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此番入建安赴春闈定是能夠一舉中第。”邸恒邊用隨手拾來的樹枝撥開面前路上的雜草,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林湛說話。
“借邸大人的吉言了,”林湛跟在最后,走的頗有些緩慢,“只是不知道邸大人何出此言?”
“昨日危險時能獲救,先前在山洞時又只有你能睡得最熟,如今一醒來餓了還有我們幫你找吃的,你這定不是受苦的命,日后也絕不會過苦日子?!臂『愠靶Φ?。
林湛沒說話,只是笑了笑,毫不介意邸恒拿他開玩笑。我抬頭看了看天空,已經(jīng)開始翻了魚肚白,清晨露重,我們又在草叢中穿行,衣擺也已經(jīng)變得潮濕了起來。
“看,”我指向頭頂處不高的樹梢,壓低了聲音怕驚了它,“鴿子?!?p> “想吃這個?”邸恒皺著眉難以置信地看向我,“此山人跡稀少,想必野雞應該很多,也會很好捕獲。鴿子的行動很是敏捷,捕捉起來甚是困難,你就不能給我找點容易的事情做嗎?”
“邸大人要是連只鴿子都抓不到那就算了。”我原本心里也沒想吃這東西,只是聽了邸恒這么說便故意拿出這些別扭的話來逗他。
邸恒看著我撇了撇嘴,嘆了口氣,從地上隨手挑了一塊大小合適的石子,側(cè)著頭看了停在樹梢上的鴿子一瞬,石子突然從手中飛出,直擊鴿子的雙眼,一聲微弱的哀嚎后鴿子應聲落地。
“準得很!”我立刻鼓了鼓掌,跑著去撿了鴿子起來,這鴿子羽毛很是潔白,倒不像是生活在山中的鳥。
我捧了鴿子向邸恒他們走去,卻覺得有什么東西在硌著我的手。我將鴿子托著舉起來,在它腿下的羽毛中隱隱看得到露出了半根竹管。
“看什么呢?”邸恒見我拾了鴿子卻久久沒有過去,便朝我走了過來,我將鴿子腿上綁著的竹管輕輕旋動打開蓋子,從里面倒出一個細小的紙筒來。
“是只信鴿?”林湛驚了一下,伸手攔住了我,“程姑娘,既然是信鴿我們還是把信塞回去吧,這畢竟是別人的東西,不問自取是為竊也。”
“不用給我來這一套,”我伸手打開了林湛的手,“如今鴿子都已經(jīng)歸西了,我把信塞回去它還能自己長了翅膀飛回主人家?看看說不定還能知道是誰家的東西,我們也好送了回去?!?p> 我一面說一面已經(jīng)展開了手里的紙卷,林湛一邊嘆氣說著“失禮”,一邊也將頭湊過來看著我手中的紙條。
“四月廿五深州大亂”
我抬頭看向邸恒,邸恒只是皺著眉頭不說話。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我問道。
“四月十九,”林湛說的斬釘截鐵,“我昨日出發(fā)時是四月十八,四月廿五便是春闈的日子了,我原想著出了深州城便雇了車,就足夠我到建安了?!?p> “還有六日?!蔽姨ь^看向邸恒,“不過這是什么意思?”
“這幾日在深州城內(nèi)鬧事的焉宿人也一直有些,不過始終都是些不痛不癢的小打小鬧,這次怕是焉宿要來一次大的,”邸恒依舊蹙著眉,抬頭看向遠處,“看昨日綁了你們的那群人,倒是一個完完整整的組織,只是平日里不會太過張揚,在深州做些不痛不癢的小打小鬧,我們也只當他們是普通的山賊對待。只等他們的上面給了命令,再一并出動。到時候深州城內(nèi)大亂,焉宿的軍隊再趁機攻打深州,到時候深州的處境恐怕會很危險?!?p> “你可有什么應對之法?”我有點擔心地看向邸恒。
邸恒搖了搖頭:“前幾次焉宿的進攻雖說看起來算是猛烈,可都是趁人之危罷了,兵法與策略都不值一提。如若我方才所說屬實,那么焉宿已然已經(jīng)布下了這樣大的一個局,定然不會不做萬全的準備,十有八九深州戍軍不會占了上風?!?p> “不過若是能順著這張條子找到那些焉宿人的‘上頭’倒或許是條可行的路?!绷终繉⑽沂种械臈l子接過去,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
“難,”邸恒搖著頭嘆了口氣,“深州城養(yǎng)信鴿的人家太多了些,如果細細比對字跡或許還能有些眉目,只是如今剩下的時間也不算多了?!?p> “不過既然我們已經(jīng)截獲了這紙條,焉宿不就無法知道此訊息了?”林湛突然驚喜地一拍手,眼睛里都要閃出光來。
“如果連這點準備都做不充足,又何談謀劃戰(zhàn)爭的大事?!臂『阌悬c無奈地看了林湛一眼,“他們斷然不會只有這樣一條脆弱的聯(lián)絡途徑。”
“那如今我們就只能坐等焉宿兵臨城下嗎?就不能主動出擊,先發(fā)制人?”林湛有些著急。
“目前消息的確切性還有待查證,不過既然我已經(jīng)知道了,我定然會傳信回建安,要求增派深州兵力,”邸恒堅定地說,“只是時間倉促,如果真的打起仗來,恐怕需要深州戍軍在此多支持些日子,等到援兵到來?!?p> “走吧?!臂『阋娢液土终慷汲聊f道,“天色已經(jīng)大亮,方向也能分辨得出了,如若我們不從此山出去,這消息也就無用了。”
邸恒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我趕著跟上,林湛還在原地反復觀察著那張紙條,湊到鼻端聞一聞,有一股淡淡的藥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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邸恒趕著回了軍營議事,臨走前也算有情有義,為林湛雇了車馬送他去建安。我回到三味堂時已經(jīng)是日暮時分,走了兩日的路,我只想倒頭就睡。
阿福趕到門口迎我,說話聲音卻故意壓的低了些:
“堂主這是又去了哪,昨日等了一天也不見你回來,天剛黑的時候邸大人來三味堂尋你,聽我們說你去了鄯焉山一日未歸就趕著去找了,怎么到了今日才回來?”
