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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誰入瀟湘

第五章 醫(yī)病(1)

為誰入瀟湘 肆柒四七 3075 2020-04-04 22:57:32

  百部、百合、桔梗、白芨各四錢,冬蟲夏草三錢、川貝二錢、三七、杏仁各一錢……這副早些年和阿爹學(xué)醫(yī)時自己瞎琢磨出的藥方便是針對任何古籍上都未曾治愈過的蒸骨病的,當(dāng)時我興奮地拿著藥方去找阿爹炫耀,阿爹卻只說希望我此生都沒有機會試驗這藥方是否正確。

  我盯著藥方良久,卻也想不出紕漏究竟在何處。五日已經(jīng)過去,藥方已經(jīng)根據(jù)實際情況調(diào)整過了,用藥與劑量都反復(fù)地權(quán)衡更改了許多次,可就是不見情況好轉(zhuǎn),甚至每一日都還有病患被源源不斷地送進來。如此下去,莫說軍營,就連深州百姓說不定都要因此遭殃。

  “你先去歇了吧,已經(jīng)好幾日沒有好好睡過了。”

  我循著聲音回過頭去,正是師姐站在我身后。我朝師姐笑了笑:“師姐不也是連著幾日沒合眼?不如師姐先回三味堂休息幾日再來,三味堂中總要有人看家經(jīng)管,軍營里病情嚴(yán)重,我們?nèi)羰嵌肌?p>  “呸呸呸,就算你平日里口無遮攔,如今能不能說點吉利話?!睅熃阙s忙攔住了我下面的話,“你倒是真有家國大義,竟然連豁出命去的打算都做好了?!?p>  我嘻嘻一笑,沒有回答。師姐從我的手上輕輕拿起我的藥方端詳了許久,臉上的表情沒什么變化:“雖說如今情形未見好轉(zhuǎn),但這藥方在藥理上是通的,或許還需要幾日的時間才能見效?!?p>  “人與人的情況太過不同,藥理也只是參考,如今這藥方日日都在改動,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見到點成效。”

  師姐看著藥方嘆了口氣,她抬起頭注視了我良久:“你真的,一點都不恨嗎?”

  “我爹的事情嗎?”我本不愿再多說這些事,可看著師姐的眼神還是繼續(xù)說了下去,“我爹說過的,讓我不要因此記恨尋仇,我聽他的?!?p>  “你可聽說過坊間傳言?為何先皇剛剛駕崩太子便薨了,而多病又年幼的陛下竟被密旨立為太子,在一夜之間出來主持大局,只不到十日便是登基大禮,這分明是……”

  “師姐,”我想起今日傍晚時邸恒與我說的話,當(dāng)時固然生氣,可回想起來他說的不無道理,“說這種話可是殺頭的罪,你也說了,只是坊間傳言罷了,何必相信呢?”

  “雖說是傳言,可未必是假的。調(diào)查師傅的赤星堇一案時,你不覺得太過倉促和草率了嗎?更何況……”師姐似乎哽咽了一下,壓低了聲音說道,“更何況如今陛下的功績?nèi)绾文芘c先皇相比,從軍隊到朝堂無一不是奢靡散漫,如今你居然還要幫他穩(wěn)住這江山?”

  “師姐!”我驟然提高了音量,“三味堂幾十人口,他們的生計,他們的命都在咱們手中。如今已經(jīng)不是你我兩人在小院子里飲酒痛罵的時候了。我爹說了,讓我們都不要記恨,我聽他的?!?p>  師姐一時失語,我也不想繼續(xù)說下去,一時間周圍安靜的可怕,只能聽見煎藥的爐火跳動的聲音。

  “靈姐,程素姐也在啊。”藥房里煎藥的小伙計們聽見耿聞宇的聲音都松了一口氣似的,我也心中暗自歡喜,打破僵局的人來了。

  “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如此大的事情都不告訴我一聲,還是我今日去三味堂尋你,看見你們門上貼著你那狗爬一樣的字才知道你們已經(jīng)歇業(yè)這些日子了。若不是你留在三味堂看家的人告訴我你們來了這兒,我怕是都要去官府報官說你失蹤了?!?p>  “還不是你平日里不夠關(guān)心我,若是你日日都去看我怎么會到了今日才知道我在軍營?”我氣笑著拍了耿聞宇一下,“你是如何進來的?”

