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如此著急？”我有點驚訝地看著面前的邸恒，隨即也就反應過來，他此行深州不過是為了處置軍糧一事，如今此案已畢，他也沒有再多停留的道理。
“我在深州已經(jīng)多耽擱了些日子，雖說此事……”邸恒看著我，頓了頓，“雖說此事尚未結束，可如今我們也還沒有找到趙順未死的證據(jù)，昨日夜里建安來急信，父親叫我快些回去，具體緣由信中也未說明。今日我收拾些行囊，明日便要啟程了?！?p> 我輕輕點點頭，雖說這些日子過得如此不太平，可好說歹說也朝夕相處了兩月有余，驟然說要分開，且不知何時再見，總覺得有些別別扭扭的。
“不過如今你的事情還未處理完，你留在深州總是有危險。倒不如你跟我回了建安去，就算不愿久住也可以呆上些時日，等我得空了再與你一同回來?！?p> “建安里這里總有數(shù)百里遠，哪是說走就走的事情。三味堂的生意怎么辦？師姐怎么辦？我到了建安住在何處？開銷又豈是一筆小數(shù)目？”我笑著搖搖頭，“耿府就算忌憚我，也只不過是不想讓我憶起趙順未死一事，如今他們確信我已經(jīng)失去記憶，想來也不會為難我了?！?p> 邸恒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支支吾吾了許久，全然不像他的風格，我笑著說道：“怎么？臨走舍不得我們三味堂這幾間破屋子了？”
“我那是舍不得你?！?p> 我沒想到邸恒竟還能說出這種話來，一時語塞。邸恒立刻促狹一笑：“不如你就跟我回了建安去，也免得我與你兩地相隔空捱相思?！?p> “正經(jīng)點?！蔽已鹋槌鲇駧В『阙s忙作勢閃身到一旁去。我想了想說道：“又不是以后都見不到了，說不定什么時候我去了建安還要靠你接濟呢。到時候看在我管了你這么久吃住的份上可得請我頓好吃的?！?p> “那是自然，建安城內你想吃的隨便點就是，和深州的風味可大有不同?！臂『愫苁亲缘玫卣f道。
“今日要忙的事情可多？”我想了想，“是否還要去和知府辭別？”
“自然是要的，戍軍那邊也有些事情要安頓?！臂『泓c點頭，“不過我大概過不久還是會回來的。朝堂官場是那些老頭子呆的地方，大漠的廣闊天地比那四四方方的天要有趣的多?！?p> “那我便在此地等著你了?！蔽铱粗w揚的神情，心情也好了不少。
“我可否將這當做你許我的終生之約了？”
我對著他嬉笑的臉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轉身朝門外走去：“我去叫阿福給你備車馬，房里的東西你就差婢女收拾就是了?！?p> 想著今晚是邸恒留在深州的最后一夜，我特意在晚飯上花了點心思，自己做了幾個拿手菜，又叫人上清歡閣買了最好吃的腐皮卷子回來。只是我從日落等到天黑都不見邸恒回來。
“還等著呢？”師姐輕輕掀開我面前扣著盤子的竹簾看了看，“不餓嗎？”
“下午吃了不少點心，倒是還好?！蔽疑焓衷嚵嗽嚸媲暗谋P子，確是都涼了，“他今日可是有什么極忙的事情趕不回來了？”
“邸大人明日便要離開，今日定是要在府衙和知府一敘的，你也不必等了，我去幫你把飯菜熱了?！?p> 我按住了師姐要端盤子的手：“那他若是還沒吃飯，等會兒回來沒得吃怎么辦？”
“這一桌子菜你若是能都吃掉，咱們家就該蓋豬圈了?！睅熃阈χf道，“我會給他留出來的，你放心就是了?！?p> 我嘆了口氣，只好輕輕點點頭。師姐將盤子上的竹簾逐個打開，我和她一起將桌上的菜端到了廚房去。灶火還沒引起來，阿福氣喘吁吁地出現(xiàn)在了灶間門口。
“什么急事兒，讓你喘成這樣？”我有些好笑地給他倒了杯水遞過去，“慢慢說?！?p> “府衙來人了，叫堂主過去?！?p> “叫我？”我指了指自己，“可說是何事？”
阿福搖搖頭：“沒說，說是讓堂主過去便知道了?！?p> 我有點奇怪地將手里的東西放下，取下掛在墻上的方巾抹了抹手：“那我先過去了?！?p> 師姐點點頭，看向阿福：“車準備好了？”
