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天氣依然炎熱。
省城火車站人潮涌動,只見中心廣場、購票大廳等到處都擠滿了出行的人群。
購票大廳里,袁初冬拿著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姑父楊寧康拿著退伍軍人證,兩人分頭買票。
到了兩個特殊購票窗口,卻發(fā)現(xiàn)窗口里面并沒有售票人員,兩人只得匯到一起,到普通窗口重新排隊。
排了大概半個小時,兩人運氣相當不錯,順利的買到了火車票。
火車票是前往鄭州的,三小時后既可發(fā)車。
沒錯,就是鄭州。
由于袁初冬填報高考志愿時,第一檔全是重點名校,而他的高考分數(shù)相對這些學(xué)校則是略有偏低,所以最終錄取袁初冬的,是陳艾彬推薦的鄭州一所理工類院校。
而陳艾彬這小子,說好的一起就讀于鄭州,卻去了南京,這讓袁初冬有點哭笑不得。
也罷,袁初冬并沒有氣餒,前程和命運自有安排,除了馬不停蹄勇往直前,別無他途……
拿著買好的車票走出大廳,兩人又一起前往中心廣場。
在那里,小姑袁小蓉和表弟楊文雨正在等著他們。
本來這次去鄭州是小姑和姑父一同前往,但表弟楊文雨聽說是要送初冬哥哥上大學(xué),便吵鬧著要一起去。
跟小姑和表弟碰面后,四人在火車站附近轉(zhuǎn)悠了一圈。
省城的氣象與縣城又不一樣,馬路更開闊,人氣更旺盛。
街道兩旁各式建筑鱗次櫛比,門面商鋪里的商品琳瑯滿目,讓人目不暇接。
轉(zhuǎn)了一陣,四人調(diào)頭回到火車站候車大廳。
雖然離發(fā)車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但候車大廳里已經(jīng)人滿為患,各色人群隨身攜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不少人還背著被褥等大件物品,顯得分外嘈雜。
四人依次排隊……
經(jīng)過一翻等待,終于可以進站上車了。
只見前方傳來一陣躁動,排隊的人群早已按捺不住,手里拿著火車票紛涌上前,騰不出手來的,則把車票叼在嘴里,生怕慢了半步。
袁初冬一看這陣仗,連忙背起包裹,把表弟楊文雨緊緊護在身前,跟著姑父和小姑往檢票口方向走。
但坐車的人員實在是太多了,以袁初冬高高的個頭,仍然被擠得東倒西歪。
“別擠了……”袁初冬顯得有些郁悶,只能躬著身子,盡力為前方的表弟楊文雨留出稍微緩和的空間。
簇擁著到達檢票口,檢票人員接過袁初冬手中的火車票,一邊檢票一邊對著后方的人群不停大喊:“排對進站,不許插隊……”
聲音沙啞,幾乎完全是靠吼。
袁初冬還沒反應(yīng)過來,便發(fā)現(xiàn)過了檢票口的人都在往前跑。
“趕緊走?!惫酶笚顚幙荡叽佟?p> 然而表弟楊文雨年齡還小跟不上步伐,于是袁初冬干脆把包裹往肩頭一扛,另一只手把楊文雨抱在胸前……
到了站臺,上火車時又是一番亂哄哄的景象。
只見長長的綠皮車廂外面,每個車門口位置已經(jīng)站滿了上車的人員。
上車的人你推著我我推著你,爭先恐后的往車廂里鉆,一時間車門位置便顯得擁堵不堪。
更有急不可耐的,跑到車廂窗口位置,把行李通過窗口往車里一扔,自己再翻窗進入……
哎,坐個車真難?。?p> 袁初冬他們買的是硬座票。
擁擠著上車后,按照票面上的座位號找到自己的座位,四人總算松了一口氣。
時間不長,傳來一聲汽笛的長鳴,列車緩緩駛出車站。
透過車廂的窗戶,可以看見窗外兩旁的景物倒退得越來越快。
眨眼間,窗外的視野豁然開朗,一片廣闊的平原呈現(xiàn)在眼前。
從來沒有坐過火車、沒有走出過山區(qū)的袁初冬和表弟楊文雨,一起趴在窗口位置,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窗外一掠而過的平原,感到很是新鮮……
然而僅僅過去了幾分鐘,車廂里便散發(fā)出一股濃烈的怪味。
那是汗臭、腳臭以及火車上廁所里的臭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聞起來讓人窒息。
袁初冬趕緊學(xué)著車上其他乘客,把火車窗戶推開,這才解決了窒息的問題。