  “深州城里哪個不知道我算半個三味堂的人?還敢攔我在外面嗎?”

  “你可不要毀我三味堂的名聲,深州城里哪個不知道,你根本就是半個五芳居的人。”我笑著搖了搖頭,“怎么,是過來玩的,還是來幫忙的?”

  “你也太瞧不上我了,我哪是那種不識大局的人?”耿聞宇正了正神色,倒讓我覺著別扭,“我哥說等他交代完手上的活計也會過來的,不過要晚些時候。你們?nèi)缃袂闆r怎么樣,可有哪兒需要人手?”

  “都快忙的升天了。”我叉著腰長嘆了一口氣,“照顧人的事情你怕是不在行,你便留在這兒煎藥吧,煎藥總會吧?”

  “沒問題!”耿聞宇回答的倒是爽快,我叫阿福去病患的營帳中幫忙,讓了藥爐給耿聞宇,他剛坐下寬衣大袖就緩緩掃過爐中溢出的火苗,我眼看著他的袖子上閃過一縷紅光。

  “換身衣服去。燒著衣服就算了,若是燒著了你賣了我三味堂都賠不起?!?p>  “別在這兒浪費時間了!”耿聞宇毫不在意地脫下外袍,用腳踩滅了上面的火苗,坐在爐火前的凳子上拿起扇子扇起火來,“你不用管我,忙你的去就是了。”

  我有些欣慰地笑了笑,耿聞宇雖說平日里沒什么正形,需要他幫忙的時候倒是從不含糊。

  “師姐快去睡吧,昨日夜里便是你在這兒盯著,說好了今日一早我來換你的。”我朝師姐笑了笑。

  “算了?!睅熃愕卣f道,低頭看著手里的藥方,“兩個人想辦法總比一個人要快些?!?p>  “等你累倒了可就真的是我一個人了?!蔽倚χ鴮熃闶种械募埑槌鰜?,推著師姐往藥方門口走了幾步,“快回去吧,這兒有耿聞宇幫著我,還有幾位軍醫(yī)一起看方子,忙得過來的?!?p>  師姐有些無奈地看著我,剛要開口說話我便接了下來:“知道的,進營房要謹慎,當(dāng)心染上??;煮藥算好時辰,別誤了服藥的時間。這些話你自打來了這兒就沒完沒了的說,我早就記下來了?!?p>  我看著師姐往我們歇息的營帳方向走去,才轉(zhuǎn)過身來繼續(xù)干活。耿聞宇扇著爐火正是無聊的時候,有一嘴沒一嘴地與我搭話:

  “怎么,堂主遇到困難了?”

  “嗯?!蔽也蛔咝牡攸c點頭,“也不知什么原因,按理說不會至今都不見成效啊?!?p>  “來,給我看看你這方子?!蔽疫€沒回過神來,手中的紙筆便被耿聞宇搶了去,我伸手想要奪回,他卻閃身到一旁去,我有些無奈地看著他:

  “你到底是來幫忙的還是搗亂的?你能看得懂嗎?”

  耿聞宇對著藥方皺了皺眉,正巧阿福端了配好的藥材來,耿聞宇趕忙伸手攔住,解開了一個油紙包,將里面的藥材逐一看過。

  “藥材本就不多,你還在這里浪費?!蔽覔]揮手讓阿福先將剩下的藥材分發(fā)給藥房里的伙計們煎煮,耿聞宇卻趕忙制止:

  “程靈,你自己看,這藥與你方子里的不同啊?!?p>  我皺著眉湊過去,伸手撥了撥里面的藥材,百部與川貝顯然不足量,后續(xù)更改藥方時增加的蒲黃與扁豆也不見蹤影,倒是多了一味地黃放了十足十的量。

  蒸骨病本就是正氣虛弱,以涼性藥材滋陰潤肺,兼以殺蟲便是最好的治療方法,地黃這般的滋膩制品用藥時最應(yīng)謹慎,如今卻這樣大方的被扔進藥里。倒是也怪我粗心,竟從未親自督促配藥的學(xué)徒們,也未細細嘗過每服藥,才會讓他們犯了如此拙劣的錯誤。

