哥如何嗎？”耿聞宇終于正經(jīng)了幾分。
“自然有啊，我?guī)熃憧粗勄甯绲难凵窠^對與平時看旁的男子不同，更不用說她每每吃到什么好吃的、見到什么有趣的玩意兒都想著往你家去送一份了，就連與你哥說話的語氣都比與我溫柔許多?！蔽谊种割^逐一盤點(diǎn)過來，“這還不算對你哥有情意嗎？”
“算?！惫⒙動钣绕湔J(rèn)真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可是如今我哥中意的人是你啊?！?p> “婚姻大事還是要兩廂情愿才行，”我無奈地在賬本上隨意畫著，“既然師姐常背著我到你家去，聞清哥這么長時間也沒對她厭煩過，他們二人還是有可能的?！?p> 耿聞宇看著我賬本上的畫目不轉(zhuǎn)睛：“你最好還是別瞎搗亂?！?p> “你可有問過你哥我?guī)熃闳ツ慵腋险宜鍪裁?？?p> “問過啊，”耿聞宇不情不愿地回憶了一會兒，“他說是生意上的事情，從沒提過男女之事，所以你也別瞎操心了。我哥雖然不像我這么痛快，但也不是扭扭捏捏的人，他若是和素姐之間有情有意，早就該說出口了，不會等到今日的?！?p> 生意上的事？
“你還是別琢磨了，小時候在學(xué)堂里你心不在焉時亂畫也就算了，如今你在賬本上留下墨寶，你們?nèi)短玫馁~房先生非要瘋了不可?！?p> 我低頭，才看見賬本上被我畫了無數(shù)個可愛的小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