但火車在高速運行,導(dǎo)致風從窗外急促的吹來,吹得人頭發(fā)凌亂,面部生疼,連呼吸都不那么順暢了,袁初冬又趕緊把窗戶拉上一些,只留了不大不小的一條縫隙,剛好可以透氣……
“來讓一讓,讓一讓啊,啤酒飲料礦泉水,花生瓜子八寶粥……”
在擁擠的過道上,一名穿著鐵路工作制服、身材微胖的中年人推著一部小推車往來穿梭,兜售著各種小吃零食。
袁初冬深感驚嘆。
在這人擠人,落腳都沒有合適的地方,甚至上個廁所都得盡量憋著的車廂內(nèi),推著小車的師傅竟然能夠來去自如?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能夠方便大家……
火車飛馳在原野。
每到一個站口便略作停留,乘客上上下下。
在接近天黑之際,車廂里的人開始有所減少,過道上已經(jīng)能夠勉強走動。
坐了幾個小時,早已憋得不行的袁初冬起身伸了一下懶腰。
剛站直身體,車廂里的喇叭突然傳來了一陣歌聲。
“留戀的鐘聲,還在敲打我的無眠,塵封的日子,始終不會是一片云煙,久違的你一定保存著那張笑臉,許多年以后,能不能接受彼此的改變……”
現(xiàn)在的袁初冬雖然還不知道這首歌叫什么名字,但他用心體會著每一句歌詞,用心合著歌曲的旋律。
歌聲中,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肖玉,想起了歐陽查德,想起了許許多多以前的同學(xué)和往事。
肖玉是一個開朗樂觀的女孩,然而在豐產(chǎn)鄉(xiāng)車站分別之際,她為什么要哭泣?她也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女孩,在高考失利后不知道會有多么的失意和難過。
歐陽查德連續(xù)兩次高考都沒能上線,面臨的心理壓力可想而知,他是否能如信中所寫的一樣,能夠放下包袱輕松上陣?
還有那所有故鄉(xiāng)的人,故鄉(xiāng)的事,一樁樁一幕幕,也將從此遠去。
過往如水,在心間細細流淌。
“但愿久違的你,依然保持著那張笑臉。但愿許多年以后,我們都能夠接受彼此的改變……”
袁初冬沉默無言。
這是一次特別簡單的經(jīng)歷,但也是一次特別傷感的經(jīng)歷,它一直讓袁初冬記憶猶新終身難忘。
多少次,每當他聽到這首歌曲時,他就會自然而然的想到坐車前往鄭州的情景,就會情不自禁的想到肖玉、想到歐陽查德,想到許許多多的昔日同窗和以前的過往。
都說青春是美麗的,然而青春卻總是充滿了淡淡的憂傷。
這份憂傷來源于我們對生活的理解,來源于我們心底最真實的感情……
火車在夜幕中呼嘯前行。
袁初冬和表弟楊文雨幾乎一夜未睡。
袁初冬是因為沒有睡意,現(xiàn)在的他無數(shù)次在心中想象著大學(xué)的模樣,內(nèi)心充滿了期待。但在期待中又充斥著淡淡的忐忑——學(xué)校怎樣?學(xué)校所在的城市又怎樣?
表弟楊文雨則是因為年齡太小,對路上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車廂里稍微寬松一些時,便在過道上來回蹦跶。每逢火車到達一個站點,他又拉著哥哥一起下車去買吃的。
袁初冬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也樂得跟表弟一起去外面的站臺上透氣。
隨著時間的過去,車廂里的乘客也慢慢熟悉了起來。
在袁初冬座位的斜對面,坐著一男一女兩人,年紀與他不相上下。
在交談中,袁初冬知道這兩人是表兄妹,一同在鄭州上大學(xué)。
男的已經(jīng)上大二,就讀于鄭州北郊一所本科院校,女的則和自己一樣剛剛考上大學(xué)——鄭州一所藝術(shù)類學(xué)校。
而且這兩人還是同省老鄉(xiāng)。
出門在外,“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
三人談得很是投機,當即交換了通訊地址,約定到校后寫信聯(lián)系。
有了談得來的同齡人,漫長的白天一晃而過。
到了第二個夜晚,袁初冬和表弟楊文雨再也頂不住困意了,天一黑就卷縮在車廂里沉沉睡去。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火車??吭谡九_。
兩人在朦朦朧朧中被小姑叫醒。
“噢,到了?”袁初冬像打了興奮劑一樣從座位上起身,迅速從行李架上取下行李。