  我將阿福手中的藥在柜臺上排開,把所有的油紙包一一展開,每一副都是如此,我努力壓抑著心里不斷翻騰的怒火,卻還是忍不住在柜臺上狠狠地拍了一下。

  耿聞宇也不再玩笑,將所有的藥材交給阿福,囑咐他送回藥房去重新分好。阿福大概從未見過我如此生氣的樣子,唯唯諾諾地捧著藥轉(zhuǎn)過身去,和迎面而來的邸恒裝了個滿懷。

  “你的人怎么做事如此毛躁?”邸恒大概有意想逗我?guī)拙?,卻不料正看到我一臉的怒氣,不由得驚了一下。耿聞宇給邸恒遞了眼色,示意他別說話。

  “我去藥房看看?!蔽疑钌钗艘豢跉?,說出的句子卻還是有些發(fā)抖,“耿聞宇,你去營房里告訴軍醫(yī)們,今日的藥晚些送到,已經(jīng)熬好的也不要喂了?!?p>  耿聞宇趕忙點點頭,我也火急火燎地朝著藥房走去,邸恒伸手拉住我:“這是怎么了,早上不是還好好的嗎?”

  我不耐煩地甩開邸恒的手,只聽到身后耿聞宇壓低了聲音朝著邸恒說:“今日才發(fā)現(xiàn)藥房沒按照她的方子抓藥……你別惹她……營房在哪啊……”

  “是誰?”我一腳踹開藥房的門,里面的學(xué)徒嚇得一激靈,“都有誰在抓藥?”

  幾個人顫顫巍巍地舉了手起來,其中竟有不少個都是平日里做事認真謹慎的,我側(cè)過臉去冷笑了一下,看來我的識人之術(shù)確是頗為窘迫。

  “你們可認得四錢是多少?可認得蒲黃與地黃都長什么樣子?就算在三味堂中呆了這么久也認不全藥材,總還認得藥柜上貼的字樣吧?虧了我平日里覺得你們干活都很是嚴(yán)謹利索,原來我三味堂就教了一群這樣的人出來?!?p>  “堂主……”這群人大早起突然被我劈頭蓋臉教訓(xùn)一頓大概有些愣住了,只有阿霄一人壯了壯膽才小聲分辯道,“堂主在說何事?。俊?p>  “何事?”我氣極之下居然笑了出來,將阿福剛剛送回來的藥扔在他們面前的地上,“你還敢問我何事?你自己拿著藥與藥方一一對照,看看可能對照的上?”

  阿霄蹲下在我扔來的藥中翻了許久,神情很是迷惑,卻不敢言語。阿福跑到藥柜旁翻出藥方來,蹲在地上與其中的藥材反復(fù)確認,站起身來將藥方遞給我:

  “堂主,這,這確是無誤啊。”

  我又驚又氣,一把奪過他手中的紙。

  “……百部、川貝一錢、三七……生地黃五錢……”

  我有些不可置信地將上面的字翻來覆去看了許多遍,甚至懷疑自己是否已經(jīng)因為氣上心頭出現(xiàn)了幻覺。我怔怔地盯著手中的紙,驚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張藥方是你們什么時候得來的?”我身邊的聲音低沉冷靜卻很是威嚴(yán),我聽出是邸恒的聲音,不知為何竟放松了幾分。

  “自打來了軍營便是用這個抓藥的?!卑⑾稣酒鹕韥泶鸬?。

  “從哪來的?”

  “素大夫送來的,聽聞是堂主開的方子?!卑⑾鱿肓讼胗盅a充道,“只是此方用藥有些奇異,我們本想著等堂主來時向堂主討教,這幾日卻都不見堂主的影子,只是先按著方子抓藥了?!?p>  聽聞是師姐送來的方子,我一時說不出話來,氣的一甩袖子將手中的藥方扔在他們面前,轉(zhuǎn)身就要朝我與師姐的營房方向走去。還未出門便被邸恒拉?。?p>  “先將此處的事情安排穩(wěn)妥再去也不遲?!?p>  “阿福,將這方子再謄抄幾分送到煎藥的房間里去,煎藥前每帖藥都要再檢查一遍。你們現(xiàn)在按著這個方子重新抓藥,手腳麻利些?!?p>  杵在屋子里的人們這才重新活躍起來,手忙腳亂地將已經(jīng)抓好的藥分裝回去,又按照新的方子重新配藥打包,阿福叫著喊著找?guī)讉€寫字好看的謄抄藥方,一時間屋子里亂作一團。