“方才已經(jīng)叫前院的人去備了?！?p> “那你就快些去吧，別叫那些人等急了，若是出了什么事記得叫阿福去找邸大人?！?p> “放心吧，不會有什么事的?！蔽页瘞熃阃铝送律囝^，“我走了，幫我熱好飯我回來吃?！?p> 府衙門前的燈盞還亮著，我馬車還沒停穩(wěn)，大門里就走出人來，幫我擺好了腳凳。我扶著小廝的手臂穩(wěn)穩(wěn)地下來，面前挑燈的人朝我彎了彎腰：
“可是三味堂程靈堂主？”
“正是?！蔽乙不亓税攵Y。
“堂主請跟我來，幾位大人已經(jīng)等候堂主多時了?！?p> 我朝阿福輕輕勾了勾手，示意他跟上我。隨著前面引路的人進了府衙，繞過正對的公堂進了后院，議事書房中燈火通明。
“堂主請吧?！币返娜藢块T推的半開，閃身到一旁去為我讓了路。我輕輕吸了口氣，伸手推開門想要進去，那人卻突然將阿福攔住。
“你留在外面等我?！蔽页⒏］p聲說道。
“可是……”
我沒理會阿福，徑直走了進去，主位正坐的便是深州知府鄭大人，兩側還坐了些不認得的面孔，不過看著衣著打扮也都有些來頭。鄭大人指了指一把空椅示意我坐下，我想了想朝他行了禮，大方地入了座。此時我才發(fā)現(xiàn)在我正對面的便是邸恒。我看著他的眼睛，他也毫不回避地回視著我，只是全然看不出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今日這么晚叫堂主過來實在失禮，還請?zhí)弥鞑灰肿??！编嵈笕溯p笑了兩聲打破了屋里的沉默。
“大人如此說便是折煞程靈了，只是不知道可是有什么急事？”我端正神色將話接了過來。
“此事乃絕密之事，還請?zhí)弥鞑灰鈧??！编嵈笕说纳袂榭雌饋砗苁悄?，“幾日前陛下染了病，此病并不常見，宮中太醫(yī)也未曾見過。不過名醫(yī)不止宮中有，那些太醫(yī)又常年被圈在宮中，所學廣泛，所見卻甚少，既然此病是異病，宮中奉皇后娘娘之命在定國各地尋訪名醫(yī)進宮問診。今日在座各位商議許久，想著深州之地推舉三味堂入建安自然是最為妥帖的?！?p> 我神情有些恍惚，這樣的說辭竟然如此熟悉，在我眼前這些人逐漸與七年前的一幕幕場景重合起來，而坐在此處的人也并非我，而是阿爹。
“深州之地名醫(yī)甚多，程靈年紀尚輕，乃是晚輩，又是一介女眷，入建安為陛下問診實在惶恐，還望鄭大人再三思量?！蔽艺酒鹕韥?，朝鄭大人屈膝行了大禮。
“堂主不必推辭，推舉三味堂一事乃是我們深思熟慮的結果。這些年來堂主的醫(yī)術我們有目共睹，說是年少有為毫不為過，堂主自然也無需妄自菲薄?！碧孟露俗囊粋€老頭輕撫著自己的胡子，一副偽善模樣看著我。
鄭大人看著方才那個老頭認同地點了點頭，我有些煩躁地深吸了一口氣：“程靈不過是鄉(xiāng)野村夫，所謂醫(yī)術也是家父傳下來的那些旁門左道，與醫(yī)家正派不甚相融，又如何能擔此大任？還請鄭大人三思?！?p> “堂主無論如何也是定國子民，如今陛下既然有命，豈有不從之理？”
我抬頭看向對面的邸恒，他卻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邸大人所言有理?！编嵈笕怂坪踝プ×司让静菀话?，“此事還是不容堂主推辭了。這幾日堂主收拾好行囊，盡早上路才是?！?p> “今日之事就先如此吧，”鄭大人見我直愣愣地看著邸恒，趕忙說道，“我即可便會將密函發(fā)往建安，堂主盡快準備前往建安的事宜。今日有勞諸位了，諸位請回吧?！?p> 堂中人聽聞此言紛紛站起身來行禮告退，我斜著頭瞥著邸恒，草草地行了禮轉身就往外走，多一步也不想在此處停留。門外候著的阿福原想說話，看見我神情嚴肅便也不敢問什么，只跟著我快步走開。
我正準備跨上馬車的時候，身后的袖擺被人拉住。我賭氣地想要揮打開，卻沒想到被人拉的更緊了。我有些氣憤地回過頭瞪著邸恒，他卻毫不在意似的：“怎么不等我？”
“等你做什么？等你接著替我做決定？你以為你是我什么人??？”
“你可是為了你爹的事情不愿到建安去？”邸恒不理會我的詰問，反而問起我來。
我癟著嘴安靜了一會兒：“明知故問?！?p> 邸恒輕輕嘆了一口氣，過了良久方才抬起頭來看向我：“你可是恨陛下？”
