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輕輕松松坐在座椅上，旁人看來那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可不知為何這簡單的動作，帝王做來，便真是紆尊降貴之說了。
“學(xué)生姜蔓——”姜蔓朗聲而道，“有事稟奏?！?p> 這種對峙，仿佛一個站在高山之巔，一個站在大地之谷，這樣的局面是不對等的，甚至是碾壓性的。
但，又不全然是這樣，姜蔓的背后是千千萬萬的學(xué)子，是古往今來的圣賢，是龐大的閃耀著的群星。
而帝王，是今生今世的帝王，是高處不勝寒的帝王。山河歲月空惆悵，今生今世已惘然。
帝王不怒自威，似是隨口一應(yīng)，“何事？”
位越高者，越是突如其來的事，越能是不動聲色，波瀾不驚。
“請陛下閱?！苯蛴诘厣希斐鲭p臂將書稿呈上。
“哦?！钡弁踺p輕一個語氣詞，輕易便可吹散普通人心尖上懸住的那口氣，而讓那人一絲勇氣都生不起來，全然自卑。
“有何值得？”
姜蔓不卑不亢，“民意?！钡玫蓝嘀У拦阎?，人心向背即是關(guān)鍵。
“小子何敢言哉？”帝王依舊春風(fēng)和煦的模樣，可誰知他沒有被惹怒呢？
姜蔓何敢越俎代庖？若無，這不是貽笑大方了嗎？若有，她豈不是忤逆九五之尊？
不妙。這樣下去，還沒等圣人接手就得死在半路上了。張微斯也顧不得那許多了，從人群出現(xiàn)，行至中間空曠地帶，跪拜下去：“學(xué)生張微斯叩請圣閱。”
書院內(nèi)很多與張微斯交好的，也在這次過程中出了力的。咬咬牙，不就是這么點(diǎn)兒事嗎？圣上就算遷怒，還一大堆人在，人多有什么好怕的。于是跟在后面，聲音此起彼伏——
“學(xué)生方延京叩請圣閱?！?p> “學(xué)生閔道佐叩請圣閱?！?p> “學(xué)生何同德叩請圣閱。”
……
請?jiān)傅膶W(xué)子跪了一地，叩請圣閱在偌大的禮堂內(nèi)不斷回響，直到再無一人喧嘩。
現(xiàn)在全然就看帝王的決定了。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緊張、期待、害怕，都交織在一起。
“哈哈，好啊?！憋L(fēng)雨不動安如山的帝王笑了，猶如沉睡的獅子伸了個懶腰，接下來才是真正的狩獵。
姜蔓一介布衣之身，憑一己之力請?jiān)?，單是她一人，帝王完全可以視而不見。但真正讓帝王無法抗拒的，是民心與國粹。
“拿來看看?！?p> 身邊的近侍將書稿接過，恭敬地呈給帝王。
靜默。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姜蔓?！钡弁蹰_了他尊貴的口，卻讓所有人提起了心。
無數(shù)人心中拼命祈禱：夸贊她吧！獎賞她吧！“你做得很好”，請這樣說吧！
“椒山與朕打了個賭?！钡弁鹾仙蠒澹抗庵鄙湎蚪骸安贿^現(xiàn)在看來，朕既沒贏，也沒輸?！?p> “你有何想說的？”
姜蔓身形不動，毫不慌亂：“勝固欣然，敗亦可喜。”
“說得好！”帝王極其開懷，“椒山說，他若贏了朕，結(jié)果便是是帝國之幸，亦是朕之勝。那么，讓朕看看你的本事吧——”
帝王身邊的近侍十分會意地上前宣旨。
“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即日起，姜蔓任始晴書院院長，主持編撰《欽定四庫全書》。欽此?！?p> 所有人的心終于安定下來。成了！
“姜蔓，領(lǐng)旨，謝恩?！?p> 到頭來一出英華試，不過是推上她登上那個位置。她也不知自己該作何感想了。但想想身后那些人，她也不禁露出久違的微笑。
“張微斯?！钡弁趺鎺⑿τ贮c(diǎn)名道，“張閣老教養(yǎng)得很不錯，有家門之風(fēng)?！?p> 張微斯謝恩：“陛下謬贊?！?p> 姜蔓也是沒想到。說起張閣老，三朝元老，兩代帝師，朝中半數(shù)官員都得尊稱一聲老師。若真是如此，張微斯的來頭也是夠夠的。只是，為何之前從未聽說過京城中有這號人？
帝王揮揮衣袖，話鋒一轉(zhuǎn)，“大事解決了，接下來，朕來見見始晴書院學(xué)子的實(shí)力?！?p> *
待送走了帝王這尊大佛后，姜蔓拉張微斯到某個較為隱秘的角落，首先瞪了張微斯一眼：“老張，你個忒不夠意思的，這么大身份藏著掖著?！?p> 張微斯裝傻充愣，“合著之前也沒人問我呀。但不成我拿這身份炫耀、顯擺，有意思？”
姜蔓咂著嘴，“這話聽著怪別扭的。老張啊老張，我是越來越看不透你了?！?p> “院長大人，不必如此，你只需知我對你情真意切，忠心可表，天地可鑒?！?p> 張微斯不想說，她也不好再問下去，只能打個哈哈圓過去，所以姜蔓順著揶揄道，“哎，小張大人，言重了?！?p> 張微斯又眨了下眼。
姜蔓一看見他這標(biāo)志性的眨眼，便知道又不是什么好事兒。每次他這一眨眼，總會有人吃虧。而這受益的，保準(zhǔn)就是張微斯本人。
“姜院長，不知這月休沐時(shí)，學(xué)生是否有這個榮幸，請?jiān)洪L至我家做客？”
姜蔓兩眼一抹黑。不是她想不想去，是她跟人家不熟！這不熟，就容易出岔子。出了岔子，這往后辦事兒不就相當(dāng)于給自己平白無故堵了塊石頭在路上嗎？怎么想，都覺得這是一出鴻門宴吶。
然而，這推測下去的種種不良后果再怎么樣也抵不住姜蔓對于張閣老本人的好奇心。
“……可。”
再瞧瞧張微斯那眉飛色舞的模樣，姜蔓覺得自己絕對是剛出虎穴，又入狼窩。
*
英華試后，街頭巷尾傳遍了平民子任書院長的消息，一時(shí)間許多寒門子弟重燃讀書的希望。而始晴書院恰恰憑著《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一下在京城諸多書院中排名上升，口碑也達(dá)到了一個質(zhì)的提升?？偠灾?，這次英華試，始晴書院出盡了風(fēng)頭，姜蔓也一時(shí)風(fēng)光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