  我的腦子隨著藥房里鼎沸的人聲愈發(fā)要炸開了,趕忙回過身頗有些怒氣地朝師姐的營房闖去。邸恒在我身后緊緊跟上來,卻也只是勉強扯住了我的衣袖:

  “程靈,你冷靜一下,我有事跟你說?!?p>  “滾開?!蔽页吐曊f道,往身后揮揮手甩開他,趁著他攔住我之前一把掀開了師姐營帳的門簾。

  “師姐別睡了起床!”我將藥方甩在師姐面前,看著師姐睡眼朦朧地從床上坐起身來,“你可知道此番蒸骨病若是不能及時遏制,不僅是深州戍軍,就連深州城中的百姓都要被波及,你卻如此散漫不傷心,連謄抄藥方都抄不明白嗎?”

  “你在說什么?”師姐有些凌亂地揉揉眼睛看向我,我撇過頭去冷漠地笑了笑:

  “你自己看看這藥方,都不用與我先前所寫的比對,但看地黃可是能用于蒸骨病病人身上的?你來軍營時可是把腦子留在三味堂了?”

  師姐將藥方撿起來反復(fù)看了兩遍:“你怎么就如此篤定這是我寫的?”

  “就算藥房里的學(xué)徒不告訴我,你當(dāng)我看字跡就看不出嗎?”我皺著眉質(zhì)問道,“事到如今你居然還想著將自己的錯誤扔出去?”

  “許是夜間抄寫時太過困倦,一時出了紕漏?!睅熃闩牧伺哪X袋,有些懊惱地說道,“何時發(fā)現(xiàn)的,可有改過來?”

  “何時?剛剛才發(fā)現(xiàn),若不是耿聞宇怕是到下個月都發(fā)現(xiàn)不了。前兩日邸大人懷疑有人通敵賣國之時我還笑他想得太多,恐怕你就是這種人吧?!?p>  邸恒想要制止我卻未來得及,我話已出口才想起此事他叮囑我不能告訴他人的。師姐一時間神情大變,似乎頗有些驚懼,緊接著便也有了微怒的神色:

  “堂主,我若是有通敵賣國之心又何苦跟著你到此處來冒自己性命之危?躺在三味堂中享福才好吧?此事在我手上出了紕漏我理應(yīng)受罰,只是如此大的罪名程素實在擔(dān)當(dāng)不起。堂主可還有事兒?若是說完了便忙去吧,我昨夜守了一夜,當(dāng)下要睡了?!?p>  師姐說完便扯了被子蒙頭躺下,背對著我一言不發(fā)。我這才冷靜了幾分,有些后悔方才口不擇言說出的話。師姐乃是焉宿人,如今幫著我們?yōu)樯钪菔姵隽Ρ揪褪乔榉侄潜痉?,平日里也總是她搶著那些累活兒干,到了軍營后每每守夜都是她在盯著,從未讓我黑白顛倒過。若是換了我這樣盡心盡力,卻因為出了一次紕漏就被人這樣劈頭蓋臉地罵一頓,心中定是也不會好受的。

  “師姐……”我想要說什么,身后的邸恒卻輕輕咳了兩下,朝我遞了眼色,示意我跟他出去。

  “可有什么事兒?”我有點喪氣地問道。

  邸恒似乎想要說什么,卻還是止住了:“先讓她睡吧,你去忙你的。”

  “若是有什么話要說大可告訴我。”我驟然想起方才的事情,“可是怕我再一不小心說漏了嘴?”