我環(huán)顧四周，方才與我們同在堂中的人已經(jīng)漸漸散去。我搖了搖頭：“談不上，只是建安城中的事情與我無關，我也不想做什么名醫(yī)，我只想在深州過好我自己的日子?！?p> 邸恒翻身上了我的馬車，朝我伸出一只手想要拉我上來，我避開他的手，也自顧自地翻了上去，示意阿福駕車。邸恒朝我搖了搖頭，收回手：
“宮中太醫(yī)皆是翹楚，陛下究竟是得了什么樣的病能讓他們束手無策？”
我抬眼瞟了邸恒一眼，并沒有說話，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
“此病來的蹊蹺，或許并非太醫(yī)無力治，而是無心治?！?p> “你什么意思？”我看向邸恒。
“七年前先帝暴斃，太子也在不久之后郁郁而終，如今的陛下才登上帝位，此事在坊間多有傳言，也并非全然不可信。”邸恒伸手微微打了車簾，確認旁邊沒有他人后才壓低了聲音同我說道，“陛下登基后，朝政紊亂了多年，西北戰(zhàn)事一度吃緊，這幾年才剛剛好轉陛下卻又病了，倒像是依七年前之事炮制出來的?！?p> “邸大人，如此重要的推斷你該和陛下去稟報，而不是和我在深州這個小地方閑扯?！蔽夜室庾龀霾荒蜔┑臉幼觿e過頭去。
“當年先皇暴斃前，朝野便紛紛猜測，此事是有人故意為之，想要借此機會把握朝政。后來太子隨先皇而去，陛下登基后渾渾噩噩如同傀儡似乎更是坐實了此事。而當年你阿爹好歹也是百草堂堂主，這些年見慣了沉浮，不會不明白所謂召名醫(yī)入宮不過是個幌子，可他還是愿意前去，我想他大概也是想著，只要還有一絲希望，就不要讓整個定國陷于動蕩當中?！?p> “可是你沒看到結果嗎，他失敗了?！?p> “但你不會，因為你有我在?！?p> 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邸恒的眼睛，他卻很是篤定地看著我。
“此事既出，我沒有再在深州停留的道理，而你獨自留在深州不會比去建安更安全?！臂『阏f道，“雖說耿府之人還未明晰你是否記得趙順未死之事，可他們既然已經(jīng)對你動了殺心，絕不會善罷甘休。你若是作為深州舉薦的名醫(yī)到了建安去，我便也有了理由將你好好的保護起來，到時候會比你在深州更安全也說不定?！?p> “至于陛下的病……”邸恒斜眼看了看我的神情，“只要入了宮你便一切按照我說的做，切勿擅自行事，我自然不會讓你出問題的?！?p> 我有點猶豫：“倘若……倘若這次又是赤星堇，我該如何？”
“你只需告訴我一人就是了，后面的事情我會處理?！臂『銏远ǖ卣f道，“我不會讓你有什么危險，自然也不會讓陛下被那群人所掌控?！?p> “若是當真有人想要弒君謀權，七年前便可以動手了，為何如今突然做了這么大的動作？”我有些不解。
“弒君之罪，是為不忠，即使陛下駕崩他們也不得民心，倒不如先立牌坊。”邸恒的眼神霎時犀利了起來，有幾分縱橫官場之人的樣子，“謀害先皇扶植陛下是想要一個傀儡，如今他們便還沒有謀害陛下的理由，這只是個叫傀儡乖乖聽話的警告罷了?！?p> “難道陛下最近要有什么動作？”
邸恒苦笑了一下：“除了那些奸人，定國哪個人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家園落入焉宿之手？更何況是一國之君了?！?p> “你是說……這些人與焉宿是同一伙的？”我有點驚訝，這些年來雖然眼見耳聞定國朝政千瘡百孔，但也未曾想已經(jīng)到了被焉宿在朝中安插耳目的程度。
“以利相交罷了。等戰(zhàn)亂四起，他們便可佯裝官逼民反，先逼退陛下，再與焉宿假意征戰(zhàn)一番，最終將深州讓與焉宿，護得建安和平?！?p> “舍深州而得天下，這倒當真是高明……”我喃喃道。
“只不過是推測，”邸恒搖了搖頭，“從七年前至今，有此推測的也不止我一人，當年先帝暴斃一事太過蹊蹺，難免不多想些?！?p> “那你心中可已經(jīng)有了目標？”我轉過頭去看著邸恒，七年前他也不過是個未到弱冠的少年，竟能有如此的思慮，不愧是官宦之子。