“說來話長。”我說得很是疲憊,“師姐呢?”
“還在堂里看病,”阿福說道,“今日的最后一位了,是個貴客?!?p> “貴客?”我腦子里閃過了深州官衙內(nèi)常來的幾位,跨進了三味堂的門檻,師姐還坐在往常的位置上,背對我而坐的女子身量纖瘦,衣著華貴,的確不是普通人家。
師姐見我回來忙伸頭看向我:“你這兩日去了哪了,怎么衣裙又弄得這樣臟?邸大人呢,昨日是他去尋了你的?!?p> “回了軍營了,”我說的有氣無力地,“你先看病,這兩日的事情說來話長?!?p> 坐在師姐對面的女子回過頭來看向我,我小小地吸了一口氣。
“原來是耿夫人,”我朝她笑了笑,“我們與耿府很是相熟了,若是有什么事情派個下人來說一聲,我們?nèi)ジ暇褪橇??!?p> “怎好這樣麻煩你們?!惫⒎蛉苏f話細聲細氣的,很是溫柔,“不過是小事情,我自己來一趟又不費事?!?p> “耿夫人今日是有什么不適嗎?”我問道。
“老毛病罷了,”耿夫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從前在建安時我便總是夜里少眠,白日里又困乏,看了些大夫總不見好,聽聞三味堂在深州頗有名氣,今日特來探訪?!?p> “夫人若是有從前的方子也可帶來,如若有個參考,開的藥會更對癥些?!蔽倚χ聪蚬⒎蛉?。
“方才瀟大夫也是這樣說的呢?!惫⒎蛉丝戳藥熃阋谎郏拔乙呀?jīng)將過去的方子給瀟大夫看過了,今日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府了,過兩日二位得空時可以來耿府坐一坐?!?p> 我輕輕點點頭:“夫人的藥可抓了?”
“方才本是要抓的,只是剛巧差了一味?!睅熃憬舆^話來,“等過兩日配齊了我再譴人送到夫人府上?!?p> 耿夫人笑的很是溫婉,向我們點了點頭,轉(zhuǎn)身推門離去。我跑到師姐身邊坐下:
“耿叔可真是有眼光,怎么能娶到這樣好的姑娘?!?p> “別貧嘴了,”師姐點了我的頭一下,“也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成了什么模樣,還不趕快叫人給你燒了水好好地洗漱一番?”
“這就去了,”我搪塞地說,“今日的晚飯備好了嗎,我快要餓死了?!?p> “我去灶間看看,”師姐起身向后院走去,剛走了兩步又回過神來指著我,“你快點洗漱去?!?p> 我朝師姐笑著敷衍的點了點頭,見師姐已經(jīng)去了后院,方走到抓藥的柜臺旁:
“方才師姐給耿夫人開的什么藥?”
“聽瀟大夫說,夫人大概是心陰虧虛,神魂虛養(yǎng),開了些女貞子、首烏藤、龍齒什么的,就是這個首烏藤今日藥房斷了貨,還得等著什么時候來了再給夫人送了去?!惫衽_旁邊的小伙計一邊說一邊拿了師姐寫的藥方來給我看。
我細細的看了兩遍,大概沒什么問題,只是在這一方藥里首烏藤沒什么作用,若是換了旱蓮草似乎更合適些,我拐進柜臺里,抽開旱蓮草的藥箱,里面還有三分之二。
“夫人帶來的藥方你可看到了?”我問道。
“沒有,只給了瀟大夫一個人看罷了,末了夫人又收好帶走了?!毙』镉嬒肓艘粫?,搖了搖頭。
我微微頷首:“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