  “與此無關(guān)?!臂『阏f道,“你先去吧,她也不過是一時生氣,睡一覺就好了?!?p>  我回到藥房的時候整間屋子的人都將目光投向我,轉(zhuǎn)而又立刻移開,房間里安靜的可怕。我環(huán)顧四周,輕輕嘆了口氣,翻出遮蓋口鼻的紗布來,準(zhǔn)備到患病將士們的營房中去。

  “聽聞你和素姐吵架了?”等我到了屋外,耿聞宇才從我身后追過來拍了拍我,小聲問道。

  “算不得吵架?!蔽矣悬c無奈地嘆了口氣,在營帳后面就地坐下,“是我心急,闖進去沒頭沒尾地罵了她,怕是現(xiàn)在還生我的氣呢?!?p>  “素姐不是這樣的人?!惫⒙動钜苍谖疑砼宰?,“更何況此事本就是她的錯,后果如此嚴(yán)重她心里也知道的,你一時氣急她能理解。”

  “可我還是說的太過分了些。”我有些不好意思,將頭埋在膝蓋上,“她平日里對我那么好,小時候我闖的禍都是她替我擺平,如今她也都是自己值夜讓我睡個好覺,我卻還是……我是不是該去找她道個歉,現(xiàn)在就去?!?p>  我說著就要起身,耿聞宇被我嚇了一跳,笑著伸手拉住我:“你也太想一出是一出了,如今去她若正在氣頭上,怕是你們兩個又要吵起來,到時候我們幫誰才是?她也累了一夜,此刻怕是正睡著,你先去忙你自己的事情,等中午時分去給她送點吃食,順便道歉,不是更自然一點?!?p>  “讀書的時候怎么沒看出你有這么聰明?”我頗有些佩服地看著耿聞宇。

  “我那是志不在詩書?!彼故球湴恋煤?,“快去吧,我也去藥房幫我的忙了?!?p>  .

  我端著午餐朝師姐的營帳里探了探頭,卻不見人影。算起來師姐也才睡了不到兩個時辰,怎么這么快就起床了?

  我在營帳中等了一會兒仍不見師姐來,只好用紗罩將飯菜罩起來,在營地里四處閑逛。剛繞到師姐的營帳后身便聽見細微的人語聲,我往前走了兩步,正看見師姐和聞清哥立于此地,說的什么卻聽不真切。

  師姐伸手輕輕扯了扯聞清哥的袖子,動作看上去很是親密。我不禁掩嘴笑笑,每每和師姐提到嫁娶之事師姐總是一副不上心的樣子,原來是早有了情郎。我本想著躲在此處多看一會兒,沒想到突然被人在身后拍了一下,差點驚叫出來時被那人掩住了嘴巴。我瞪著眼睛回頭看去,正對上邸恒疑惑的目光。

  “你要死???”我壓低了聲音問道。

  “遠遠看來還以為堂主在做什么勾當(dāng),原來是聽他人的墻角。”邸恒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

  “你說話好聽一點,什么叫勾當(dāng)?!蔽也粷M地白了他一眼,轉(zhuǎn)過頭去依舊盯著師姐和聞清哥,“我這是關(guān)心我?guī)熃?。早就覺出師姐對聞清哥的意思不一般,今日果然讓我抓個正著。”

  “第一次聽說這么不要臉的關(guān)心法?!臂『銚u搖頭。

  “你來我?guī)熃銧I帳這兒干嘛?”我這才想起邸恒似乎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此處。

  “有事兒。”邸恒回答的很是含糊。

  “找我?guī)熃悖俊蔽已劬α亮肆?,“等會兒是不是還能看到你與聞清哥為了師姐打一架?”

  “一天天能不能想點正經(jīng)東西?!臂『愫軣o奈地敲了敲我的腦袋,“別在這兒趴著了,跟我過來?!?p>  我有點不甘心地跟著邸恒離開,臨走前還伸著頭多看了兩眼,卻沒注意袖子勾在了營帳外圍的支柱上,一個轉(zhuǎn)身的功夫,清晰的衣帛撕裂聲在四周回響不止。

  “誰?”師姐和聞清哥同時問起來。

  邸恒皺著眉看向我,我有點尷尬地笑了笑,朝師姐走過去:“莫慌,是我。不過師姐你也不必對我還藏著掖著,有什么事兒是我不能知道的?”

  “你在說什么?”師姐似乎很是警惕地看向我。

  “你與聞清哥的事啊,”我頗有些厚臉皮地說道,“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本就是自然的事情嘛,沒什么好害羞的?!?p>  “你誤會了,我和程素姑娘在此地并不是為了此事?!甭勄甯缛岷偷匦α诵?,“聽聞今日早些時候你與程素姑娘鬧了別扭,可能與我說說是怎么一回事?”