“知道太多對你而言并不是好事?！臂『阈χ鴵u了搖頭，“有此想法的人要么不愿引火燒身，要么無視如今羸弱的陛下轉而依附強權，能與我同道而行的人實在不多，我也只能自己略作推測?！?p> “既然人人都如此，那你為何不……”我撐著頭看向他。
“我從小見到的是家父在大漠西北的征戰(zhàn)，學的是國策與兵法，背的詩文是‘提攜玉龍為君死’，我不是那能坐視定國陷入動亂之人?！臂『銚u了搖頭，“更何況從前我母親是陛下的乳母，我與陛下自幼年時起便相交甚好，我總不能看著他被那些老奸巨猾的人玩弄?！?p> 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想到他與陛下竟還有這樣一重關系在，也難怪陛下如此信任他，在朝野間人人各懷心思之時將深州糧草大事交付于他。
“不過我說過，我是屬于大漠的?！臂『阌行┿紤械叵蚝罂恐?，“只有肅清朝野，讓陛下一展謀略雄風，我才能有機會在深州之地與焉宿交鋒?！?p> “生性好戰(zhàn)，是為莽夫?！蔽议_玩笑地朝他說道。
“或許吧?！臂『闶樟诵σ?，喃喃道，“但我也不是那喜歡看血流成河之景的人，只是戰(zhàn)場上的運籌帷幄遠比朝堂上的爾虞我詐有趣的多?！?p> “此次回建安去，你可還有機會再回來？”
“會的?！臂『泓c了點頭，轉而看向我，“若是我要自此留在建安，你可會跟我一起留下？”
“若是我愿意呢？”我覺得有些好笑，歪著頭看向邸恒。
“那建安的官場大概也沒那么無聊了?！?p> 我隨著車馬一同顛簸了五日才算是加急趕到了建安，只覺得全身的骨頭都要散開。馬車的窗簾被人掀起來，我抬起眼皮朝外看，正是邸恒在看著我。
“建安到了?！臂『阏f道，“來看看吧?！?p> 我趴在窗戶上朝外張望，此時正是傍晚時分，街道上頗為熱鬧，小商販挑著些剩下的菜葉子滿大街吆喝著竄，路旁的酒家冒起了炊煙，各家飯香混在一起讓人肚子餓起來。
“可要下來吃些東西？”邸恒柔聲問道。
我搖搖頭：“這里離住所還有多遠？”
“不遠了，城南街口再往前就是?！臂『闵焓种噶酥盖胺?，我努力瞇著有些昏花的眼睛，“邸府”二字模模糊糊地映入眼簾。
“那是你家？”我驚了一跳。
邸恒點點頭：“這就是最安全的去處了?！?p> “邸大人平日里若是花天酒地慣了我自然不說什么，不過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若是就這樣大搖大擺地出入男人府邸，怕是會被邸大人斷了姻緣。”我懶散地趴在窗框上吹風。
邸恒不屑地哼了一聲：“那你倒不如想想，誰才是最好的姻緣?！?p> 我不愿和他斗嘴皮子：“我多少是深州舉薦來的人，宮中自然為我們安排住處，我就這樣貿(mào)然被你帶離，豈不是格外引人注意？”
“究竟是引人注意好，還是丟了命好，你自己決斷去?！臂『隳坎晦D睛地盯著前路，“有這瞎操心的功夫，你不如想想有沒有什么想吃的東西，我也好快些讓人去籌備?！?p> “顛簸了這些日子能有什么胃口?！蔽议]著眼睛感受著建安的氣息，比深州要溫潤許多，“若是有賣梅花糕的倒是可以幫我買幾個?！?p> “怎么凈愛吃些小孩子的東西?！臂『阈Φ?。
“記得極小時候和阿爹一起在建安吃過，后來就再沒吃過了?！蔽翌H有些回味地說道，“什么味道早就忘了，只記得是真的很好吃?！?p> 邸恒低頭看了我一眼，勒住了馬，馬車也隨著站住，邸府的牌匾赫然出現(xiàn)在頭頂上。
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打起車簾來，伸手扶我踩腳凳。我看著她的一副笑魘頗有些不自在，只尷尬地笑了笑，避開她的手，自己翻了下來。只是坐了多日的馬車腿腳發(fā)軟，險些跌在地上，倒是她眼疾手快地扶穩(wěn)了我。
“這是管家徐伯的女兒，這幾日就由她在你身邊跟著，若是我不在，你有事找她就是了?！臂『愠⑽⑻Я颂掳?，臉色嚴肅了許多。小姑娘看著我笑得如同朝陽一般：