  “是我太莽撞了。”我趁機拉了拉師姐的手,“師姐可還氣著?”

  “程素姑娘向來大度,怎么會到現(xiàn)在還氣著你呢?”聞清哥像看小孩子一樣看著我,“放心就是了。”

  “方才你們在說何事?”我有點好奇地問道。

  師姐似乎是不經(jīng)意間朝聞清哥瞥了一眼,聞清哥笑著接過話來:“關(guān)于你的一點事情罷了?!?p>  “我?”我有點驚訝,“說我什么?”

  “過不多久你就會知道了?!甭勄甯巛p輕拍了拍我的肩,我下意識地向后閃開,他倒是也沒有介意。

  “背后談?wù)撆匀耍瑢嵲诓幌袷蔷铀鶠?。”我朝聞清哥撇撇嘴?p>  “你暗中偷聽旁人談話,難道就像了?”他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耿大哥,”邸恒在我身后似乎有些不耐煩聽我們的對話,“方才還在找你,門口的人進來通傳,說是耿老爺正在府中等你回去,我?guī)兔鱾€話來?!?p>  聞清哥立刻正了神色:“許是昨日說的那批貨到了,我這就過去了?!?p>  我朝他點了點頭,卻不見師姐有什么反應(yīng)。我用手肘懟了懟師姐,她卻只是有些敷衍地“嗯”了一聲。

  我想再調(diào)侃師姐兩句,見她神色不對也不便再多說:“方才去給你送飯,見你房中沒人才尋過來的,你不生我氣的吧?”

  師姐沒說話,只笑著拍了拍我的后背便小跑了幾步離開了。我追著師姐的方向看過去,總覺得她方才笑的有點勉強。

  “沒事了?”邸恒看我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問道。

  我輕輕點了點頭:“你怎么在這兒?”

  “原是來尋你的,沒想到正撞見你在這兒鬼鬼祟祟的?!臂『銚u搖頭嘆了口氣,“跟我過來?!?p>  “有事兒在這兒說就是?!蔽艺驹谠匚磩?,只覺得很是疲憊。

  邸恒四下看了看,從袖子里掏出一個紙包遞給我:“你看看,這是什么?!?p>  “煙草,不認得???”我看著手中攤開的煙葉,甚至懷疑邸恒是在故意逗我玩。

  “好歹是個大夫,能不能多細心些再下定論?!臂『愫苁遣粷M地皺了皺眉,我也只好將手中的煙葉湊到鼻端聞了聞,氣味中有種說不出的甜膩,與平日里所見的煙草很是不同。

  我定下心來仔細地嗅著它的氣味,在煙草本身頗有些嗆人的味道中甜膩的味道并不突出,卻與之相得益彰。細細看來,煙草上附著的白色粉末隱約可見,我用手指沾下一些來單獨聞了聞,突然一驚:

  “赤星堇?”

  邸恒皺了皺眉:“當(dāng)真?”

  “聞起來確實如此,只是并不像三味堂的出品,無論是提純還是其他工藝都不夠純粹?!蔽矣行┻t疑地點點頭,“這東西是哪來的?”

  “這你不用管了?!臂『銓⑽沂掷锏臇|西重新包好塞進袖口中,轉(zhuǎn)身便要離開。

  我趕忙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只要是赤星堇必然和三味堂脫不了干系,我必須知道這是誰的東西?!?p>  邸恒朝我拽在他袖子上的手撇了一眼,我趕忙松開手。此地是軍營,邸恒此行便是來徹查軍糧之事,赤星堇必定是與軍糧一案才會讓他提起興趣。

  “可是韓將軍的?”

  “這些事情知道就好,不必說出來?!臂『愕穆曇艉苁堑统?,就連我也難以聽清。我連忙點了點頭,也隨著他壓低了聲音:

  “從他房中搜出來的?”

  邸恒點點頭:“你去看你的病人就是了,此事我會處理。”

  “我可以幫你。”我有些急切地說道。

  “你不要讓別人知曉此事就是在幫我了,”邸恒輕輕笑了一下,“包括你師姐。”

  我咬著嘴唇想了一會兒,朝他很篤定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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