“奴婢玲兒能服侍姑娘，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p> 我也不覺跟著笑起來：“你是玲兒，我也是靈兒，真是巧了?！?p> 邸恒大約是見著我開心，也露了幾分笑意，比方才一張冷臉溫柔了許多，玲兒直愣愣地看著他傻了一瞬。我掩著嘴暗自偷樂，朝她說道：
“你帶我去房里吧?！?p> “是?！绷醿黑s忙回過神來，在我前面帶路，邸恒卻沒跟著動。
“可是宮中還有事？”我回過頭去問他，畢竟我是客，他是主，只我一人吃飯總覺得有些別別扭扭的。
“剛回建安，要先去父親那里報個平安，”邸恒說道，“你先吃就是，不用等我?！?p> 我有點無奈的點點頭，跟著玲兒回了房，房中幾個正在布菜的小丫頭見了我都有些愣神，玲兒忙介紹了我是他們大人的客，一屋子的人又趕著請安問好，霎時間房里一片亂糟糟的。
“手腳麻利點，布好了就下去吧?！绷醿赫f話的時候也是笑瞇瞇的，那些姑娘看上去也并不怕她，但都聽話的很，靜悄悄地將空食盒蓋好，退出了房間。
“姑娘請吧?！绷醿菏疽馕易?，將筷子遞給我，“前幾日大人來信說姑娘來府上住幾日，叫我爹囑咐小廚房做些建安城中好吃的，又合深州人口味的，可把小廚房的那些人難壞了，琢磨了好幾天才做出來這么一桌子菜?！?p> “不必這么麻煩的，我對吃食從來不挑?！蔽易炖锟蜌庵?，眼神已經(jīng)落到東坡肉的盤子里了。
“大人平日里極少有客人來訪，更何況今日還是……”
我看玲兒掩著嘴笑了起來，不覺有點好奇：“還是什么？”
“更何況今日來的客還是女子，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玲兒嘻嘻笑著說道。
我佯怒拍了她一下，玲兒笑著躲開我，幫我剪開了捆著東坡肉的繩子：“大人平日里總是冷著一張臉，建安城中的女子沒有能近的了大人的。這些年說親的媒人腿都要跑斷了，也不見大人對哪個女子多看兩眼。既然堂主能被大人當客在府中招待著，想必大人必定是對姑娘格外上心的。姑娘放心，大人雖說待人總是冷冰冰的，但心腸不壞，對待我們這些下人雖說不見笑模樣，但也從未因為小事便嚴懲過，姑娘若是入了府定不會被虧待的?！?p> 我很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你家大人若是知道你這樣熱切地幫他說媒，不知他會有什么感想?！?p> “姑娘不會把我方才說的話都告訴大人的吧？”玲兒愣了一下，直勾勾地看著我。
我看著她的可憐模樣不禁笑出來，打趣問道：“你今年多大？”
“十五了?！绷醿旱穆曇糗浐鹾醯?，讓聽的人心生憐愛。
“十五就整日琢磨這些事情，當心嫁不出去?！蔽覈樆Ｋ?。
“我才不想嫁出去?！绷醿壕锪司镒臁?p> “那你就想這樣一輩子呆在別人府中做丫鬟??？”
玲兒直愣愣地看著我，輕輕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蛟S等我到了十七八，我爹會給我說一門親事，到時候我還是會按部就班的嫁人生子，我也沒有其他選擇。我當真十分羨慕姑娘，有自己的生意，自己的宅邸，想嫁人有的是人登府說媒，若是不想嫁，就連大人這樣的男子也能干脆的拒絕?！?p> 我盯著玲兒圓嘟嘟的臉頰，突然有種想把她帶回深州去的沖動。
“你可曾念過書？”我問道。
玲兒搖了搖頭：“就算家中錢財寬裕，也輪不到我一個女子去念書?！彼肓讼?，又補了一句：“不是每個女子都有姑娘這樣的好福氣?！?p> “你不必叫我姑娘，叫我程大夫就是了?！蔽艺f道，“你若是想學，我在建安這段日子可以教你。不過念書不比你在這里做活簡單，也不是你憑著一腔熱血就做得來的事情?！?p> 玲兒的眼中似乎閃出光來，朝我用力地點了點頭。我看著她的樣子，不自覺地勾起一絲笑：“府中的事情你可不要因此耽擱了，到時候你家大人來找我問話我可保不了你?！?p> “知道的，知道的?！绷醿翰坏c頭，“程大夫吃完了我便叫人進來收拾碗筷，今日不早了，程大夫又顛簸了一路，早些歇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